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帝后之心
“皇后殿下。”
洛阳宫陶光园在徽猷殿之北，和宫城之间由一条长达数里的长廊相隔。长廊南北，南边是天子后妃的寝宫，北边则是自隋朝开端便当作是皇宫内苑的陶光园。园内不但有占地近七百亩的九洲池，泛舟赏玩最是妙地，并且遍植各色奇花异草，各厩当中也养了浩繁珍禽走兽。现在因为天子驾幸，天然更是日日热烈。
现在身在陶光园中的马场，见李隆基以及宋王岐王薛王申王等一世人等在场中策马疾走挥杆击球，一时观战嫔妃无不喝彩雷动，王皇后却还是不免心烦意乱。随眼四下打量时，她却发明柳婕妤正从身后一侍婢处言语了些甚么，随即便起家悄悄分开。留意到这一幕的她不由如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顿时一面分神旁观场中盛况，一面悄悄重视柳婕妤意向。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看到柳婕妤回了原座。仿佛感到到了她存眷的目光，人只坐下一会儿，随即便起家往她这边而来。
谦逊了两句挨着王皇后坐了，柳婕妤悄悄捏了捏袖子中那一卷纸，这才柔声说道：“可贵皇后殿下带我等出来看大师打马球，妾本来不该惊扰。只是因为方才家里那不争气的侄儿送了一封信来，妾不得不报给皇后殿下晓得。”
“嵩山卢公大才，妾当初尚在家中时，便听家父提起过，并且始终盛赞不止。”
其他嫔妃侧眼看帝后互饮，一时神采各别。而王皇后却没心机理睬这些人，满饮了一杯后，便趁热打铁地说道：“妾听得人言，嵩山卢公已然抵京？前时陛下征召，他频频不至，现在毕竟应征而来，恰是因为陛下德政仁政深切民气。更何况，除了陛下，古往今来另有哪位君王能漂亮容他这般怠慢？若陛下授其以官，则天下隐逸，尽归心矣！”
“他既然来了，朕不信还留不住他一个嵩山隐逸！”李隆基傲然一笑，想起当初姚崇那切中本身情意的那封纳贤疏，而宋璟自秉政以来，清正朴直当然不错，可却常常不晓得变通，他不由又微微沉下了脸。
当柳婕妤千恩万谢辞了回座，王皇后见场中那场马球赛已经告一段落，且胜者恰是李隆基那一队时，她天然含笑和众妃一块起家喝采。未几时，换了一身便袍的李隆基便神采奕奕地回到了她的身边坐定，悄悄摩挲着唇边那一缕髯毛道：“本日宋哥大失水准，我胜之不武！”
此次伴驾东行的后妃当中，除却王皇后和近年来最得宠的武婕妤，另有赵丽妃皇甫德仪以及柳婕妤和刘秀士，既有藩邸旧人，也有后宫新宠，虽则天子即位之初便示天下以简朴，众女仍不免在服饰上头争奇斗艳，极力让本身显得娇媚鲜艳。
王皇后和李隆基曾经共过磨难，不管是诛除韦后，还是肃除承平公主时，她都颇预其谋。因此，柳婕妤如此坦言，她不由欣然点了点头，随即把字条交给身边的宫人道：“将柳婕妤这字条吞了。”
“如何，信可送到了？”
固然王皇后当年也妒忌过常常争宠的赵丽妃和皇甫德仪，可现在这些藩邸旧人不成制止地和她一样韶华老去，而宫中自开元初，屡有新人进御，如武婕妤这般更是承恩不久便封了婕妤，风头乃至盖过了太子生母赵丽妃，直逼她这皇后。因此，不得已之下，即便她对出身名家，李隆基非常恭敬的柳婕妤亦是非常警戒，此番却不得不将其也列入了随行嫔妃之列，果使得李隆基非常对劲。
但是，明显是一趟只为求名的肄业之旅，他却恰好撞上了杜士仪，客岁回了东都后，他干脆负气在河洛之地四周玩耍，再不归嵩山，即便听到天子竟然下了征书，他也没想到卢鸿真会应征而来。可现现在卢鸿不但来了，并且杜士仪更与其同业到达，那天在毕国公窦宅夜宴时，还让他当众出丑！短短这么几天，他已经成了很多人的笑柄，本年要想求京兆府品级，几近难如登天！
那从者仓猝低头说道：“柳婕妤正伴驾陶光园，信只能临时交给了临波阁中留守的人。不过畴前也有过这类景象，必定会有人送信去给柳婕妤。”
和顺坊位于长夏门大街之西，由北往南第三坊。不管出城还是进宫，此坊都极其便当，因此坊中天然住着很多皇亲国戚达官权贵。除了蔡国公主宅和琼山县主宅以及几座官员宅邸以外，西北隅另有一座占有了约摸一坊的六分之一的豪宅，涓滴不逊于毕国公窦宅。其间是当年髦书右丞柳范为官时购置下来，现在柳范已故，其子柳齐物虽出外为睦州刺史，但关中柳氏世代大富，偌大的宅邸还是仆婢浩繁，出入冠盖如云。
“杜十九……你该死……”柳惜明几近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好一会儿方才松开了紧咬的牙关，长长叹了一口气，“卢鸿，你既然情愿教杜十九这个已经江郎才尽的家伙诗词歌赋，却藏着掖着毫不肯指导我。那好，你不是不想仕进吗，我就偏要你出来仕进！只要你受了官，便和那把隐居当作终南捷径的卢藏用是一丘之貉！可你如果不受……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辞！贤人最讨厌的，便是沽名钓誉假狷介的人！”
这称呼从三郎变成了陛下，李隆基本来就因为畅快淋漓打了一场马球而容光抖擞，现在面上更涌上了一股激奋的潮红。他笑着招手表示再满上一杯，随即方才笑吟吟地说道：“贞观之治，二十三年，朕现在即位至今不过数载，倘若真能初创一时乱世，全在卿卿此言。便以这一杯回敬！”
要寻一个称心快意的宰相，还真是难如登天！
固然身在宫中，但宫外产生的事情，柳婕妤虽不能说了若指掌，可该晓得的也不会遗漏半分。柳惜明那别的一张字条她早就让从临波阁送信来的阿谁婢女吞入了腹中，现在见王皇后不说话，她便减轻了语气说道：“妾阿谁侄儿无福，拜入卢公门下不出数月，便因为身材不佳回了东都将养，但对卢公却推许备至。且大师现在令天下统统州县举贤士，倘若如卢公如许的大隐尚且不能任用，恐怕别人也一定情愿归心。但是此乃国事，妾备位后宫，不该多言，以是些许所思，便禀报给皇后殿下晓得，并且，侄儿这封信毕竟犯了宫规。”
柳婕妤在礼节上头向来让人无可抉剔，因此王皇后见其施礼下拜，忙伸脱手把她搀扶了起来，因笑道：“这是在马场，又不是在外头，何需如此多礼。”
柳惜明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暴露了几分狠戾，随即就板着脸叮咛了那从者持续去探听着，砰的关上了门后，便拖着怠倦的步子回到了主位的坐榻，随即一屁股坐了下来。平时在外最重视举止仪态的他很没有风采地垂着双足踢打着坐榻下头，眼神则不断地闪动着，紧紧攥着的双手恰是显出了他毫不平静的表情。
万一赶不上的话，那他就白搭心了！
只要姑姑能看到他那封信，事情必定会往他设想的阿谁方向生长！
待到宫人仓猝照办不误，她方才和颜悦色地对柳婕妤说道：“此事我自会与三郎筹议。至于你那侄儿，既然年纪还小，今后怒斥两句就罢了。”
他去嵩山肄业于卢鸿，是千方百计请了一名京兆名流做保举人，这才得以成行，骨子里他底子就瞧不起卢鸿这类出身王谢著姓，却躲在乡野隐居，任凭本身和那些花草一块老朽的人。
“哦？”禁中表里不通片纸，这放在从古至今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不成能的，因此王皇后夙来睁一只眼闭睁一只眼。这会儿柳婕妤慎重其事地把姑侄之间的这类小事都报了给本身，王皇后在对劲之余，不由又有些惊奇。直到接过柳婕妤递来的纸卷，展开一看此中笔迹，她方才如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
柳家本宅在长安，此番天子巡幸东都，跟过来的柳家后辈也并未几。这会儿柳宅东南隅的书房里，柳惜明交来回回踱着步子，直到外头传来了悄悄的叩门声，他方才蓦地回身一个箭步冲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郎君……”
“三郎既然说胜之不武，下次邀宋哥入宫再比试过就好，如此我们还能再看一场龙争虎斗！”王皇后含笑说了一句，见李隆基公然大悦点头，她方才一面叮咛人温酒奉上，待丈夫饮了，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自陛下去岁到了东都，大赦天下蠲免租赋，天下百姓无不欢乐鼓励，朝中文武亦赞陛下是圣明之君，传闻今岁科举更是贤才云集，再加上征召各州县的隐逸贤才，观此盛况，陛下已可追当年太宗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