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夜叉当道
陆禽见陈操之不愠不怒,还是一派淡定安闲,不由更加愤怒,恨不得在陈操之俊美的脸上狠狠抽打,打得陈操之鼻青脸肿看还能不能萧洒安闲得起来,不过殴打斗狠那是流民兵户干的事,陆禽还是要讲究世家后辈风采的,并且阿谁八尺巨汉冉盛寸步不离地跟在陈操之身后,动武实为不智,当即一拍舁床,用鄙夷不屑的语气道:“你那是欺世盗名,我只问你,为何勾引我从妹到梵刹私会?本日不说清楚我决不与你干休,我要向尚书省、廷尉控告你。”
陆禽一起胡想着今后如何痛加摧辱陈操之,仿佛只要琅琊王一即位,他就大权在握普通,回到横塘才逐步沉着下来,今后如何对于陈操之那是今后的事,而现在就是要将葳蕤常常私会陈操之之事禀明爹爹陆始,要严加束缚葳蕤今后不准外出。
陆纳道:“那里算得上世仇,不过是两家前辈的一些龃龉罢了,两家皆盛气傲岸,遂不相来往四十载,本日览此三俊图,遐想当年士衡公、士龙公与顾氏彦先公的莫逆之交,不由让人嘘唏不能为怀。”说着,展开一幅五尺画卷让陆禽旁观。
陆始点头道:“非也,我是可惜陆、顾二氏没有早两年和好,不然的话,把葳蕤许配给顾虎头,岂不是良缘良伴!葳蕤与顾虎头俱有痴名,又都爱好书画,必然合得来――唉,可惜!可惜!”
陆始一笑,指着画卷上的题跋道:“顾虎头才调横溢,画好、字好,这题跋寥寥数语,却让人恻然动情。”
陈操之、顾恺之对壁画作了最后的润色,然后告别长老竺法汰,与刘尚值和徐邈佳耦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而来,喜气候晴好,除了冯凌波乘车,其他人都是踏屐步行,边行边谈,仿佛当年吴郡同窗时的景象。
司马奕对卢竦的道术坚信不疑,即便那日卢竦在太极殿东堂出乖露丑,司马奕也只当作卢竦是因为诵经时不虔诚而受了地官帝君的惩戒,卢竦分开建康回徐州已经一个多月,司马奕还很体贴卢竦被沸油烫伤的手掌,是以派王友陆禽前去探听。
陆纳对陈操之的书法还是比较熟谙的,心知这题跋是出于陈操之的手笔,他自不会说破,点头道:“顾虎头公然大才――”
冉盛眼力极佳,这时已看清了坐在两人抬、一人张盖的舁床上那人的面貌,说道:“小郎君,来的是陆禽。”
四十1、夜叉当道
踞坐舁床的陆禽现在这模样很象是妄居高位的夜叉,陈操之正视陆禽,温文尔雅道:“鄙人是否轻浮无行不是陆兄一小我说了算的,建康士庶自有风议。”
陆禽起先还没明白陈操之言下之意,待明白后,陈操之等人已经畴昔了,恨得他面庞扭曲,破口痛骂则有损风仪,却又怒不成遏,内心恨恨道:“陈操之,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娶我陆氏女郎!琅琊王即帝位是迟早的事,到时我要让你连小官吏都做不成,钱唐陈氏,削为豪门――”
陆始又细看画卷,笑道:“奇哉顾虎头,他又未见过我士衡公、士龙公,为何画得如此神似!”
陈操之等人朝清溪门方向一看,就见一群家兵模样的大汉盛气而来,远远的就朝他们指指戳戳,较着就是冲着他们而来,顾府的六名带刀部曲当即走到了前面,并请几位小郎君上车,以防不测――
陆禽怒极反笑,大声道:“陈操之,依你所言,朱门大族都要抢着与你这等豪门小户联婚了,哈哈,十万年以后,当时钱唐陈氏是天底下第一等大族了是吧,哈哈哈哈――”
陆禽定是为陈操之而来,刘尚值即道:“子重、长康,我先去问讯,尽量不要起事端。”
佛经记录夜叉占有帝释天的宝座,各部众生都毁骂夜叉,没想到越是毁骂,鄙陋丑恶的夜叉反而逐步高大俊美起来,帝释天晓得后,说这是众生的嗔恨心滋养了夜叉,帝释天来到夜叉座前,奖饰了夜叉几句,夜叉当即变回了本来矮小丑恶的模样――
陈操之道:“陆兄,我是决意要娶陆葳蕤的,我既非有妇之夫,又德行无亏,依《晋律》你控告我哪一条?”
陆纳心知前次葳蕤索要曹不兴画的两幅画像定是借给了顾恺之,便道:“二兄有所不知,是我把曹不兴画的士衡公、士龙画像借与顾虎头临摹,不然顾虎头如何能画得出如此精力!”
陆禽几近笑岔了气,在舁床上摇摆着身子,大笑不止,两个抬舁床的仆人奋力想稳住舁床,但陆禽实在摇摆得短长,二仆一起抬来,也很辛苦了,不慎舁床一歪,陆禽就栽下地来,幸被两名陆氏私兵抱持住,不至摔得太狼狈,那两名抬舁床的仆人吓得面无人色,从速跪下要求六郎君宽恕。
冉盛两臂伸开,大声道:“让一让,让一让。”举头阔步走来,傲视之间威风凛冽。
陆禽想起先前从舁床跌下之难堪事,肝火上冲,正筹办鞭挞那两个抬舁床的家仆,琅琊王府典书丞来寻陆禽,说琅琊王殿下有事请陆禽相商,陆禽当即去见琅琊王司马奕,司马奕命陆禽代他去徐州慰劳天师道大祭酒卢竦,请卢竦暂在徐州传道,如有机遇再来建康――
陈操之要娶陆葳蕤,不管如何说都是不肯与陆禽正面抵触的。
两个主子抬着舁床到了陈操之面前,舁床上踞坐的陆禽居高临下,轻视地瞧着陈操之,又看了看顾恺之、徐邈等人,只向徐邈点了一下头,便肝火冲冲道:“陈操之,你这轻浮无行之徒,竟勾引我陆氏女郎,妄图攀附我陆氏,我奉告你,你休想!”
回到府中一问,爹爹陆始没有返来,管事报知说是去张侍中府赴宴了,陆禽又去毗邻的叔父陆纳府上,却道叔父陆纳也去张侍中府上赴宴了。
陈操之神采不动,说道:“我去见他,看他有何话说。”一抖袍袖,安闲上前,冉盛一步不离地跟着。
不知为何,陈操之越是举止文雅,陆禽就愈怒,嘲笑道:“陈操之,你不是说钱唐陈氏是将来的巨族吗,何必胶葛我陆氏女郎不放,王、谢、庾、郗,建康高门女郎甚多,且看看有没有高瞻远瞩之辈肯与你这个将来巨族联婚!你不是长于清谈辩难吗,何不赴乌衣巷谢府,辩难佩服谢氏女郎,能与谢氏联婚才见你真本领啊!嘿嘿,即便你辩难能胜,你也绝娶不到谢氏女郎,因为你不配!”
陆禽师从卢竦修习《老子想尔注》的男女合气术,深感奥妙而得趣,对于卢竦分开建康也非常可惜,这时欣然奉王命,筹办明日便出发。
陆禽站定身子,又羞又恼,抬舁床的二仆的确就是共同着陈操之让他丢脸尴尬的,但现在不便发作,待回府定要将这两个蠢奴每人鞭挞五十,扭头看那陈操之,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模样,淡但是立,把他狼狈状都看在眼里,倒是不动声色,但其身后的冉盛倒是咧着大嘴笑个不断――
却听二兄陆始长叹道:“可惜啊可惜!”陆纳问:“二兄可惜甚么,莫不是此画另有瑕疵?”
陆禽怒道:“你钱唐陈氏,豪门小户,有何资格娶我陆氏女郎!”
陆纳沉默无语。
陆始道:“顾家痴郎君耗操心力作此三俊图,怀想陆、顾二氏昔日世谊,意欲与我陆氏重修旧好,我陆氏岂能无此雅量而不回应之!两家交好,江东大族今后同气连枝,在制约南渡士族对三吴的腐蚀就更有力了。”
陆禽回到府中,其父陆始已经返来,正在外书房与叔父陆纳商讨明日请顾悦之、顾悯之来府上赴宴之事,陆禽瞠目结舌,半晌方道:“爹爹,这是如何一回事?顾氏乃陆氏我世仇啊!”
陆氏部曲遁藏道左,陈操之一行交臂而过。
陈操之淡淡道:“豪门小户,焉知不是后代巨族!昔日汝阳袁氏,四世五公,弟子故吏遍天下,今安在哉!不修德行,不知天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能守金玉之重否?”
顾恺之听刘尚值这么说,恼道:“他无礼,我们干脆懒得睬他,自顾擦肩而过就是了。”
陈操之冷冷看着陆禽,说道:“陆禽,你娶的是会稽虞氏女郎,虞氏今后必悔怨不该将女郎许配给你,而我,毫不会让陆氏悔怨。”回身道:“仙民、尚值、长康,我们走吧。”
陆始对北人南渡与吴人争田夺利很不满,虽居朝中高官,但一心只想着保护家属的好处,对王、谢、、庾、桓这些北人把持的朝政颇多非议,以是本日得侍中张凭居中调停,又看了顾恺之所绘《江东三俊图》,当即表示瞻仰与顾氏和好。
陈操之等人放慢脚步,看着刘尚值大步迎上去与陆禽相见,陆禽还是坐在舁床上,傲慢无礼,略说两句,刘尚值便走了返来,面有羞恼之色,想必是被陆禽挖苦了。
冉盛俄然叫道:“小郎君,劈面来了一群人,莫不是前次那伙人前来抨击?”
“子重,陆禽要与你说话,你莫要与其普通见地,此人太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