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美人如花隔云端
桓温一贯的战略是,不等闲入都、不擅离军队、不落人话柄,老成慎重、循序渐进,以是帝后驾崩,桓温以洛阳危急为由,还是不入建康,只派宗子桓熙赴京向台城宫阙哭临致丧,而同时,他与郗超之间的信使来往频繁,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桓温表奏征西参军郗超为中书侍郎、荆州刺史桓豁监荆、扬、雍诸军事、江州刺史桓冲监江州八郡诸军事、并假节,朝廷不能不允,诏令将会在帝后出殡后下达,同时,会诏拜扬州刺史王述为尚书令,王述素与桓温不睦,朝廷征王述入主台城,也是为了制衡桓温,朝廷既承诺桓温奏请郗超为中书侍郎诸事,桓温自也不便反对王述为尚书令,朝廷与世家大族结合起来,目前还能勉强保持与桓氏的奥妙均衡,桓温现在就是想突破这类均衡——
让陈操之略感奇特的是,王猛不肯跟随桓温却情愿殚精竭虑帮手氐羌人苻坚,臣事外族和帮手桓温篡晋都是一样玷辱清名的,那应当是个遁辞吧,江东世家大族占有,王猛一介北地寒士,很难有作为,这才是王猛不肯南下的首要启事。
史载王猛不肯南下是因为看清了桓温必定要篡晋自主,担忧跟随桓温玷辱了本身清名,还不如持续留在中原以待时变,厥后苻坚即位,重用王猛,秦国大治,后代人称“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百姓望谢安”。
来德留在了姑孰,荆奴拜别后的次日,陈操之便带着来德去见桓温,桓温即任命来德为考工兵曹的佐吏,命来德卖力制作几次推拉式风箱,来德在陈家坞已经制作了十多个这类风箱,可谓驾轻就熟,当然,军府的兵器锻冶所需的风箱要大很多,只要把尺寸放大数倍便可。
简朴宴席以后,沈劲即拜辞桓温,本日率众渡江北上,桓温命桓石虔、谢玄、陈操之代他送沈劲一行至姑孰溪入江口,由西府水军船只渡其过江,陈操之见桓温并未给沈劲弥补兵员,随沈劲渡江北上的还是是沈劲从吴兴带来的千余懦夫,内心悄悄一叹。
陈操之送罢张凭回到凤凰山下寓所,却见李静姝派人送来了束脩礼:四脡肉脯、四条鲞鱼、四瓮秫酒、四匹束帛、四匹生绢、四匹蜀锦、四块蜀玉——
桓温将陈操之所陈的便宜七事和谢玄、陈操之共拟的《强军策》通报给郗超参谋,郗超对《强军策》尤其赞美,他晓得陈操之沉稳、谋定而后动,既然陈操之说能够炼制出更精美的兵器,那就不会是虚妄言,郗超请桓大司马尽快实施,为第三次北伐早作筹办,至于便宜七事,则要请桓温奏请有司推行,这此中最首要的是大阅户人、实施土断,郗超建议谢玄当此大任,陈操之、祝英台为辅,他事可缓,此事件在本年推行,要雷厉流行、严其法禁,不能象往年检籍那般对付了事,世家大族的好处非震惊不成——桓温深觉得然。
冉盛每隔五日便回姑孰城住一日,他随军练习,日晒雨淋,面色较着就乌黑了,络腮胡子长得极快,昔日纯真的目光也已变得沉毅,在虎帐中绝无笑容,部下的十名军士畏之如虎,只要在陈操之和荆奴面前,冉盛还偶尔会透露少年的笑容。
六月初五甲子日,是哀帝和静皇后出殡之日,桓温率西府军吏将校素服临东门致哀。
当此之世,纷争诡谲,前程茫茫,陈操之也只要披荆斩棘前行,每一个岔道口都要衡量弃取,而目下,跟随桓温则是最好的挑选,不然他就会象王猛怕来到江东一样会一事无成,陆氏女郎也会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荆奴在姑孰住了旬日,蒲月二十一日带着阿柱和两名陈氏私兵回建康,见过陈尚以后再回钱唐,另两名私兵则留在了陈操之身边听用,陈操之给四伯父陈咸、三兄陈尚、嫂子丁幼微各写了一封长信,信中解释了认冉盛为弟的原因,说冉盛是颖川陈氏逃亡到江左的,陈操之晓得族长四伯和三兄陈尚必定有迷惑,可他也没筹算把冉盛的实在身份奉告他们,这事晓得的人越少越好——
郗超此次返来是搬取家眷去建康,而后郗超将在朝中为官,当夜桓温召郗超入将军府密谈,密谈的内容不得而知,次日桓温便上表朝廷,婉辞录尚书事一职,不肯入朝,同时上疏陈便宜七事,请有司推行。
六十2、美人如花隔云端
李静姝自那日在姑孰溪畔逼陈操之承诺传授她竖笛,而后数日一向未在陈操之面前露面,也未派人来献拜师束脩礼,陈操之心想:“那李静姝能够就是不忿我回绝传授她洞箫,既已逼我承诺,怨气已消,或许就此丢在一边了。”又想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朴,老是心有芥蒂,难以消弭。
郗超又向桓温陈述了敦请祝英台入西府之事,郗超已派人去了上虞密访,确认上虞祝氏无祝英台此人,祝英台就是谢道韫,此事已确然无疑,桓熙到建康以后,郗超又与桓熙一道去乌衣巷谢府拜访,重申桓大司马对祝英台的渴慕之意,虽未见到阿谁祝英台,但谢氏想必较着感遭到了桓温施加的压力,谢安要想入朝为官,就不能忤桓温之意,因为恒温征辟祝英台是名正言顺之事,并非无礼要求,郗超只担忧谢氏在推托不得的环境下会干脆表白祝英台的实在身份,如许桓温只要作罢,但谢氏明显不会这么简朴措置这类事,因为如许,祝英台当然是不消入西府了,但谢氏名誉已承遭到了影响,在谢氏看来桓温也会感觉遭到了捉弄,何如让谢道韫悄悄入西府,一年半载以后再称病辞职,这既不会与桓温反目,又全了谢氏的名誉,并且据郗超所知,谢玄仿佛是同意其姊入西府,想必谢玄与陈操之交好,深识陈操之之才,又知其姊谢道韫一片痴心全系于陈操之身上,是以成心让陈操之与其姊谢道韫多想处,促进二人姻缘,故而郗超建议桓大司马,待帝后出殡以后,遣陈操之入建康再征祝英台入西府,然后由谢玄、陈操之、祝英台三人主谋大土断事件——
冉盛暴露可贵的笑容,说道:“还是象之前一样叫小盛为好,不然的话,想到润儿小娘子要叫我叔父,我都不敢回陈家坞了。”
左朗来报,郗参军拜访。
五今后,西府的第一座大型几次推拉式风箱制成,桓温亲身前去观光,只见这类风箱由两个大汉卖力推拉,风力微弱,鼓励得炉火纯青,在场的锻冶匠大喜,他们都晓得只要炉火充足旺,熔化铁矿石就更纯粹,打造的铁器则耐久耐用,并且此时的锻冶匠人已经把握了炒钢技术和折叠锻打技术,即百练钢,现在有了这类几次式风箱,东晋的锻冶程度将超越一大步。
桓石虔、谢玄、陈操之三人来到将军府时,见沈劲也在,却本来是桓温以洛阳危急为由不能入京为哀帝致丧,大司徒司马昱与尚书仆射王彪之等人商讨,决定准桓温所奏,诏以沈劲补冠军长史,不待哀帝出殡,命沈劲先率自募懦夫北上助冠军将军陈祐守洛阳,桓温本日乃是为沈劲壮行。
十艘西府水军船只将沈劲千余人一次性送过江去,炎阳朗照,船帆鼓风,兵船很快离南岸远了。
沈劲与其部下懦夫倒是意气风发,与前次自发北上分歧,此次是受命而行,沈劲山是七品冠军长史,其部众皆有荣焉。
六月初十午后,桓熙与郗超从建康回姑孰,同来的另有侍中张凭,张凭此行的目标是奉诏加征西参军郗超为中书侍郎、荆州刺史桓豁监荆、扬、雍诸军事、江州刺史桓冲监江州八郡诸军事、并假节,另有一个任务便是奉天子司马奕之命召桓温入朝参政。
陈操之去迎郗超出去,郗超笑吟吟道:“此处是安石公故居,子重住得适意否?”不待陈操之答复,又道:“子重,后日你与我一道赴建康,你奉桓郡公命再次征召祝英台入西府,亦可趁便见一见陆氏女郎,此是美差。”
……
陈操之融会了千后的灵魂,忠君思惟淡薄,既然司马氏能够篡魏,桓温篡晋亦无不成,他帮手桓温并知名誉上的顾虑,但现在的题目是,桓温值得帮手吗?桓温当然是雄杰,但年过五十,寿命也不长了,桓温的几个儿子都是庸碌无能之辈,不然的话桓温也不会遗命其弟桓冲掌权,至于桓玄,现在还没出世,也不知能不能出世,先且非论,他陈操之若帮手桓温为帝,或可博得一时繁华,但桓温一死,江左必将大乱,他陈操之作为桓温的摆布臂就首当其冲了,祸不成测——
临上船,沈劲与桓石虔、谢玄等人一一道别,临到最后,固执陈操之之手,说道:“陈掾力荐之恩,但叫沈劲不死,定当后报。”长揖到地,大步上船。
荆奴对冉流即将升任百人屯长非常欢畅,以冉盛的勇武,三年以内升为千人部曲督应驳诘事,荆奴倒是没有希冀冉盛有朝一日规复大魏国,荆奴也晓得那是不成能的,冉魏的旧臣部曲几近被慕容氏搏斗殆尽,已无复国的根本,冉氏本是汉臣,现在回到东晋效力正合其宜,有陈操之照顾,荆奴也没甚么不放心的,他就是死也能够瞑目了。
……
陈操之浅笑道:“免不了会奇特的,只怕今后相见时润儿不肯称呼你为叔父。”
侍中张凭传过诏令后的次日便向桓温告别回建康,桓温送其至白纻山,又命陈操之代他再相送一程,张凭是张墨之兄,在建康就很赏识陈操之,今见陈操之在西府颇相得,也为陈操之欣喜。
桓温第一次北伐时数败秦军,屯军灞上,关中父老箪食壶浆来迎,北海王猛披着粗布衣来见桓温,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桓温赞叹王猛之才,问:“吾奉天子之命,将锐兵十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王猛对曰:“公不远数千里,深切敌境,今长安天涯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以是不至。”王猛话中的含义是说桓温北伐非是规复中原,而是意在威服江东,这说中了桓温的芥蒂,桓温嘿然无以应,缓缓曰:“江东无卿比也。”任命王猛为军谋祭酒,旋又迁高官督护,可谓恩遇,但王猛辞而不就,不肯随桓温回江东。
天子司马丕和静皇后同日驾崩,择吉将于六月初五甲子日出葬,魏晋多有“礼教岂为我辈而设”之狂听任诞,但在帝后出殡前不管士庶军民皆不得婚姻嫁娶、歌舞饮宴,这是最起码的,但是姑孰城却好似国中之国,统统如旧,姑孰溪南岸的酒寮娼肆并未关门大吉,还是有寻欢作乐之人,只是少了军府的官吏将校罢了,贩子小民底子不晓得天子司马丕驾崩之事,提及来还觉得是穆帝司马聃呢,司马聃就是客岁蒲月驾崩的,天子改换频繁,姑孰百姓都记不住,只晓得桓大司马坐镇姑孰已经四年,桓大司马政令宽简,百姓乐见。
冉盛在书案边侍坐,看到陈操之给润儿写信,说了一句:“润儿小娘子会奇特得合不拢嘴吧?”
陈操之顿觉毒手,原觉得李静姝已忘了拜师学箫之事,没想到她久不见动静是为了等帝后出殡,国丧期间自不好吹管弄弦,李静姝还真沉得住气啊。
陈操之心道:“洛阳应当是能够恪守的,但桓温却不派兵去救,此次沈劲北上,桓温连五百军都不肯助,难怪当年王猛不肯随桓温南下——”
陈操之望着江上的帆影,他晓得沈劲诸人的结局,约莫两年后,陈祐以救许昌为名,率众而东,只留沈劲五百人守洛阳,慕容垂攻陷洛阳,沈劲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