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六百里闻笛
卫协这么一说,陈操之、顾恺之都几近要落下泪来。
陈操之毫无愠色,对那管事道:“烦请前头带路,我这就随你们去。”让冉盛捧着柯亭笛跟着他,又叮咛来德驾车随刘尚值和丁春秋持续东行,他与冉嘉会在小镇青浦赶上来的。
腊月初二,夙起时有冰冻,桃林小溪泊岸边的湿地冻得硬梆梆的,人的呼吸都是白气吐纳,小溪流水的声音给品德外冰冷的感受,且喜气候晴好,朝阳照过来,暖暖的。
少年公子朝陈操之打量了两眼,拱手道:“愿闻雅奏。”
卫协笑道:“操之、恺之,莫要伤感,为师等候你二人早日名扬天下,莫要输给张安道的弟子,如此,为师无憾矣。”
管事从速陪笑道:“是是是,多谢陈郎君,多谢陈郎君。”
女郎道:“很值得。”
陈操之道:“我与冉盛步行更快过牛车,来德,不准迟误。”回身朝那管事做了一个请先行的手势。
卯时末,陈操之、刘尚值、丁春秋三人去徐氏草堂拜别徐博士,便即命驾回籍,想着离家数月,当真是归心似箭。
三人追近,徐氏书院的仆人喘着气道:“陈郎君,总算赶上你了――”
陈操之问:“产生了甚么事?徐博士让来唤我的?”
管事抢前几步朝数丈外的乌篷船喊道:“公子,公子,钱唐陈操之陈郎君请到了。”
冉盛敏捷地收好胡凳,大步跟上。
四小我绕过半个吴郡城,来到泾河边,溯流再行3、四里,见一座浮桥高出泾河两岸,一艘三丈多长的乌篷船泊在浮桥南端。
陈操之一伸手,拈住那片叶子,箫声顿止。
冉盛手里还提着一只简易胡凳,这是陈操之画图让来德制作的,能够折叠,非常便利,冉盛爱若珍宝,对操之小郎君非常敬佩,走到那里都提着这张胡凳,喜好当着很多人的面扯开来,两边一合,成一小胡凳模样,搁在地上坐着,对劲不凡。
来德道:“我在这里等着小郎君。”
陈操之道:“不必了,我吹一支曲子便走。”
顾恺之这话问得不大对劲,世人听了,脸上神采都有点怪。
顾恺之道:“我不会输的,子重就难说了,他现在还不如陆葳蕤。”
陈操之站起家,将“箫胆”插入箫管中,放回木盒,朝那一向鹄立船头的少年公子拱拱手,回身飘但是去。
管事指着那艘乌篷船道:“陈郎君,就是那艘船,待小人先去禀报。”
卫协、顾恺之、徐邈送至西门外,路过真庆道院时,陈操之还特地去处黎道人告别。
船头微微沉漾,从船舱中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公子,春秋约与陈操之相仿,两眉斜飞,目若朗星,很有豪气,但是又有极浓的脂粉气,脸上搽的粉实在是厚,欺霜胜雪的白,豪气与脂粉气这两种截然分歧的气质同时呈现在这少年公子的脸上,真是有些奇特。
经冬犹绿的公孙树叶子无声落下一片,小扇子普通的叶子落在箫管上,又顺着碧绿莹洁的箫管向下滑去――
冉盛道:“那也要我家小郎君肯跟你们去啊。”
那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恭恭敬敬见礼道:“我家公子是桓伊桓参军的老友,听闻陈郎君妙解乐律、善吹竖笛,便特地从建康乘船三日三夜赶来吴郡,就是想听陈郎君的妙音。”
牛车停下,陈操之跳下车朝来路望去,见有三小我疾步而来,此中一个是徐氏书院的仆人,另两个面熟,之前从未见过,看破着打扮,一个象大户人家的管事,另一个则是跑腿的仆人。
陈操之安闲道:“昨日已去陆府告别,葳蕤娘子祝我和徐博士一起安然呢。”
那管事边走边道:“小人本日一早便赶到了吴郡,访知陈郎君在徐氏书院肄业,待小人赶到徐氏书院时,却道陈郎君已经解缆回籍了,真把小人急出一身汗来,且喜听那仆人说陈郎君行之不远,小人便赶来了――”
陈操之立在岸边一株公孙树下,朝那少年公子浅笑请安,接过冉盛手里的木盒,取出柯亭笛――
陈操之吹奏的是经他编改的嵇康琴曲《长清》和《短清》,噪音中既有琴曲那种高拨出尘、分歧流俗的清峻,又具箫曲宛转密意的咏叹,在这冬阳暖照下、在这陌路相逢的浮桥岸,美好的箫声忽而如柳枝顶风、春guang骀荡,忽而如夏季繁花、芳香袭来,又如秋月皎皎、夏季暖阳……四时美景,转眼即逝,如面前这泾河水,奔腾向前,没法挽留。
那管事甚是欢乐,给了那徐氏书院的仆人五十文钱,便在前头带路,那徐氏书院的仆人向陈操之见了个礼,自回书院去。
卫协笑道:“操之,那筒子干漆丸果然是久服见效,这一月来我肉痛之疾已大为减缓,以是才有精力回寿阳啊。”
路途悠远,从速要紧,各道保重,挥泪而别。
陈操之问:“你家公子现在那边?”
西门外路亭畔,顾恺之道:“子重,来岁你来就住桃林小筑,我已叮咛过老芒头父子,不准收一文钱,你、尚值、春秋都住那边,莫要来得太晚,不然的话桃花谢了只看到一地落红就无趣了,这里的桃花开得特别早,仲春初就开端绽放了――子重,记得画桃花,今后给我看。”
陈操之淡淡道:“桓参军的朋友,再远我都会去。”
陈操之一行穿城而过,往东边通衢而来,回顾望,繁华的吴郡大城垂垂的远了。
徐氏书院仆人点头道:“不是不是,是这两位要找陈郎君。”转头对那管事模样的人说道:“这位便是陈郎君。”
顾恺之又道:“陆葳蕤如何没来与子重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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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躬身道:“卫师,弟子会尽力的。”
船头的少年公子朝舱内说道:“阿姐,那陈操之走了。”
陈操之一展袍裾,坐在胡凳上,双手执箫,匀了匀气味,洞箫吹口触到唇上,微冷,目视泾河水,一缕箫音宛转而出。
少年公子不大觉得然,问:“为听这一曲,阿姐三日三夜六百里行舟赶来,值得否?”
船舱里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踏上船头,与少年公子并肩而立,望着陈操之的背影,轻声道:“难怪桓伊如此赞他,不吝以柯亭笛相赠,听此一曲,让人难忘啊。”
陈操之道:“卫师持之以恒地服用,肉痛之疾定会病愈,只是本日与卫师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卫协道:“世道维艰,相见不易,操之好自为之。”
丁春秋从车掩里探出头来,不耐烦道:“甚么人啊,早不来晚不来,我们急着回家呢!”
“小郎君,小郎君,有人在喊我们。”车边的冉盛叫道。
泾河七里桥在郡城西北方向,离徐氏书院倒是不远,但今后处去起码有7、八里。
那管事道:“在泾河七里桥。”
昨夜未睡,真有点精力不振,刘尚值与丁春秋坐到牛车上补睡去了,陈操之也在牛车上盘着腿闭目养神,只觉思路奔腾,眼底似有繁花如锦铺展而来,那梳堕马髻的清纯女郎的身影在花树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