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审时度势
陈操之对郗超的结局是很清楚的,桓温第三次北伐不消郗超之谋,导致枋头兵败,名誉大跌,已经有力篡位,桓温归天以后数年,郗超也郁郁而终,年仅四十二岁——
陈操之回到顾府,那顾恺之拜见张安道还没返来,却见散骑常侍全礼由顾悯之相陪,在等待他返来,全礼是钱唐同亲,四年前的齐云山雅集,全常侍给了陈操之“天赋英博,亮拔不群”的考语,擢陈操之入六品,对陈操之可谓有知遇之恩,此番相见,自是大喜。
陈操之当然明白郗超的企图,心念电转,他现在已入建康,不成能再如之前那样只是读书作画堆集学问,势需求卷入政事之争,桓暖和郗超为钱唐陈氏入士籍出了大力,这是恩典,必须有以报之,并且以他一介新进士族后辈,家世陵夷,若不谋捷径,只是按步就班靠积累资格来升迁,在高门大族尽占高位的东晋,要做到五品太守只怕都已经是白发苍苍了吧,而他陈操之明显志不但此,他有更大的抱负,帮手桓温应当是目下最好的挑选,至因而不是帮手桓氏到底,那就要看情势如何生长,人不能在一棵树吊颈死——
陈操之道:“这要看小盛本身的志愿。”
陈操之见到郗超,急趋数步,深施一礼:“又见郗参军,喜何如之!”
陈操之蹙眉思考时,郗超静坐一边,悄悄等待陈操之的答复。
七十5、审时度势
陈操之道:“桓大司马迁都之议,固然是高瞻远瞩,为国远图,何如北土冷落,民气疑惧,永嘉南渡以来,居于江表的北人已历数世,大部分安居乐业,现在又要强行号令他们返回河南,田宅不成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糊口困苦自不待言,必然怨声载道,对桓大司马的清誉倒霉。”
郗超大吃一惊,问:“桓县公何出此言?”
陈操之道:“只怕没这么等闲通过。”
郗超对陈操之道:“子重,你赴西府任职把冉盛也带去,让他从伍长开端历练,不出十年,就是一员虎将。”
送走了全常侍,陈操之想着明日要去全常侍府上回访,门役来报,谱牒司贾弼之来访,刚把贾弼之迎入厅中坐定,门役又来报,东安寺林公弟子支法寒求见钱唐陈公子。
一个武弁前来禀道:“郗参军,桓县公请你畴昔有事相商。”
冉盛挺胸道:“弓马纯熟,不信问我家小郎君。”
“子重旷达之士也!”郗超朗声大笑,挽着陈操之的手,望着叉手而立的冉盛道:“你是冉盛,可会骑射?”
陈操之心头微震,迁都,这是震惊朝野的大事,桓温素怀异志,有介入之心,曾说过“大丈夫不流芳千古,便遗臭万年”之语,永和十年,桓温第二次北伐大胜,光复洛阳,早就想借迁都洛阳稳固其职位,然后取晋而代之,郗超是桓温的智囊,对桓温的野心应当是一清二楚的,却仍然殚精竭虑互助桓温,天然是想做桓氏的建国功臣,因为如许才气获得更大的权势,也能展胸中抱负,反观东晋皇族,偏安江左,不思进取,王、谢高门在江东立下了根底,占有了高位,也不思北归,以是郗超决意互助桓温,乃至不吝与父亲郗愔分裂——
陈操之浅笑道:“人生如逆旅,百代如过客,此身也不过是土木形骸臭皮郛尔,值得郗参军如此嘉奖否!”
想着那日新安郡主与他好笑的问答,以及史载新安郡主与王献之的事,陈操之不由心下惕然,有点肇事上身的预感。
桓济看了陈操之一眼,杜口不言。
郗超大笑,指着案头那卷《老子新义》道:“会稽王昨夜拜读你的高文,直至四更天赋安息,方才我去拜见,会稽王连连赞叹,说钱唐陈操之非止是卫玠复活,更是王弼再世,王弼注老子,开一代玄风,陈操之以佛典和儒经来阐发老子新义,道前人所未道,妙不成言,真乃奇才——到十八日考核时,子重把《老子新义》和《明圣湖论玄文集》让八州大中正传看一遍,天然就通过考核了,那些清谈名流,提及来云遮雾罩非常奥妙,但又有哪个能著书立说!”
而现在,恰是桓温名誉如日中天之时,是以有迁都之谋,郗超对陈操之说这些,一是考查陈操之的见地,二是摸索陈操之的态度,看能不能为桓温所用——
陈操之听郗超语气慎重,便正襟端坐道:“郗兄请说。”
郗超眯起眼睛盯着陈操之,陈操之安然面对,郗超脸上垂垂暴露笑意,说道:“子重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聪明人,审时度势,清楚殷勤,谈玄论道夸夸其谈,临事则束手无策,殷浩、谢万石之流也,能作高蹈之语,又能务实明势,这才是我郗佳宾看重的。”
陈操之笑而不语,冉盛箭术是很准的了,但这骑马,才学会两天,就敢自称弓马纯熟,可算是大言不惭。
陈操之道:“洛阳现在是用兵之地,迁都实不成能,为桓大司马计,应先遣亲信大将镇守洛阳,扫平梁、许、河南之地,疏浚漕运,用魏武屯田之法,如此,洛阳敷裕,乃可徐议迁都,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欲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陈操之便即告别,郗超送到庭中,执手道:“他日再与子重抵足长谈。”
已近中午,顾悯之留全礼小宴,陈操之作陪,陈尚去司徒府送贺礼还没返来,顾恺之想必是被张安道留饭了。
散骑常侍全礼近六十,身材不如昔日,已上表朝廷要哀告老回籍,就大司徒和吏部批复了,宴席间,全礼与陈操之提及故乡风景,的确归心似箭,人到老来,就想着叶落归根啊。
顾悯之笑道:“操之入住我顾府,顾府真是门庭若市了。”
郗超立在廊下,轻捻美髯,浅笑着看着矗立俊美的陈操之行动轻巧地行来,在陈操之身后,一条昂藏八尺的巨汉亦步亦趋地跟着,郗超看这巨汉有些面善,恍然记起是阿谁名叫冉盛的少年,三年不见,虬须猎猎,威武逼人。
嵇中散便是竹林七贤的嵇康,龙章凤姿,天质天然,萧萧肃肃,开朗清举,山涛歌颂嵇康:“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郗超道:“子重担忧象上回在吴郡遭到庾希那样的刁难吗?你才调出众,得会稽王赏识,有何可担忧的!”停顿了一下,说道:“子重,我有一事与你筹议——”
陈操之便跟着郗超去见桓济,桓济二十三岁,身高七尺,左眉有一颗肉痣,面貌算不得俊雅,见到陈操之,略一酬酢,也不顾陈操之在场,便忿忿地对郗超道:“郗参军,那会稽王之女我不想娶了,我明日就回荆州。”
郗超道:“我此番入京,护送桓县公结婚并非首务,真正的任务是将桓大司马的奏疏呈递朝廷审议,这就是迁都洛阳,自永嘉之乱播流江表者,尽数北徒,以实河南——子重觉得此议能行否?”
陈操之带着冉盛乘牛车回御史中丞顾悯之府第,一起上墨眉微蹙,想着桓济说的不想娶新安郡主的那句话,到底是甚么启事让桓济说出如许的话?会稽王司马昱与大司马桓温是目前朝中权力最大的两小我,如许的联婚应当不会等闲分裂的吧,不管是新安郡主还是桓济,都有力抵挡家属的意志,联婚势所必行——
陈操之道:“有八州大中正会插手,另有常常在司徒府集会的清谈名流,我已是疲于对付,郗兄就莫要再难堪我了。”
冉盛道:“我那里也不去,我只跟着小郎君。”
郗超见这虬髯巨汉暴露孩子的稚气,不由莞尔,与陈操之联袂入室坐谈,酬酢毕,郗超问陈操之的大中正考核定于何时?陈操之道:“就是本月十八日。”
半晌,陈操之缓缓道:“郗兄,鄙人觉得桓大司马此议只怕难以实施。”
郗超长眉一挑,问:“何故见得?”
郗超还了一礼,上前固执陈操之的手,细心打量,赞道:“一别三年,子重风仪更胜昔日,通玄塔初见,当时子重尚存稚气,现在已是峨峨矫矫美女人,依我看江左卫玠之称分歧适子重,卫叔宝男人女相,过于美好,子重应是嵇中散重生。”
郗超眼露赞成之意,点头道:“子重所虑极是,但行大事者必有非常之举,北土固然冷落,但地盘俱在,北归者能够分到大量地步,这对心念故乡的北人而言是有很大吸引力的,重返故都,能够收附淮北流民和北地大族,对光复河南、河北之地有极大的帮忙,是以桓大司马克意行之,我明日上奏疏,且看朝中公议如何?若反对者众,子重可有折中的良策?”
郗超便起家道:“子重,与我一道去见桓县公,你今后入西府,少不得要与桓县公经常相见。”
郗超道:“好,那我也来插手,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