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唇枪舌剑
说话的小婢是短锄,她与簪花二人去看陈操之入城,本想为葳蕤娘子传上几句话,倒是挤不畴昔,并且众目睽睽之下也没体例与陈操之说那些话,就一向跟着陈操之来到司徒府,亲眼看着陈操之入了司徒府才和簪花赶返来,这时已经是第三遍向葳蕤小娘子描述陈操之的面貌以及当时的盛况了,葳蕤小娘子是如何也听不厌,那笑意打心眼里往外冒,短锄和簪花已经好久没看到葳蕤小娘子这么欢愉地笑了,以是也越说越努力,偶然则不免有些夸大和不实,比如说把冉盛描述成有一丈高、齐到屋檐了;陈操之在高盖马车上并没有说甚么话,在短锄口里,陈操之的确是一起喊着“非陆葳蕤不娶”进入司徒府的――陆葳蕤笑着点头表示不信,短锄和簪花还通同一气,言之凿凿――
张文纨心知二伯陆始是为了陈操之与她同路进京之事而来,本来是有些担忧的,但二伯如许无礼地驱走她的主子让她很活力,她是吴郡大族张氏的女郎,也是心高气傲的,常日陆纳与她是相敬如宾,何曾受过如许的委曲,当下冷冷地看着陆始,也不见礼,只拉住陆葳蕤的手,表示她不要怕。
……
本来顾恺之向竺法汰保举陈操之与他一同画壁画时,竺法汰担忧陈操之画艺陋劣,不能揭示佛像的寂静与威慑,沉吟未允。
那几个侍婢、仆妇眼望夫人张文纨,行动稍有游移,陆始便大怒,喝道:“滚,滚出去!”
张文纨想想也是,与二伯陆始闹得这么僵,是得暂避几日,便命侍婢出去搀起陆葳蕤,又命仆妇清算行李筹办去四兄张长宗府上――
陆始怒道:“张安道,你强词夺理!”又对张文纨道:“若你还把本身当陆氏之人,就要教诲葳蕤贞静自守,莫要做出有辱家声的丑事,不然,我命三弟休你!”
陆始怒道:“我只问你,你是我陆氏的人,不问你问谁!”
陆始暴跳如雷,张墨竟说他是怆夫俗吏,这是极大的热诚,指着园门下逐客令:“这是我陆氏府第,请你拜别。”
张墨大怒:“陆始,休我张氏女郎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你在我面前竟敢如此狂悖,想必是鄙视我张墨无官无职是吧,我若要仕进,下月便能够做,只是性喜山川、不耐拘束罢了,未想本日反被怆夫俗吏看轻!”
几个侍婢、仆妇惊得从速逃出园外,秋千架下就只剩张文纨与陆葳蕤两人,另有劈面而立气势汹汹的陆始,陆始的两个小僮隔着数丈远立在一个花架下。
张文纨也怒了,嘲笑道:“二伯这是在鞠问犯人吗?”
园门处一个侍婢怯怯道:“夫人,安道公来了。”
陆始气得额头青筋迸绽,说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与陈操之同道进京的,这也问不得吗?”
这时,短锄看到陆始神采不善大步走来,从速闭了嘴,退到一边。
顾恺之取过书案上的一册《明圣湖论玄集》递给孔汪道:“德泽兄请看,这就是子重的高文,儒玄双通,我方才读了一篇,真是妙不成言。”
张文纨见陆始两眼鼓凸、须眉戟张的模样,不免有些惊骇,说道:“我与五兄进京,偶遇陈操之罢了,并且我是昨日进城的,陈操之是本日――”
陆始见张文纨这模样,更怒了,大声道:“张氏,那陈操之与你同道进京可失实?”
陆始道:“张墨来得恰好,我有话问他。”
夜里戌时,陈操之与刘尚值、另有三兄陈尚在顾恺之书房里喝茶长谈,顾恺之看了陈操之的《八部天龙像》大为欣喜,说道:“明日我携此画去瓦官寺,让长老竺法汰看看,你到底画得画不得佛像壁画!”
陆葳蕤一哭,陆始与张墨都感觉各自的火气有些大,这事本不必闹成这模样的,但陆始刚愎自用,而张墨狷介孤傲,事已至此,断无向对方道歉的事理。
张文纨道:“二伯可去问我五兄张安道。”
孔汪带着一个书僮来到顾恺之书房,与顾、陈等人见过礼,开门见山道:“久闻钱唐陈子重之名,特来就教。”
陆夫人张文纨想要把陆葳蕤搀起,陆葳蕤跪着不起来,抽泣不止。
门役来报,会稽孔汪孔德泽求见顾公子、陈公子――
陆始一到就瞪着眼睛朝张文纨和陆葳蕤身边的几个侍婢仆妇沉声道:“你们先到园门外等着。”
张墨早就与张文纨说好,若陆始问起与陈操之同业之事,就让张文纨推到他身上了,让陆始去问他,他自有话应对。
顾恺之一愣,说道:“孔汪来见子重做甚么?”问陈操之:“子重与孔德泽了解?”
陆始恨恨地一顿脚,带着两个小僮归去了。
陆始下了逐客令,张墨在这里是呆不下去了,说道:“纨妹,你和葳蕤随我到四兄府中暂住几日,在这里会气出病来的。”
刘尚值笑道:“这个孔汪可算是大胆。”
孔汪接过来顺手翻开一看,嘴角微微一动,意示不屑,心道:“陈操之的书法如此俗气,看来真的是浪得浮名,书法如此,这类文章不看也罢。”将手中书册合上,对陈操之道:“陈公子,鄙人想伶仃与你晤谈。”
比及陆纳回府,却见老婆张文纨和女儿陆葳蕤都走了,问知环境,亦无可如何,点头感喟罢了,便即命驾去张侍中府第,安抚老婆和爱女,张文纨请夫君放心,她与葳蕤在张府暂住几日便会归去。
陆始的确要气炸了肺,怒道:“张安道,你为何引陈操之与你一道进京,这不是坏我陆氏名声吗!”
顾恺之道:“是,那我们就上午去张府,午后去瓦官寺,如何?”
陈尚、陈操之、刘尚值随顾恺之去顾府赴宴之时,横塘陆府却陡刮风波。
陈操之道:“若真要画佛像壁画,我给长康当个助手就是了,我可没长康这般有闲。”
陈操之传闻过这个孔汪,就是向陆葳蕤求婚的阿谁孔汪嘛,孔汪来拜访他做甚么?
七十2、唇枪舌剑
陆葳蕤自幼没见过人这般狠恶争论,花容失容、心惊肉跳,跪在地上哭泣道:“二伯父、五母舅,莫要辩论,莫要辩论,都是葳蕤不好――”
陈操之入建康阵容如此浩大,还被会稽王接进府中,五兵尚书陆始如何会不知,内心愤恨至极,陆始没见过陈操之,也不筹算见,他不以为陈操之有多么英姿超拔,只以为这是北地士族为了打压他陆氏,才决计把陈操之捧得如此之高,想看他陆氏的笑话,陆始一贯对北人南渡与他们吴人争田夺利极其不满,他虽居朝廷要职,却对朝政颇多非议,对权臣桓温亦不甚恭敬,以是他把陈操之当作北地士族向他吴人应战的先行卒,必须迎头痛击――
张墨道:“我与纨妹同道进京,陈操之也是这时进京,同业数日有何希奇,莫非陈操之就走不得这条路,又或者我要给陈操之让道?”
陆始大声道:“张安道,你与谁来往我管不着,但你为何用心引陈操之与我陆氏的人一道进京,这在外人看来可有多卑劣?”
陆始与陆纳兄弟二人的宅第毗邻,二宅之间有甬巷相通,不需从大门收支便可相互来往,陆始带了两个小僮从小门来到三弟陆纳宅中,问知张文纨在后园,便气冲冲来了,正见张文纨与陆葳蕤在后园秋千架边,一个小婢在眉飞色舞地说着甚么,仿佛在说陈操之入城时万人空巷的盛况――
顾恺之道:“子重莫要藐视瓦官寺,瓦官寺可说是皇家寺院,每年佛诞,皇太后、天子都会亲至瓦官寺斋僧礼佛,贵爵公卿乃至士庶公众都喜至瓦官寺听竺法汰讲经,子重现在隽誉是有了,才名尚未彰显,而在瓦官寺画壁画则是好机遇,对了,瓦官寺的五尊佛像乃是剡溪戴安道先生亲手雕塑的,号称瓦官寺一绝。”
顾恺之道:“我与孔德泽倒是了解,不过无甚友情,他是冲着子重而来――子重,孔汪至今未婚哦。”
陈操之浅笑道:“请他出去吧,我很想见地一下这个孔汪。”
张墨道:“奇了,我张墨与谁来往、与谁同业,还要别人来管吗?”
张墨此言非虚,当年琅琊王征他为王府长史、权倾一时的庾冰请他出任参军,都被他婉拒,他兄长张凭张长宗官居侍中,权位不在五兵尚书陆始之下,以张墨的家世和名誉,要仕进的确是很轻易的事。
陈操之见这孔汪面貌端雅,气质不俗,但言谈之间似有咄咄逼人之意,淡淡道:“岂敢,操之不过是浪得浮名尔。”
这日午后,陆始听儿子陆禽说陈操之是与张墨、张文纨同路入建康的,建康传言陆氏已经同意陈操之与陆葳蕤的婚事,不日即将订婚如此,把个陆始气得七颠八倒,怒冲冲来诘责弟妇张文纨――
张墨刚进园门,就听到陆始直呼其名,只要长辈对长辈才可直呼其名,不然就是失礼,张墨顿时就恼了,大步而来,见堂妹张文纨眼泪汪汪的模样,这是欺负他张家人啊,怒了,问道:“陆始,你问我何事!”
陈操之道:“那好,若竺法汰不嫌我鄙陋,那我就把这幅八部天龙像放大十倍画上去――不过明日长康不是要我陪你去拜访安道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