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芝麻小案（4）

半夜梆子响过，施世纶仍在对着一檀卷宗入迷。烛泪在青瓷烛台上堆成珊瑚，映得他眉间沟壑更深。三具尸身并排躺在停尸房，腐败的皮肉泛着诡异的青紫。仵作验了十遍，只说毒入骨髓，却辨不出是何毒物。

郎中俄然暴起，张口欲咬衣领。施忠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却见那人嘴角溢出黑血，竟早藏了毒囊。窗外晨光熹微，远处传来漕船拔锚的号子。施世纶望着案上血丝草，俄然抓起惊堂木："来人！速封小东门药市，统统龙须草尽数收缴！"

窗外俄然传来瓦片轻响。施忠反手掷出茶盏，琉璃窗回声而碎。一道黑影鹞子般掠过后院老槐，施忠腾空跃起，雁翎刀出鞘的寒光惊起满树昏鸦。

五更天，施忠拎着个五花大绑的游方郎中返来。那人左肩汩汩冒血，却仍梗着脖子嚷："官爷冤枉！小的不过卖些金疮药..."施世纶不紧不慢踱到他跟前，俄然扯开他衣衿，暴露胸口靛青刺青——九头蛇缠着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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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道阴湿，石阶上长满光滑青苔。转过三道弯，火线豁然开畅——十口大锅熬着猩红药汁，二十几个赤膊男人正将血丝草捣成浆糊。

"大人，让部属去探路。"施忠刚要起家，被施世纶按住。老知府官袍下竟是一身夜行衣，他从袖中摸出个瓷瓶："含住这个，里头是辟瘴丸。

"红信石！"施世纶瞳孔骤缩。当年在泰州办私盐案时，他见过这砒霜质料。正要喝令拿人，那男人俄然七窍流血，直挺挺栽退路旁暗沟。施忠飞身上马，指尖刚触到尸身颈侧，神采骤变："尸斑呈樱红色，是中了砒毒。"

施世纶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好个官商勾搭！假龙须草害命敛财，真盐引私运贩毒，本日就让尔等尝尝国法的滋味！"

"好个陈掌柜，本来在死人堆里炼毒。"施世纶话音未落，身后石门轰然封闭。药市掌柜举着油灯从暗处走出，胖脸上堆满奸笑："施彼苍公然名不虚传，可惜要葬身于此了。"他抬手打翻烛台，紫色烟雾刹时满盈。

"大人。"施忠无声无息呈现在书房暗影里，黑衣几近与夜色融为一体，"小东门药市有动静。"他摊开掌心，一片龙须草叶在烛光下泛着银芒，"方才暗桩来报，西街张记药铺的伴计夤夜往城外运货，麻袋里...满是这个。"

施世纶将草叶靠近鼻尖，俄然狠恶咳嗽起来。施忠仓猝拍他后背，却见知府大人眼中精光暴射："这不是龙须草！你闻这腥气——"他将草叶浸入茶碗，净水顷刻出现血丝，"当年我在闽南剿海盗，见过这类'血丝草'，生于瘴疠之地，汁液见血封喉。"

"都说是在小东门药市买了龙须草，煎服后不出三日便..."施忠话音未落，火线俄然传来鼓噪。一灰衣男人抱着陶罐横冲直撞，药末洒了一起。施忠眼疾手快勒住缰绳，那男人却像被烫着似的，陶罐"咣当"摔在青石板上，腾起一团暗红色粉末。

"大人，这是本月第三起了。"保护施忠策马靠近轿窗，剑眉舒展。他腰间的雁翎刀跟着马蹄声轻响，刀柄缠着的玄色绸布已磨得发亮。

"闽南海寇的标记。"施世纶嘲笑，"三年前老夫斩了你们二当家，没想到余孽跑到扬州作怪。"他拈起郎中褡裢里掉出的药粉，"血丝草晒干研末，混在龙须草里，好毒的战略。说！翅膀安在？"

施忠屏息挥刀，却觉四肢发软。昏黄中见施世纶踉跄扶住石壁，俄然扯下腰间玉佩砸向药锅。滚烫药汁飞溅，掌柜惨叫倒地。施忠趁机掷出雁翎刀，刀柄重重撞上构造，石门吱呀开启的刹时，他背起知府冲天玄色。

扬州城的江都县春雾带着药香，施世纶的肩舆刚转过仁丰里，就闻声外头传来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掀起青布轿帘一角，见几个衙役正抬着具蒙白布的尸首往义庄去，布角垂下的一截手臂紫黑腐败，像是被沸水烫过。

秋后处决那日，扬州城下了场暴雨。法场上的血水混着雨水流进运河，施世纶站在城楼上，看漕船帆影没入暮霭。施忠冷静为他披上大氅，闻声老知府喃喃自语："这大运河里，还不知沉了多少冤魂..."

施世纶捻着山羊须沉吟："可查出端倪？"

城南乱葬岗的夜枭叫得凄厉，施忠伏在荒草丛中，雁翎刀横在膝头。三个时候前，他们跟踪药市掌柜的马车到此，却见那矮胖身影钻进一座荒坟就不见了。月光照在残碑上，"故显考陈公之墓"几个字泛着青光。

次日卯时，扬州府三班衙役围了陈记药行。后堂暗格里搜出来往的密信，盖的竟是两淮盐运使的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