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雨夜归人
他浑身紧绷,全神灌输的盯着那团人影,凡是对方有所异动,一口舌尖血必然直接往符纸上喷。
扶着矮桌的左手微微一收,沈南城深吸口气,连头都没抬,直接跪了下去:“弟子无能。”
可瞧见沈南城神情痛苦的捂着胸口,神采惨白如纸,身上仿佛还带着伤,一番叱骂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去哪了?
阎小楼挑开窗户,下巴颏儿往肘窝一枕,恹恹的叹了口气。
刹时就被浇成落汤鸡的阎小楼站在屋前的空位上,孔殷的四下张望。
阎小楼细心辩白了一下,阿谁应当是师父的房间。
徐清风皱着眉头,仓促拉开房门。在昂首的一顷刻,忽的就怔住了,嘴唇一颤抖,震惊道:“南城?”
尸王谷传世千年,立有三律五戒。五戒之首,便是不得盗取、炼化修士遗骸。
他来尸王谷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与一众师兄也都混了个脸熟。
一声惊雷起,震得人肝胆俱裂。
算上他,尸王谷第十二代弟子统共有一十八人。除了一去不返的大师兄沈南城、二师兄薛枫,就只要白日官如愿修到了问道境。
正入迷,就见一条影子从山体间剥离出来,忽忽悠悠的往前飘。
阎小楼双眼板滞,好一会儿,才渐渐规复知觉。然后就闻声心脏在那“扑通扑通扑通”,一个劲的狂跳,一双手脚酥酥麻麻的,薄衫全让盗汗渗入了。
“笃!笃!”
徐清风冷哼一声,暴戾之气顿起。伤他弟子这笔账,也定要和他们好好清理清理。
不是他目炫,的确有人正穿过雨幕,慢腾腾的往这边走。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惨白而又刺目标光芒下,映出一张分外冷峻的面孔,几缕碎发贴在他脸上,雨水肆意流淌,一如从天国爬出来的鬼怪。
仙路漫漫,其修远兮。
一贯好脾气的徐清风鼻子一酸,张嘴就想骂人。
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沈南城,徐清风冷着脸,把人带进屋里,往椅子上一送,随即斜着眼睛,轻哼了一声:“你可真出息。”
“霹雷――”
直到现在,他才感遭到一阵庞大的惊骇,嘴唇刷一下就白了。
“弟子……”沈南城悄悄换了口气,又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弟子违背门规,掘了天一门祖坟,被人追杀至此。”
阎小楼如临大敌,对方却只是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又渐渐站起家来,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不告而别,会不会太伤人?
只要一想到本身顶着苍苍白发,手上拄着根拐棍,走道儿都颤颤巍巍的,还要翻山越岭,满天下的刨坟、猎尸,他头都大了。顿时感觉前程一片暗淡,干甚么都提不努力儿。
白日官自不必说,贾落第也一贯关照他。四师兄屠蛮固然脾气暴烈,沾火就着,却向来没跟他瞪过眼睛。就连总喊他“大牲口”的季嵩年,常常背着师父寻食返来,也不忘给他带上口吃的。乃至是整日如游魂普通,传闻很不好相处的林三三,也未曾难堪熬他半点。
阎小楼腰背一紧,搭在窗口的左手微微一勾,一张引雷符已悄悄夹在指尖。
舌尖被咬破,痛感极其锋利,太阳穴突突直跳。
半晌后,徐清风神采阴沉,翻手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暗金色丹药,冷硬道:“吃了。”
要不还是逃吧,就此远走高飞!
……
徐清风呼吸一窒,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大弟子,只感觉有人拿刀在剜他的心。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他到底还是将人托了起来,眉峰舒展的同时,语气不见涓滴和缓:“如何弄的?”
惨白的指节扣在门板,声音仿佛比昔日更加沉闷、压抑。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雨幕深处,一点灯火正悄悄晕开。
四目相对,阎小楼竟似被摄住了心魄,脸部肌肉生硬如铁,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另有他师父,那种长辈对长辈的照拂、体贴,完整不掺半点水分。
这个时候,沈南城却掩着嘴,低低的咳嗽了几声。随即收起拳头,把手放了下去,仿佛恐怕师父瞥见积在掌心的血。
厉喝一声,徐清民风得神采发青。
二十年了,这么多年他都不返来,现在又返来干甚么?
沈南城明知故犯,徐清风真想一巴掌呼畴昔,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十步以内,捂着胸口,踽踽前行的男人脚步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雨势太大,视野恍惚得短长,哪怕把眼睛眯成条缝,也只看得见一条影影绰绰的人形。
七月初三。
这件事,不管从是家规还是公理上说,错都在沈南城。如果天一门的人就此干休,那也就算了,如果他们敢找来……
二十年了,他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间消息全无。要不是魂牌还在,他几近不晓得平生最对劲的弟子到底是死是活。
一声轻唤,竟让徐清风晃了下神儿。
又走了几步,也不知如何,那人俄然一矮身。
历元劫,寿元可增至二百,至问道,再得一百,一甲子真不算多。
内里风雨交集,这个时候来找他,怕是出了甚么事。
将人带起来,徐清风抬手他扣住脉门,一丝真元随之探入。
沈南城垂着头,低声道:“师父,弟子只是临时摆脱了天一门的追杀,这一两日,他们随时能够过来。”
可阎小楼在人间厮混久了,一时转不过弯来。在他看来,一甲子,那就是整整六十年,到时候他都快八十了。
这要在之前,他一准蜷起家子,能躲多远躲多远。现在,固然两腿发软,却踉跄着跑出门去,连鞋都没穿,直接就往雨里扎。
冰冷的雨珠溅在脸上,阎小楼望着远处朦昏黄胧的山影,脑筋复苏,一颗心却越来越不循分。
“胡涂!”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山谷亮如白天。
按他师父的话说:“你大师兄、二师兄资质聪慧,从天元到问道,只花了三十五年。天官也就是开蒙太晚,这才比两位师兄稍逊一筹,用了近四十年。你……你嘛,若肯用心,一甲子内或有所成。”
一番话坦开阔荡,倒把徐清风说愣了,紧接着,一股肝火腾地烧了起来。
阎小楼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俄然觑起眼睛,眉宇间蓦地暴露三分凌厉。
可这类事,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管好你本身吧!”不耐烦的呵叱一声,徐清风也是心烦意乱,“你先把混元丹吃了,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消你插手。”
傍晚,暴雨,暴雨如注。
单手撑着门框,深深埋着头的男人抬了抬眼,在极其粗重的呼吸声中,艰巨的叫了声:“师父。”
阎小楼头皮一炸,两排牙齿高低一磕,一股近似铁锈的味道快速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