第二章 公子天生疏狂
“这是死掉的支野布的阵,实在是个花架子,乱来人还行。真如果仇敌闯进寨子,还得靠拳头和刀子!”巴雷嘿嘿一笑,听王子乔的口气,仿佛真对巫术感兴趣。如许最好,不怕他要甚么,就怕他不要。
禾黍易腐,珠玉难藏。
那是一间吊脚楼,孤零零地隐在竹林深处。楼分高低二层,高脚雕栏,八面小巧。翠绿的檐角挑起一盏繁华牡丹宫灯,雏猫戏蝶的绣金纱幔吊挂竹窗。
少年一低头,呕出一滩酒臭的垢液,全吐在巴狼手上。巴狼下认识地发力一推,少年踉跄着跌出去,正巧撞到王子乔的小腿,跌倒在地,泥浆溅了浑身。
竹林,梯田,吊脚楼。一挂雪瀑从梯田的北坡飞流而下,绕过林立的竹楼,蜿蜒成溪。
祝由禁咒术则包含万象:医药、祭奠、占卜、阵图……以及最凶诡的灵魂术。
巫灵就是灵魂术的核心。一旦巫族的人生出巫灵,便有望修成各种奇诡神通。比方取人毛发,融入泥偶、草人,以巫灵施加谩骂。中咒者相隔再远,也难逃魂飞魄散的结局。
乐曲缠绵悱恻,竟是云荒晋楚一带的瑰丽调子。王子乔微微一愕,循着乐声走去。
氛围像水波一样闲逛,仿佛两扇无形的大门向旁缓缓翻开,暴露巫族人的寨子。
“春光春光,且逐花莺忙。
两个小侍女吓得扑通跪下,瑟瑟颤栗。巴雷冷哼一声,俄然挥拳击出。“澎!”溪水如被一枚巨石砸中,溅起几丈高的水浪,一条肥大的鲤鱼翻着白肚子,浮了上来。
但是,巫族早已式微,祝由禁咒术大半失传。数千年来,还没传闻过巫族有人生出巫灵。
吾愿掷令媛,留春宵,
君可知白天短,暗夜长?
两个小侍女过来后,不敢妄动。巴雷面色一沉:“你们是如何照顾少族长的?”
“呸!他也配?”巴狼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每天不干活,不练武,只晓得斗蝈蝈、调戏丫头,发疯耍乐子!他还把族里的东西变卖给那些个行脚贩子,换了一大堆没鸟用的灯、丝绢、香料、乐谱……最好笑的是,他偶然早晨还睡猪圈、鸡窝,说甚么万物有灵的傻话。俺们巫族铁打的男人,可不认这类货品当少族长!”
王子乔瞳孔微缩。巴雷这一拳隔空捕鱼,不但力道刁悍,连真气的运转也节制入微。鲤鱼虽死,但大要无缺,并未四分五裂。即便在云荒,巴雷这一拳也称得上技惊四座了。
“大侄子,这是俺们巫族的高朋,你不要胡来。”巴雷喝止道,又对王子乔赔笑,“娃子不懂事,冲撞先生了。”
“无妨。”王子乔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少年,问道:“你是支野的儿子,叫支狩真?”
“俺们走,让少族长渐渐吃苦吧。”巴雷大笑着走开。
少年这才留意到世人,招了招手,醉眼昏黄地笑起来:“是雷叔啊,你,你也没睡嘛。呃!”他打了个酒嗝,伸臂仰天高呼,“暮秋夜雨,鱼儿正肥,你我在这茫茫大雨中,篝火鱼脍,纵情纵乐,难道人生快事?”
巫族世人纷繁嫌厌点头,巴雷故作无法地叹了口气,叫人扶了支狩真登陆,燃起火堆,让他烤干湿衣。
少年约莫十4、五岁的模样,敞着大红中衣,宽松黑袴,衬得肌肤洁白似玉,端倪如画。他长发不羁地披垂着,拖着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溪边。两个小侍女打着灯笼,气喘吁吁地在前面追。
“成心机。”王子乔凝睇楼上的身影,如有所思隧道。
“哼,还能是谁?”边上的巴狼俄然嘲笑一声,满脸讨厌,“除了支野的阿谁败家子,另有谁家的娃子会耍到半夜,又唱又跳?”
“给你!”巴狼抛下刀,又用心一脚踩过,大半鱼片被踩得稀烂。支狩真如同未见,抓起鱼片送进嘴,脸上暴露沉醉之色。
王子乔叹道:“贵族的巫术公然与当今的道术分歧,可谓别开门路,另有妙处。”
“呃,仿佛是吧。”支狩真摇摆着爬起家,自顾自跑到溪中,伸手乱抓:“小翠,小蔻,快帮我抓鱼!”
跟着少年奔近,王子乔顿觉面前一亮,连四周晖映的火把,似也变得暗淡无光。
话虽如此,王子乔还是捕获到了厉雷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对劲。
“砰!”乐声倏尔止住,竹楼的门撞开了,王子乔瞥见阿谁少年跌跌撞撞地下了竹梯,口中大喊小叫:“我要吃鱼脍!我要吃鱼脍!小翠,小蔻,快掌灯,跟我去溪里抓鱼!”
隔着飘荡的纱幔,王子乔模糊瞧见一个少年临窗而动,且歌且舞,未束的长发如翩然跃动的玄色火焰。
谁顾明日事,何人笑荒唐?
祝由禁咒术!王子乔心头猛地一跳,一条条关于巫族之术的信息,如同溪水从贰心底飞速流过,脸上却不露半点非常。
巫术,分为祝由禁咒术和祖巫炼体术。
一脚落下,已触实地。
唯嗟风疾雨骤,离情面伤。
摘星汉以照烛,裁烟霞以容妆。
“那位是?”王子乔不免有点猎奇,不管曲直调、宫灯还是纱幔,无不源自晋楚繁华之地。莫非一个深山沟里的山民,还讲究这些?
巴雷眉头一皱,巴狼立即抢上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支狩真,你又发个甚么疯?你——”
美人安在,名将安往?
“先生眼力高,胆气足,俺算是佩服啦!”巴雷带人跟了上来,直到这时,他才对王子乔真正生出了一丝畏敬。
刀光寒冽,锋锐的刃口几近贴着支狩真的前额落下。“唰唰唰!”刀锋蓦地一沉,落在支狩真怀里的鲤鱼上,迅疾明灭。一片片薄而透明的鱼片弹跳而起,巴狼刀光兜空一转,统统的鱼片刚好落在刀身上,排得整整齐齐。
半途,王子乔回过甚。火堆旁,支狩真正在放声歌颂,击掌而舞。
支狩真也被水浪扑倒在溪水里,身子浸得湿透。他却不在乎,一把抓住鲤鱼,手舞足蹈:“鱼啊鱼,彻夜你我有缘。你虽是死了,但你的鲜嫩肥美,我会永久传唱啊。”
“真成心机。”王子乔拂袖一笑,跟着巴雷走远,再不回顾。
祖巫炼体术是纯粹的武道:吞吐浊气,观想祖巫,以肉身搏击,一力破万法。
“大侄子,都这么晚喽,你咋地还在瞎混闹?”巴雷迎上去,沉声喝道。
“喂,你,快替我弄鱼脍!”支狩真抱着鲤鱼,冲巴狼努努嘴。
时价半夜,全部寨子甜睡在夜色里。雨点打在一座座吊脚楼上,收回漱雪碎玉般的密响。
“哎哟!”少年拽住王子乔的袍摆,想要站起来。王子乔心头莫名一动,不着陈迹地今后退了半步。
花架子?王子乔淡淡地瞥了巴雷一眼,也未几说。巫族真是不可了,难怪缩在蛮荒,当起了山野小民。
夜雨凄迷,篝火熊熊,少年起伏的身姿好像夜之精灵。即使他脚步踏实,满嘴酒气,湿漉漉的衣裤渗入了泥浆,却遮不住股风骚灵秀,萧洒不羁的气韵。
掌中细腰舞,美酒漾,
巴狼滚滚不断地骂了一通,族人们也忍不住,七嘴八舌地拥戴,个个忿忿不平。厉雷听了半晌,深沉难懂地一笑:“一个瓜娃子,没啥好说道的,别让先生见笑。”
“本来是支野的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少族长了?”王子乔心中微动,巴雷明显只修炼了祖巫炼体术,那么祝由禁咒术,理应由支野传承其子。
王子乔正踩在溪畔的盘曲小径上,雨打溪溅,凉津津的水珠沾湿了足尖。
远远地,忽有渺渺的丝竹声随风飘来。
夏暑应觉繁华尽,秋冬一起码大哥。”
足以放歌击樽,自当纵欢无量。
“夏暑应觉繁华尽,秋冬一起码大哥。”王子乔在内心默念了几遍,忽而想到,支狩真要不是放浪形骸,百无一用,怕是早死了吧。
巴狼瞧了瞧巴雷,后者摆摆手,巴狼奸笑一声,冲到支狩真跟前,拔刀直劈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