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无价之宝
这会儿,千宝阁门口两列黑衣卫士站得整整齐齐,把那些看热烈的百姓紧紧挡在了外头。固然晓得这些腰佩宝刀的卫士并不是千宝阁仆人统统,而是从京兆府廨派来保持次序的,可他们还是不免啧啧称羡。特别本日乃是第一波鉴宝大会,不管富商大贾还是布衣,只要有宝贝便能够入内相请鉴宝,而那些贵介后辈朱门家奴,则早早登堂入室在内看歌舞赏鉴,谁不想有份出来瞧个热烈?
张简见杜士仪大步往门前走去,身后那昆仑奴亦是紧紧跟上,他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其出身京兆杜氏,又寄住在黄门侍郎崔泰之府上,报名入内并不奇特,因而踌躇半晌也追了上去。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杜士仪到了门前压根没提一个崔字,而是指了指身后田陌背着的阿谁大皮郛,紧跟着,那门前除却黑衣卫士外,专门检视宝贝的阿谁灰衣中年人,竟是看都不看便放了行!
“这面板应是龙柏木,背板仿佛不是普通的紫檀……这位郎君,可否容我一观?”
“没错,说的就是你。”
比及捧了琵琶在手,老者竟有些呼吸短促,直到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呼吸频次,他这才谨慎翼翼地悄悄摩挲背板,又用手叩击,不时侧耳聆听。好一会儿,他俄然伸手拨弦,几声以后就蓦地抬起了头:“不错,是逻沙檀,决计是逻沙檀!这是制琵琶背板最好的料子,令媛难寻……并且这竟不是新料,而是多年前的老料,圆润光芒以外,于声线穿透力更是大大加强,代价连城,不,这是无价之宝!”
杜士仪此前只担忧人不识货,现在见对方明显是火眼金睛的熟行,他便泰然自如地点了点头道:“天然能够。”
“只到中间柜坊去领钱就是。是要足贯的铜钱,还是兑取黄金,随你爱好,下一个!”
杜士仪扭头一看,见是杜文若,他也不答话,只解开了田陌双手捧过来的皮郛,旋即拿出了一把短颈曲项梨形琵琶。面对他如许冷酷的态度,杜文若顿时大为恼火,却不想那本来懒洋洋坐着的老者俄然目光转厉,随即蹭地一下跳了起来,竟是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冲到了他们面前,不等杜士仪同意就伸脱手去,谨慎翼翼地抚着那面板,随即又伸手悄悄探了探背板,继而竟是如同烫手普通缩回了手,这才直起腰看着杜士仪。
杜士仪见一旁的张简已经是目瞪口呆,他吐出了这两个字,便要将那琵琶装入皮郛当中,竟是回身要走。就在这时候,方才仓猝退走的那从者已经是领了一其中年人过来,那中年人乃至不及到杜士仪跟前便扬声叫道:“这位郎君,若肯出售这一具琵琶,敝仆人情愿出三百万钱!”
先是一百万钱,再是三百万钱,他岂不是占了张旭一个天大的便宜?
老者一边懒洋洋地说,一边打了个呵欠,可当看到背面那一行三人的时候,他立时愣住了伸懒腰的行动。阿谁年约二十七八,穿着寒酸举止局促的士子直接被他剔除了出去,而阿谁十六七岁的白衫少年和中间阿谁抱着大皮郛的昆仑奴方才是吸引他目光的重点。但是,还不等他说话,就只听更远处传来了一个笑声。
那捧着朱漆匣子的褐衣男人顿时难掩脸上绝望,一再夸大是祖上所传,到最后见那老者再不搭话,他只得怏怏把匣子递给了中间一个从者,接过了对方手中的一张纸券。
杜士仪见田陌大为讶异,而张简则恍然大悟,当下也不再解释,直到一个从者极其客气地将他引到居中一个老者跟前。见这老者正打量前头一人手中朱漆匣子里的东西,他便表示田陌把背上皮郛解了下来。下一刻,前头那老者便懒洋洋地说道:“就是几颗南海珠子罢了,成色算不得最好。要卖的话,万钱顶多了,一两半黄金罢了,想来定然不入里头那些高朋的法眼!”
杜士仪打量着那些围观人群中,偶尔有一二抱着承担谨慎翼翼到门口求见,继而被领出来,但门内也不时有人低头沮丧地出来,他不由微微一笑,随即就对张简说道:“张郎君,我们出来。”
而那老者却仿佛浑然未觉,当杜士仪笑着点头赞了他一声好眼力,便毫不在乎地接过了东西,他不由开口问道:“郎君如果肯卖,此物可一百万钱!”
当张简带着杜士仪来到此地的时候,眼看门庭豪奢,卫士寂然,他不由长叹一声道:“我辈纵使金榜落款,恐怕也是一定能踏入其间一步。”
众目睽睽之下,杜士仪旁若无人地信步来到窦十郎面前,点头以后便毫不客气地在一旁婢女搬来的坐具上坐下了,又接过了另一个婢女递来的一碗饮子。笑着饮了大半碗,他才说道:“不瞒窦十郎说,若非那一曲《楚汉》,我也得不到这一具无价之宝。”
西市本隋利人市,南北尽两坊之地,夯筑围墙厚四米,东南西北各开两门,市内南北向和东西向的平行街道各两条,四街交叉呈井字形。坊熟行肆林立,叫卖不断,西边多是从肉行、鱼肆、食店到饭铺酒坊之类平常百姓都能帮衬的杂店,而东边则是从衣肆、鞍辔行、绢行、帛肆到存放钱物的柜坊在内的诸多富朱紫家帮衬的正店。东贵西贱,格式清楚。
“不卖。”
比及杜士仪随其而去,一向被人当作氛围普通无人理睬的杜文若终究再也挂不住脸,嘲笑一声扭头就走。而张简这才如梦初醒,当下咬了咬牙,也不顾从人是否能跟从出来,拽了田陌便紧紧跟上。
发明杜士仪仿佛无动于衷,他不得不减轻了语气道:“内里毕国公家窦十郎君对这琵琶极感兴趣。毕国公乃是贤人母舅,尊崇第一,如果郎君肯出让,结下这一段善缘,此后必定出息似锦!”
时价承平乱世,斗米不过七八文钱,一口猪五百文,这三百万钱的大手笔,一时让张简目弛神摇,杜文若亦是目瞪口呆,就连杜士仪也吃惊不小。
见杜士仪竟仿佛熟谙窦十郎,本来还担忧做不成此事平白无端招窦家抱怨的那中年人顿时如释重负,当即笑着说道:“既如此,这位郎君请随我来。”
想归这么想,他还是平静自如地摇了点头道:“本日前来鉴宝,只因我从东都偶尔获得此物以后,一向心有不安,以是方才走了这一趟。此物并不货卖,还请令仆人包涵。”
见一贯抉剔的这老者竟是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一旁的从者情知是碰到了真正贵重的宝贝,一时候拔腿便往报内里主事的人。而杜文若不想杜士仪竟然能真的拿出好东西来,当即眯起眼睛说道:“十九郎,家传的宝贝如果变卖了,但是要招人笑话的!”
“倒是一定。”
千宝阁便在西市的东北隅,传闻是自隋朝年间就在长安开了张,这百多年来源经风雨,竭尽尽力把根系扎在了浩繁达官权贵中间,因此哪怕这几十年来,大唐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它却始终耸峙不倒。而这三年一度的斗宝大会,亦是常常准期停止,一时会聚了来自各方的富商大贾云集长安。而那些达官权贵们固然本身不能出入西市,但下头尚未退隐的儿孙倒是每家都很多,就是再矜持的,也会派个把管事从者过来。
跟着杜士仪这个仆人,侍弄菜园以外,跟着出门的次数常常很多,最后也出过不对,可杜士仪训戒归训戒,一次也没提过要卖了他的事,在悬练峰卢氏草堂的时候,反而还让精擅捕猎和箭术的侯晓教过他很多本领,久而久之,田陌对于这个新仆人的喜好和倚赖,几近和畴前的薛少府划一。因此这会儿闻声这一句话,他忍不住猎奇地问道:“郎君是说我?”
待到世人入了后院,沿着一条夹道一起穿行,终究来到了一座无遮无拦的大堂前,目睹里头那一方方坐具上,但可见浩繁衣绫罗斑斓的朱紫,堂上中间空位上铺着锦毯,其上四五个衣轻纱的舞姬正扭动着曼妙身躯,身后几个乐伎则是筹划着各色乐器。歌乐曼舞当中,模糊约约仿佛还异化着一股苦涩得仿佛让人懒洋洋的香味,张简只感觉脚下倏忽间仿佛更加沉重了起来,竟是游移半晌,方才跟着下台阶踏入其间。
他满心觉得这番话必定已经说得极其到位,却不料面前那少年郎眉头一挑道:“窦十郎竟然在此么?我道是何人能如此正视一把乐器,既是窦十郎,那便涓滴不奇特了。去岁东都一别,已丰年许不得相见,还请带路。”
杜士仪侧头一看,见田陌亦步亦趋跟在身边,便看着这三年间蹿高了一个头的昆仑奴笑道:“很简朴,此次是沾了他的光。”
“哈,这不是十九郎么?前日才回的樊川,本日便到了这千宝阁来,莫非是要变卖甚么家传宝贝?”
不明以是的他直到踏进千宝阁,这才有些懵懵懂懂地追上杜士仪轻声问道:“杜郎君,缘何他们不问便放行?”
一想到方才那从者奔出去讲是外头有人拿来一具逻沙檀琵琶时,内里有好几位贵介后辈收回赞叹,此中一人更是势在必得,那中年人闻言虽心中不悦,但还是强自打起精力笑道:“郎君如果嫌少,这代价不是不成以筹议。”
“那逻沙檀的琵琶但是买下来了?”左手边一席上,一个斜倚着的年青人懒洋洋地问了一声。当那中年人仓促来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私语了两句以后,他才俄然坐直了身子,盯着杜士仪仔细心细打量了起来。好一阵子,他便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能有这般绝世珍宝,却本来是杜十九郎!快过来坐,你之前在东都安国寺和王十三郎那一曲琵琶,名声但是传到长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