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遥远的陈家坞
荆奴老眼含泪,喃喃道:“小主公终究长大了,长大了,我应当把那些事情奉告他,小主公应当接受得起了――”
润儿脆声道:“我和阿兄记得紧紧的,祖母之前叮咛过丑叔,每年四月初八佛诞要去灵隐寺进香礼佛,丑叔今在钱唐,不能返来,娘亲就要代丑叔去灵隐寺进香还愿,为丑叔的长命灯增加香油。”
陈操之与冉盛分开钱唐以后,荆奴便开端组建陈氏家兵,从陈氏一百余耕户中遴选了四十名结实敏捷的年青后辈,作为陈氏首批家兵,由陈氏锻冶铺打造了四十柄短刀和四十支长矛,每日在九曜山和玉皇山之间练习,荆奴练兵非常峻厉,独臂狰狞,虽年近六旬,但精力不输丁壮人,那三十名耕户后辈对荆奴极其畏敬,都是干农活出身,也肯刻苦,两个月下来,舞刀执矛,已很有模样,现在陈氏族人外出,都有部曲私兵跟从庇护,仿佛世家大族气度。
丁幼微心知建康距此千里之遥,颇多变故,但她很清楚小郎的脾气,小郎心细如发、办事殷勤,是不会健忘她和润儿生日的,便道:“急甚么,或许等我们从灵隐寺进香返来,你丑叔的信使就已经在坞堡里等着了。”
红日西斜,牛车转过坞堡西边的柳林,就见坞堡外来圭正朝这边张望,一见牛车驶出柳林,便大步赶来,大声道:“少主母,少主母,阿柱返来了,带来了小郎君的信和礼品!”
年初陈操之去建康之前,荆奴就向陈操之建议要组建陈氏家兵部曲,偌大的家属、万余亩田产,没有一支强有力的私兵庇护是不可的,当时山泽中颇多盗匪,常常劫夺行路客商乃至打家劫舍,士族大户有家兵庇护,那些小股盗匪不敢觊觎,钱唐陈氏这两年田产骤增,对那些铤而走险这徒不能不防备――
丁幼浅笑道:“或许――”
润儿已是欢愉得小脸通红,跳下牛车,和宗之一起向坞堡奔去,一面叫着:“阿柱――阿柱――”
润儿接信一看,便“格格”笑了起来,脆声念叨:
母子三人用罢早餐,便由来福、来德父子各驾一辆牛车,青枝、阿秀、雨婵跟从,另有荆奴领着六名带刀家兵庇护,前去武林山中灵隐寺进香。
宗之不疾不徐隧道:“另有三日呢,丑叔会遣人把礼品送到的。”
润儿却道:“必定是,丑叔从不会骗我们。”
丁幼微含笑温言道:“阿柱,辛苦了。”
荆奴感觉农家子练兵老是完善血性,精兵可贵,上月他曾向少主母丁幼微建议想去京口、淮南一带招募六十名群众作为陈氏私兵,如此,陈氏在钱唐将具有一支首屈一指的私兵――
润儿睁大眼睛问:“娘亲,当真?”
湖风吹来,丁幼微鬓发微乱,伸手将狼籍的发丝掠到耳后,右望大湖一碧千顷,浅笑着想:“小郎是正月十六去建康的,到建康还不敷两个月吧,就已为家属办成这两件大事,左民尚书部的官员对四伯父陈咸说小郎深得会稽王赏识,除了犒赏明圣湖和二十荫户以外,小郎还将升为二品官人,现在固然还未收到小郎的家书,也可知小郎在建康很顺利。”
固然如许想,但看着润儿纯洁等候的眼神,丁幼微老是有些不忍。
丁幼微与族长陈咸商讨,感觉此事件缓,以钱唐陈氏现在的族产,尚有力扶养一支百人部曲,再过两年,钱唐陈氏的家属财产生长强大后,再扩建私兵不迟――
宗之、润儿下到底楼,母亲丁幼微已经在等待他二人,丁幼微梳环髻发式,身穿长命绣长裙,肤色光亮细致,仿佛上品越瓷,莹润且有光芒,细腰秀颈,身形婀娜,望之如二十许美人。
“荆叔安否?我在建康甚安,别无他事,惟念荆叔伤臂雨天还作痛否?”
初夏的明圣湖,湖光山色,美不堪收,红日初升,万道霞光铺陈在千顷大湖上,金波潋滟,远处的陈氏渔船撒网捕鱼,近岸的荷叶亭亭如盖,已有粉红的花苞欲遮还露――
如许,在去灵隐寺的山道上、在礼佛进香时,润儿就一心想着等下回到陈家坞就会看到丑叔送来的礼品――
而东壁顾恺之所绘的维摩诘菩萨像宏丽精美,但主像维摩诘菩萨双目浮泛,让人诧叹,长老竺法汰向信众解释说顾施主尚未给画像点睛,当即恭请顾恺之上殿――
荆奴传闻小盛给他写了信来,冲动得全无带领私兵练习时的刻毒和严肃,独臂发颤,好不轻易展开信笺,一尺见方的左伯纸上写了三行隶字,荆奴一个字也不不认得,倒是颠来倒去看了好一会,还问阿柱这是不是冉盛亲笔所书,又请宗之小郎君念信给他听――
陈操之也早有组建部曲私兵之意,当即与四伯父陈咸、六伯父陈满商讨,陈满眼界窄,感觉组建私兵破钞庞大,另有些踌躇不决,陈咸便举例上虞县某庶族大姓被盗贼夜袭、钱帛洗劫一空、族中妇女亦被欺侮之事,陈满一听这话,吓到了,钱唐陈氏组建家兵之事便定了下来,荆奴自陈乃兵户出身,练习家兵之事便由荆奴卖力――
丁幼微母子三人没有乘车,步行赏看风景,润儿喜滋滋道:“真好,这么大的湖都是我们陈氏的了。”
宗之接过信一看,浅笑道:“荆叔,让润儿念给你听。”
阿柱道:“禀少主母,小人仲春二十五随致仕的全常侍回钱唐,原觉得三月尾之前必然能赶回钱唐,但是全常侍不耐路途颠簸,每日只行3、四十里,是以迟延至本日才回到钱唐,幸亏没有迟误小郎君的重托,总算在少主母和润儿小娘子生日前把信和礼品送返来了,对了,陆小娘子也有礼品送来。”
四十3、悠远的陈家坞
丁幼微亲手为陈操之的佛前莲花长命灯增加香油之时,千里外的建康瓦官寺大雄宝殿上的佛教信众,正见证顾恺之为维摩诘菩萨像点睛开光的奇异。
仆人阿柱听到声音,从速出来,向宗之小郎君、润儿小娘子见礼,又过来向丁幼微见礼。
青枝上来道:“宗之、润儿,下楼用早餐了,明天要去灵隐寺进香,要早些解缆。”
阿柱就是跟从陈尚、陈操之进京的一名陈氏家仆,听到阿柱返来了,丁幼微一颗心“怦怦”跳起来,这时才明白本来她也和润儿、宗之普通满怀等候。
丁幼微模糊有些担忧,若回到陈家坞未看到建康来人,润儿会很绝望、很难过的,孩子实在不是在乎礼品,而是想晓得丑叔的动静、想晓得丑叔是顾虑着她的,两个孩子对丑叔都极迷恋,只是世事乖违,常有不快意事,让润儿绝望一次也好――
四月初八一大早,宗之、润儿在雨燕和阿秀的奉侍下穿好衣裳,十二岁的宗之和十岁的润儿都是孺子打扮,前发齐眉、垂髫披肩,宗之穿戴精美的白绢襦衫,腰佩玉璋,面如皎月,唇红齿白;润儿身量纤细,穿戴乘云绣纹绮长裙,端倪如画,面庞如羊脂美玉砥砺而成,双颊另有些婴儿肥,粉嘟嘟的敬爱至极,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长而密的睫毛眨一眨、又眨一眨――
顾恺之提笔打量着东壁画像,转头对聚观的信众道:“本日我为维摩诘菩萨点睛开光,等候摹钱百万,为瓦官寺修建天王殿,请诸位善男信女布施,成绩此功德,若点睛以后,诸位信众感觉壁画平平无奇,与点睛之前无甚差别,那就是我顾恺之画技不精,诸位尽可打消布施,由我顾氏独力承担建此天王殿!”
左民尚书部、祠部以及扬州、吴郡办理户籍、农垦的官吏本月初来到钱唐,明令将明圣湖赐赉钱唐陈氏,另有二十荫户列入陈氏家籍,现在的钱唐陈氏已具有四十荫户,已经超越次等士族的荫户数,只比钱唐第一大族全氏少十户,其他六姓士族皆不及陈氏――
润儿俄然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本日已是四月初八,再有三日就是润儿和娘亲的大生日,丑叔却还没有给我们寄礼品来,丑叔会不会把润儿和娘亲的生日给忘了?”
顾恺之和陈操之连袂来到大雄宝殿,二人俱列江左四秀,容止之佳又引得世人一片赞叹声。
宗之、润儿便跟着阿柱去看丑叔和丑叔母送来的礼品,阿柱呈上四封信,丁幼微、宗之、润儿各有一封,另有一封是冉盛写给荆奴的。
陈操之所绘的大雄宝殿西壁八部天龙像,或寂静、或丑恶、或纯美、或可怖的八部众生相让善男信女们深感佛法的泛博和悲悯,膜拜不已――
陈操之与顾恺之为瓦官寺绘制壁画之事早已哄传建康表里,并且绘制壁画之时殿门紧闭不准外人观光,更增奥秘和等候,以是这日佛诞,就有上千信众前来瓦官寺随喜,瞻仰壁画、斋僧礼佛。
……
在灵隐寺用罢斋饭,略事歇息,丁幼微一行便踏上归程,润儿的确是归心似箭,嘴上不说甚么,但那剪水双瞳的眸子尽是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