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多事
她转头叮咛萱娘：“差未几了就歇着吧。夫人一贯仁厚，不管帐较的。”
到现在，留下来的，不过秋娘、萱娘、蕊娘和薛娘四个。
老夫人总说她容不得人，是拈酸妒忌之辈。
“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好，早上只浅浅吃了碗粥，连句话都没和我说，我得再去看看。”固然怕老夫人，杨氏却不敢躲着她，躲也躲不过，到时又是一场事儿。
这很多年来，贤人赏了府上多少舞姬，她但是记得清清楚楚。
杨氏终究昂首看了舞姬一眼：“很巧是不是？我也感觉巧。”她微微一笑，“这便是缘分吧。”
老夫人对她各式抉剔，对舞姬们，倒是真好。
她之前也感觉老夫人是菩萨心肠。
杨氏气定神闲，与在荣国夫人面前跟换了小我似的：“甚么话？实话罢了。”
唤了婢子出去，服侍杨氏净了手。杨氏捧了盏热茶，闲闲地坐在一边，看萱娘埋首抄经。
杨氏道：“大郎问清楚了，她本来姓武，在家时排行第二。”
“老夫人一颗心都在大郎身上，哪有那么闲去管别的人。”杨氏搁了笔，对舞姬道，“反正无事，与其乱跑惹事儿，你不如也替郑国夫人抄抄经籍，倒是端庄。”
杨氏拧眉道：“你急甚么，我平日如何待你的，莫非忘了？”
舞姬只得应了。
杨氏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扶着婢子的手站了起来。
她是甚么身份，能跟杨氏比？身份不能比，用心上，就得更下工夫。
舞姬忙道：“夫人待萱娘自是极好，只是……”
舞姬被杨氏一席话，说得回过神来，不由又是惶恐又是惊骇。
老夫人如何会错呢？
杨氏道：“这话你知我知。你放心，月朔也不是那喜好肇事儿的，不然，月娘走了两年了，也不会让她守了两年望月阁。”顿了顿，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奇特的笑意，“她那些话，我倒有些想晓得……”
进了佛堂，瞥见杨氏正埋头为郑国夫人抄经籍。她也不打搅，四下转了一圈，见并无旁人，便放下心来，回到杨氏身边，悄悄地看她抄经。
舞姬让婢子将盛着服饰的托盘捧回了房中，本身则去院子里的小佛堂找杨氏。
她俄然很想看看，如果老夫人要见那武娘子，那婢子如何办，那番话是不是还能说得出口。
舞姬撇了撇嘴，想说甚么又咽了下去。
舞姬应了声：“夫人说得是。”
看了好一会儿，见杨氏不睬她，舞姬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夫人。”
杨氏运笔如飞，并未昂首：“何事？”
杨氏揭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舞姬抢在婢子之前，殷勤地铺好了另一张，用墨玉镇尺压好，退后两步，站定后又道：“夫人不是担忧那武娘子未带够冬衣吗？”
她没有说下去，转而向眸子滴溜溜乱转，不知在想甚么的舞姬话起了畴前：“你进府时候不长，原不晓得府中端方。你去问问先你进府的秋娘，当时是甚么端方。月娘在时，她所住的望月阁，便自成六合。莫说你们了，便是我这个嫂子，等闲也不得踏足半步。虽说是大郎宠嬖月娘，却也有他的事理。月娘到底是闺阁令媛，你们是甚么身份，若混在一处，成甚么话？”
内心却颇不平气，小娘子是阿郎的远亲妹子，她天然无话可说。可眼下这个，都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她问过夫人，夫人支支吾吾的。问八娘，八娘也含含混糊，可见不是甚么说得出口的来头。虽说救了阿郎，到底名不正则言不顺的，凭甚么跟小娘子比？
杨氏和缓了语气：“那婢子可不是平常婢子。她年纪虽轻，倒是自小伺侍月娘的白叟了。昔日月娘待她，可不差。再说了，她身为婢子，听大郎的叮咛做事儿，有甚么错？为我鸣不平？合着听了大郎叮咛，就委曲我了？罢罢罢，这话休得再提，我可当不起。”
要不如何，京中大家都夸，老夫人是菩萨心肠？
耳边只听杨氏又道：“不过老夫人，倒是谁也不敢拦，也拦不住的。”
舞姬道：“夫人不是担忧那……”
她容不得人？
舞姬也未多想，接着道：“萱娘恰好有几身新添的冬衣，还未上身，便替夫人跑了一趟。”
想起幼时，常随阿娘到国公府中伴随老夫人，老夫人携了她的手，慈眉善目标，不住地夸奖她长得好，性子也好，不住地往她手中塞好吃的......
这是她从老夫人身边的婢子冬梅身上学到的。
杨氏道：“我不过顺嘴一句罢了。反正她自有人照顾，担忧不担忧的，倒说不上。”
“实话！”舞姬尖叫起来，“萱娘倒也罢了，难不成，夫人的话也不听？老夫人……”
“夫人，萱娘胡涂……”她急得出了身盗汗。
听到“老夫人”三个字，杨氏神采微变，她横了舞姬一眼，凉凉隧道：“萱娘操心的，实在太多了些。第一，你不消为我操心。大郎说甚么，我便做甚么，一贯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夫人那边，更不消你操心。你只想想，老夫人身边的人，只春夏秋冬四个，哪个不比你强？轮获得你操心？”
杨氏点头道：“你也太多事儿了。大郎待她，你也瞥见了。她的事儿，那里就轮到你操心了？”
舞姬非常愤然：“但是夫人说的，萱娘的确是多事儿了。夫人你猜如何着？萱娘一片美意，巴巴地跑畴昔，连院门都没让进，更别说见上一面了。这也罢了。她那婢子，说的那话，夫人你听听，说甚么阿郎叮咛了，让她只听阿郎叮咛。夫人你听听，这叫甚么话？”
对婢仆们，也是真好。
舞姬一怔：“武？”
舞姬怔了怔，神采白了又红：“萱娘只是为夫人不平，武娘子倒也罢了，一个婢子……”
萱娘应了声“是”，目送杨氏走了出来，回眸时下认识地扫了眼杨氏抄好的那撂经籍，内心想着，再如何样，不能比杨氏少。
舞姬笑道：“敢拦老夫人，那不是违逆么，谁敢？”
她浅浅地啜了口茶，容不得人就容不得人吧，老夫人说她容不得人，她便容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