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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盛德绝伦郗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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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台点头道:“孙兴公年届五十,如何能与子重兄作长日之谈?”

陈操之笑道:“佛道相通,唯在一心,有甚么不成以拜的。”

陈操之立在厅廊下,等掾吏出来通报,半晌时候,就见陆纳亲身迎出来,略带责备道:“操之,你如何才到,有人等你多时了。”

祝英台听陈操之嗓音是有些沙哑非常,奇道:“此人姓甚名谁?能与子重兄辩难三个时候,定是当今名流。”

陆纳放开陈操之的手,笑道:“操之,他识得你,你可识得他?”

浮云来去、日影斜移,二人在这高塔之上竟然辩难了三个时候,都已经是午后未时了,辩难两边不感觉饥渴,反而精力抖擞,少年冉盛听得云里雾里,实在耐不住了,抱怨道:“操之小郎君,我肚子好饿,早上都没进餐,来德也在塔下转悠呢。”

九十2、大德绝伦郗佳宾

就听厅上有人笑了几声,说道:“钱唐陈操之,隔夜就忘了通玄塔上辩难之人了吗?”

陈操之在大雄宝殿礼佛毕,向执事僧言明要布施香火钱,执事僧将陈操之引到偏殿,却见一个面如冠玉、美髯如漆的青年男人教唆侍从将礼佛供僧的一百缗五铢钱搬出去,一百缗就是十万钱,此人脱手豪阔啊。

陈操之见这两个陆府执事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问:“使君召我何事?莫非是葳蕤娘子的花事?”

美髯男人双眉一挑,问:“同何心?同何理?”

陈操之略一拱手,说道:“千万世之前,有贤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万世以后有贤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说话间,厅上走出一人,凤目含威,美髯飘荡,恰是昨日在通玄寺与陈操之辩难的阿谁青年男人。

陈操之转头一看,倒是方才在寺里布施了十万钱的青年男人,这男人头戴平巾帻,身穿麻纱单襦,身量中等,面庞清癯,丹凤眼斜挑,目光锋利有神,鼻梁高而挺,不说话时嘴唇就紧紧抿着,固然蓄有一部美髯,但看年纪也不大,不超越二十五岁吧,言谈举止之间有一种天然透露的严肃和清贵。

陈操之跟着陆纳脱履入厅,分宾主跪坐,望着对坐的美髯男人,心道:“真没想到他便是郗超郗佳宾,此人是桓温军府第一幕僚,智计深沉,是桓温最为倚重的智囊谋主,桓温豪气高迈,很少有能被他推许的人,在与年方弱冠的郗超扳谈后,对其非常敬佩,常说郗超深不成测,遂倾意礼待,郗超也和桓温结下厚交,一向在桓温军府效力,桓温的两次北伐,郗超都是主谋之人。”

木板廊梯响处,有人说道:“敢问佛道如何相通?”

说罢,与陆纳一齐大笑,东晋人便是如此,偶然讲究雅量、讲究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偶然却又嘻笑怒骂、逞心率性,幸灾乐祸也毫不粉饰,看来这个郗超也对庾希没有好感,这也难怪,庾希视桓温如仇,郗超是桓温谋主,天然对庾希也不会有多少美意。

吴郡城北的通玄寺范围弘大,主殿面阔五楹,进深五间,内四架,前置檐廊,檐高三丈,四周檐柱为抹角石柱,内柱用楠木,有寺僧百余人,通玄寺与建康瓦官寺、龙宫寺、会稽栖光寺并称江东四大名刹。

郗超道:“安石不出,如天下百姓何!”俄然话锋一转,问:“操之觉得谢安石此次是否会出山?”

陈操之道:“未问其姓名,那人有一部美髯。”

郗超睿智洞察的目光看着陈操之,浅笑道:“那先不说这个了,昨日与操之在高塔上说得口干舌躁,却觉意犹未尽,本日还想与操之伶仃一辩,操之万勿推让,我明日便要赴会稽,后会难期啊。”

陈操之有种感受,郗超不会只是和他说黄老、谈佛陀,应当另有话说,当即道:“能听郗参军高论,固所愿也。”

美髯男人精于佛典,对当代名僧大德释道安、竺法汰、支愍度、支道林的各家学说了如指掌,而陈操之对东晋梵学则所知甚少,唯知《金刚经》和《坛经》,但他既然精于玄学的思辨,对美髯男人所说的“从无生有”、“即色性空”、“心偶然”诸般若学说都能敏捷体味其奥义,然后以老庄周易来应对。

冉盛道:“小郎君,你道观也拜、梵刹也拜,真是奇特哦,就比如一件事求两小我,很能够都落空啊。”这话冉盛早就想说了。

……

刘尚值与陈操之一道随丁春秋入城,相送丁异、丁春秋父子回钱唐,陆纳派了一个属官代表他为丁舍人送行,吴郡士绅也都有人来送,但此中一等士族几近没有,都是二等士族,不要说豪门与士族的差异有多大,就是次等士族与高门大族之间也有一条看不见却不时能感遭到的鸿沟。

陈操之来得早,通玄寺浴佛献花、长老说法尚未开端,陈操之也不肯凑这个热烈,来梵刹礼佛与插手天师道醮仪庆典一样,不过是了一个心愿,月尾回陈家坞母亲问起时也能够让母亲欣喜罢了。

陈操之宿世此生对佛典都很少触及,只读过两部精短的佛经——《金刚经》和《坛经》,但现在他对老庄周易都有了必然的研讨,回想之前看过的《金刚经》和《坛经》,真如彼苍朗日,词义清楚。

陆纳道:“此前朝廷数次征召,谢安固辞不出,不知此次郗参军不远千里去请,谢安还会推托否?”

陈操之晓得后代史载谢安是升平四年出任桓温军府任司马的,升平四年也就是来岁,谢安出山的首要启事是谢万北征兵败后被贬为庶人,随即烦闷归天,谢氏家世岌岌可危,谢安才不得不出山,但陈操之奇特的是,郗超此前都与他论佛谈玄,这时俄然以时势相问,不知有何企图?答道:“谢万石能担重担,谢安石则不出。”

陈操之朗声大笑,长身而起,朝一时还站不起来的美髯男人道:“玄谈清议,不管如何高深,又奈肚子何?清谈误事,正此之谓也——后会有期。”拱拱手,带着冉盛下塔去了。

陈操之道:“那人未过而立之年——不说他了,英台兄,猜先吧。”

桓温大怒:“颇闻刘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孱羸老牛,魏武入荆州,杀之以享军士。”

……

陆纳恍然道:“是是,丁舍人本日离郡,我也差人去送行了的。”携了陈操之的手,并肩入厅,笑吟吟问:“操之,你可知是谁如此焦急要见你?”

《世说新语》里多有郗超的逸闻,郗超出身高平郗氏,是东晋老资格的门阀,祖父郗鉴曾任太尉,父亲郗谙是徐州刺史,姑母郗浚嫁的夫君是王羲之,郗氏的名誉不在王、谢、桓、庾之下,而郗超更是当世奇才,史称“卓荦不羁,有绝代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议论,义理精微”,谢安也以为郗超才识在他谢氏诸侄之上,。

陆纳笑道:“妙哉,这‘美髯公’三字今后便跟定郗参军了。”

正下棋时,丁春秋从城里来此,说他明日随其父丁异回钱唐,问陈操之有无家书捎带?

夜里,祝氏兄弟来坐谈,持续论白马非马,陈操之点头笑道:“手谈吧,本日在通玄寺碰到一个高人,与我辩难了三个时候,多现在嗓子都有些哑了。”

美髯男人越辩越惊、越辨越喜,老庄周易也就罢了,奇的是这俊美少年所说的释家妙语他是闻所未闻,《金刚经》是一代高僧鸠摩罗什所译,鸠摩罗什现在才十几岁,还需二十多年才译此《金刚经》,以是美髯男人即使博览释典,也读不到《金刚经》,而《坛经》是禅宗初创人六祖慧能的传法经录,要四百年后才会呈现,美髯男人又如何能晓得!

陈操之向祝英台说声抱愧,推枰而起,回房去写家书,四伯父陈咸和从兄陈尚上月尾便回钱唐了,带了他给母亲和宗之、润儿写的三封信,此次写的是给嫂子丁幼微的信,报安然、说肄业和定品之事,至于和陆葳蕤的事,陈操之很想向嫂子说说,请嫂子为他指导迷津,但陆葳蕤的事信上不便写,只要等月尾归去再向嫂子说了。

美髯男人对佛、儒、玄俱有浏览,来往的都是名流、名僧,却从未听到此等奇论,又惊又喜,问:“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从形之始,何解?”

郗超目露讶异之色,这十六岁少年有小巧心吗,怎能看事如此透辟!笑问:“依你看,谢万石能担重担否?”

这是把以名流自居的袁宏比作会吃不知实干的酒囊饭袋,座下来宾,无不失容,这如果曹操,很有能够就把袁宏推出去斩了,但桓温还是很有晋人风采的,发过脾气后待袁宏如旧,并未因袁宏劈面顶撞他而挟恨在心。

美髯男人听了陈操之“清谈误事”之语,悚然一惊,心道:“此子非常人也,世人皆好清谈,不管贤愚、夸夸其谈,此子卓有才识、长于清谈却又能超拔复苏,固然只是淡淡一句‘清谈误事’,但如此胸怀见地,我只在桓大司马那边见地过。”

陈操之深深见礼道:“见过陆使君,操之一早去为丁舍人父子送行去了,得知使君相召,马上赶来。”

那青年男人轻抚颌下长髯,笑问道:“我如何不能是王文度?”

郗超眼望陈操之,笑道:“我奉大司马之命去会稽请谢安石出山,路过吴郡,听闻庾内史染疾,故枉道特来看望,因昨日佛诞,便未进城拜见陆使君,先去礼佛,却遇陈操之,高塔长谈,深感操之赅博善辩,庾内史病得不冤啊。”

陈操之只布施一千钱,神采澹泊,意态如常,并没有因为那青年男人布施很多、他布施得少而有任何的跼跽宽裕,执事僧请他在功德簿上留名,他也没有矫情不留名,提笔用《张翰贴》式行誊写上——“钱唐陈操之”,搁下笔,向寺僧合什见礼,带着冉盛登临八角佛塔去了。

阿谁黄胖的陆府执事前次就来接过陈操之去华亭救治荷瓣春兰,闻言抹了一把汗,笑道:“陆小娘子的花事当然要紧,但也不至于这么急,此次是陆使君要见你,叮咛要尽快把陈郎君请到。”

大司马桓温在永和十二年第二次北伐之时,从江陵出兵北讨伐姚襄,在滚滚洛水上,桓温登上大船的艏楼,北望神州,感慨道:“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王夷甫是西晋时的太尉、大名士王衍,以清谈著称。

陈操之对郗超说久仰绝非客气话,郗超如许的王谢后辈才是姿容、才调、风骨兼备的魏晋第一流人物,绝非只是会服散裸奔、挥着麈尾竟日清谈、不睬实务的所谓名流。

那青年男人见陈操之姿容超脱、风采萧洒,便过来朝功德簿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本来他便是陈操之,把扬州内史庾希气得卧床不起的陈操之,嗯,书法亦劲秀不凡,看来的确是个妙人。”

陈操之深知本身前路有多难!

陈操之仿佛墨画的双眉一扬,凝睇那青年男人道:“尊驾便是美髯公郗佳宾?久仰,久仰。”

郗谙信奉天师道,热中剥削家财,郗超却信佛教,视款项如粪土,曾一日散财千万钱,如许看来昨日在通玄寺布施十万钱真不算甚么了。

站在通玄寺塔下抬头望,这三十丈高的佛塔巍峨耸峙,气势不凡,佛教修建常常有震慑民气的结果,让人不自禁地想顶礼膜拜。

陈操之道:“一见郗参军,见其飘洒长髯,‘美髯公’三字便脱口而出矣。”

陆纳开朗大笑,问:“操之可曾听过如许一句话——大德绝伦郗佳宾、江东独步王文度?”

陆纳大笑:“哈哈,郗参军,王坦之那里有你如许的大胡子,操之足不出郡,也知你髯参军之名,不过这‘美髯公’的称呼倒是第一次传闻,操之那里听来的。”

陈操之并不知那美髯男人是谁,但觉其玄谈精美、识见不凡,并且脱手就是十万钱,想必是世家后辈,并且应当是已有官位的世家后辈,祝氏兄弟也善玄谈,但却没有这个美髯男人的威仪气度,陈操之感觉此人是他自祝英台后碰到的第二个绝顶聪明的人。

陈操之道:“此非道乎?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厥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莫非道乎?”

陈操之不知何事,乘陆府马车来到太守府,早有掾吏在等待着,说使君已经催了多遍了,便领着陈操之去正厅,昔日陆纳访问陈操之都在书房,此次如何如此慎重其事要在正厅?

陈操之主仆三人回到桃林小筑,都已经快傍晚了,两餐并作一餐。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但来通玄寺浴佛供僧的香客信众亦不甚多,与正月十五陈操之插手的钱唐杜氏天师道场天官大帝诞辰庆典比拟,实在是远远不如。

美髯男人问的“无在万化之前”之语乃是晋代名僧释道安对“般若性空”的解释,纵观东晋梵学,都是环绕“般若性空”的阐述而生收回来的。

陈操之答道:“不知。”

丁春秋彻夜便在桃林小筑安息,次日一早,去徐氏书院向徐藻博士告别,感激徐博士的教诲,徐藻亦温言嘉勉之。

桓温军府幕僚、书记袁宏为王衍辩白说:“运有荣枯,岂必诸人之过!”这就是把把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全推托为时运荣枯。

陈操之道:“郗参军这是讽刺我了,朝廷用人,我戋戋微命,何敢妄议。”

祝英亭眼望乃兄,说道:“莫非是孙绰孙兴公?孙兴公是有一部美髯。”

陈操之含笑深深一揖,说道:“若说不识,昨日已通万言;若说识得,尚不知贵姓大名。”

美髯男人听陈操之以《老子》来解释佛典,大欣喜,援儒入玄、以玄解儒的学者通人他见过很多,但能以玄学来解释佛典的他只见过支愍度和支道林这两位高僧,而陈操之不过十6、七岁少年,竟能博通儒、玄、佛三家经义,实在是太让他惊奇了,便命侍从向寺僧借了两个蒲团,与陈操之一人一个趺坐着,就在通玄寺塔的最高层,引经据典,相互辩难。

陈操之、冉盛向守塔和尚敬了个礼,进入塔内,通玄寺塔砖身木檐、双层套筒塔身,内塔有九层,在内、外塔壁之间有廊梯回旋而上,陈操之沿梯直上最高层,来到第九层平座回廊上往塔外一望,不远处的虎丘都在脚下了,绕到南侧了望,繁华的古姑苏历历在目,里坊、街衢、官衙、店铺、牛车、行人……

陈操之道:“道法天然、佛说般若,此谓道心与佛心,实在皆是民气;子曰‘天下何思而处?天下同归而殊途,分歧而百处’如此说来,释、道、儒岂无相通之处?”

送别了丁异父子,陈操之与刘尚值回到桃林小筑,却见陆府的两个执事在草堂前急得团团转,一见陈操之,赶快奔过来见礼,阿谁黄胖的陆府执事说道:“陈郎君,快随我去见陆使君,寻不到陈郎君,差点把我急死。”不由分辩,拉着陈操之便走,说马车停在桃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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