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几经夜雨香犹在
若翾疾走了几步，拾阶而上，握住她的手，“我返来的仓猝，又有太后娘娘召见，我们到底未曾深谈，我叫他们筹办了点心，我们在一处就如同畴前普通。”
若翾脸上暴露轻巧而欢愉的神采，“万岁爷才不老，您是万岁，才四十四，老甚么？”
若翾瞥了小德子一眼，这猴儿都三十几的人了，还是这般能说，返来闹了半日，也饿了，“叮咛筹办一些茶点，请陆姐姐一同来。”
若翾偏过甚瞧着他的侧脸，他四十四了，蓄起髯毛，如果细细察看，眼角生出了一丝细纹，她有些哀凉，悔怨蹉跎了六年，白白搭了这么久的日子，早知，贰心中也从未健忘，或许······
小德子回声，“主子等都记取呢，我们储秀宫可成了花海了，正殿背面是两株广玉兰，前头是海棠，真真儿满庭芳香，这个意头也极好，万岁爷说的，玉棠繁华。”
小德子笑道：“万岁爷在主子封妃之时就备好了，可惜厥后主子······嗨，没得说这些让人难受，主子快尝尝，可沉。”
这小小的一张贵妃榻以紫檀木做架子，上面镶嵌了白玉，下方镂空，放了个抽屉出来，内里搁了汤婆子，人坐上去也不感觉冰，上面厚厚的铺了三四层棉絮垫子，风凉又不硌人。
陆湘漪蹙眉，沉吟半晌，“当初七阿哥出痘，万岁爷叮咛将七阿哥之物全都焚毁了，竟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焕春笑道：“主子传闻，这西府海棠素有‘花贵妃’、‘花中神仙’等美称，本日瞧见了，公然不负隽誉。”
陆湘漪加了一味煎香出来，重新扑灭，“方才提及嘉贵妃，自你走后，她病了多年。三年宿世十一阿哥之时更是赶上早产血崩，太医说她年代不保，这几日更是病得短长，你出宫这五年多来，她实在不好过。”
陆湘漪拍拍她的手，“你才返来，现在又快到了未时末端，安息一日我再陪你去拜访嘉贵妃娘娘。”
吴书来赶紧收敛了神采，“这不是万岁爷欢畅，主子也跟着欢乐吗？”这么些年了，没见过万岁爷这么欢乐的模样，固然他明面上也有宠嬖的人，日子倒是寒凉的，对着妃嫔像是对着别的一班朝臣，那滋味，啧啧，不敷为外人道也。
摘动手上的护甲，两个小宫女端来热水，净了手，二人才打发了宫女到外间，本身说话。“今儿个你在寿康宫，可把纯贵妃吓得不轻，当年梵华庵起火之事，你是思疑她吗？”
若翾亲身送了她出门，回到屋内。
弘历在她耳边小声道：“他们如果不在，朕背着你走，叫你瞧瞧朕老不老？”
弘历感遭到她的目光，“如何？嫌朕老了。”
若翾浅笑，“我们畴前那么忙，本日不过略说了几句话，能有多累，我想歪着，你去拿一块小褥子来。”
若翾握了握弘历的手，“万岁爷政务繁忙，主子先回储秀宫，如果万岁爷······想见主子，派人来传个话就好。”
若翾走到那花树跟前，非常垂怜地接住树上落下的花瓣，嫩粉色的花瓣落到洁白的手心，相映成趣，“明朝《群芳谱》有言：海棠有四品，西府为最好。刘子翠更是盛赞，西府海棠是和顺、文静的花。好生顾问这两棵花树，晓得吗？”
小德子讶然，“这······”见自家主子对峙，到底作罢，换上了一张红木贵妃榻。
焕春一鼓掌，内里的几个小寺人抬了一张榻出去，搁在了窗下，若翾细细瞧了，“万岁爷这是看了《汉宫秋》起了兴了？”
弘历捏捏她的腮帮子，亲厚热密不避旁人，“好，你先回储秀宫等着朕，朕，”他靠近她耳边，“不介怀做这开天辟地头一遭走宫的天子。”
陆湘漪浅笑，两人联袂进了正殿，向右一转，早有宫女打起珠帘，二人对坐于榻上，宫女端上来凤梨酥、奶卷、豌豆黄儿并两杯雨前龙井。
“不消请，我早就等着吃你这个东道了。”陆湘漪含笑的声音传来，她穿了一件品月色绣栀子花的夹衬衣站在正殿门口，脸上是暖和颐然的笑容。
幽幽的感喟响起，若翾看着多宝阁上的拨浪鼓，“入宫以后，我最对不住的就是嘉贵妃，眼下她病了，我正该去看望才对。”
若翾捻起茶杯盖子，悄悄叩击，清脆的响声充满着全部正殿，“我思疑纯贵妃并非始于本日，七阿哥殁了的时候，圆明园的一口井里找到了一具浮尸，是畴前奉侍嘉贵妃的一个宫女，不过厥后小邓子在那宫女的榻榻下找到了一只景泰蓝镯子，那镯子倒是纯贵妃之物。可惜，我出宫之时，这手镯便不翼而飞了。”
焕春脱下她身上的衣裳，褪去头上的钿子，只梳了燕尾髻，“主子可要安息一会吗？”
个没正行的！若翾脸上笑意更深，一起进了快意门，黄德寿跑过来道：“万岁爷，众位军机大臣都在养心门外等着了。”
若翾躺在上头，公然也不感觉硌，想了想，还是坐起家，“眼下朝廷正在用兵，后宫该当和万岁爷共进退，我如此奢糜可不当，你将这白玉床收起来，等我回了万岁爷，送回外务府去吧。”
若翾一行进了储秀宫宫门，外务府的人早就将两株西府海棠移植过来，正忙忙地浇水施肥。这西府海棠色若胭脂染就，却无胭脂之妖媚，花瓣轻柔如西子，令人见了便觉垂怜。轻风过处，芳香阵阵。
若翾从青玉葫芦水丞里舀起一勺水，倒在香炉里，袅袅青烟散尽，她脸上现出笃定而沉稳的浅笑，“若真是她做的，迟早有一日都能揭露，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弘历看着她有些惶急的背影，闷声低笑。转头瞧见吴书来也在笑，给了他一脚，“你这主子，笑甚么！”
若翾将他推开，红着脸施礼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