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出谷
“您且放心,府里一应俱全。便是没有,凡是您开口,我等也当当即备上。”
书房里除了半屋子医术,另有很多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杂文纪行,武功东西、行军布阵、奇门遁甲也各有几本。
内里一阵风卷着飞雪打了个旋,屋里绿蚁红泥撸猫背诗的绿衣看着窗户缝透出的那一点白茫茫,忍不住一个寒噤,嘴里念叨的诗句也打了个弯,不觉换了调子:
“……先生仁心,我家大人自是不忍脏了您的手,只但愿您照着病症赐下一些虎狼之药,只作错料了病情,归正那女人久染苛疾,又不肯登门寻医,您听人传话,知之不详,中间有点讹夺,导致她忽而恶化不治……这也算不对劲外。”
绿衣做好早餐,见辛寒还没出门,便去叫他。
绿衣很不爱听如许的话,她咬住嘴唇,免得不谨慎愤恚出声,又怕屋中人出来撞见,遂燕步轻移,绕到另一边的窗下,俯身谛听。
她满心对劲,袅袅走到辛寒房边,正要拍门,俄然听到内里传出陌生的人声。
“这…可否再快些?”
“对了,我把剔了大肉的骨头也煮了,先生辛苦,趁便丢去大黄的食盆里呗。”
绿衣走到门前,“那人是谁?”
辛寒转眸一想,仿佛想到了不太好的事,冷酷的面庞更沉了一些。
“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将鹿肉铺在火上,用保温的食盒提回热好的粥和米酒,往廊下一坐,看着满天风雪出了会神。
“缱州曹司户的人。”
绿衣问:“你听他的?”
“既是出诊,总要带齐治病的行头。何况山荆体弱,随我出行,不备些常用食药可不可。”
“既如此,那我就在谷口静候先生了。”
“毕竟是大雪天能劳动你上门的人物,还是有些不好打发的,辛苦了!我和妙妙中午烤了鹿脯吃,另有一块在罐子里腌着,是给你留的。我晓得你天晚少食,不过驰驱一天,好歹也要有点实在货垫垫肚子不是?灶边还剩碗山查干果熬得酸酸甜甜的粥,你一道热了喝了吧。”
绿衣:“……”
辛寒似笑非笑,“你们倒会享用。”
“应是无碍。比来天寒地冻,山里没甚么吃的,能够有野兽在四周出没,大黄发明就叫了。这几日你别出门了,这个时节我也不再出诊了,有甚么事等来岁开春再说。”
“州牧。”
“哪敢劳动您,些许小事,交由我代庖便可。”
绿衣看出他有所坦白,但她失忆的米虫一个,甚么都做不到,便不再出言扣问。
话是这么说,辛寒在热粥的空档,还是捡了骨头喂了狗。
辛寒翻开厚毡子,排闼而入。
“多谢先生!如此,先生这便随我走罢。”
“……不知先生需筹办多久?”
“啊,你返来了,快坐过来和缓和缓。那位邱老爷好了?。”绿衣没想到随口蹿的一句诗,恰好接上了实际的景象,一边好笑,一边从怀里匀出了一个手炉递畴昔。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我与狸奴不开门……”
“州牧为天子任命,出事了也轮不到他,是私仇?”
辛寒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说呢?”
“再全也全不过我一个大夫家里,你家大人既然心急,何必华侈那等工夫。”
绿衣一愣……辛寒已婚娶?
提及来,绿衣很佩服辛寒,他的才学不止于歧黄一道,旁事也浏览诸多。
辛寒倒看了她一眼,等她发问未果,便也没多说。
这才普通。
“嗯,用饭吧。饭后我拟张票据,你照着清算一下。”
绿衣早闪身到房屋后背,等那屋里人远去无踪,听到辛寒出声:“阴寒处不成久立,你还没好全,真冻病了,无端华侈我的药材不说,出了谷,我可没精力经心看顾你。”
那人又劝:“先生赐药,并非害命,反是拯救。那女人功利熏心,爱好弄权,自她执掌州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可见女子施政有伤天和,您只需配药时略一错手,便算替天行道了。这对您而言,轻而易举,另有甚么好踌躇的呢?”
“呵。”辛寒终究出声了,“既然如此,那我随你走上一趟便是。”
哦,甚么都不消说了。
“嗯,大哥体弱,经不得风寒,不算疑问重症。”辛神医手到擒来。
辛寒在四周另有熟人能照顾猫狗?毕竟那司户的部属如何看都没有绕远路让他们拜托猫狗的美意肠。
一夜一日的暴风雪后,昨晚终究放晴。
绿衣套上厚厚的高筒皮靴,筹算将院子中的积雪扫扫,过午无事了堆个雪人玩。
不说别的,辛寒和绿衣现下住的这个山谷,山谷里盖的这几间屋子,想来就很有讲究。绿衣汛期出谷几次,听集市上有人叹起本年雨水骤增,多处大水冲开堤坝淹了村落。而他们就住在谷底河边的山坡上,竟然没遭水患,可见建房时计算很多精准了。
“……粥煮好了。”
“晓得了。”绿衣俄然想起来,“我们走了,妙妙和大黄呢?”
她伏低了一点,看向悠远的天涯,翻飞的雪片中,一道黑影倏忽而过,再看已不见。
她依罕见些怜悯他家大人了。
开端另有些笨拙,深一脚浅一脚留了几个整齐的鞋印,走了两圈就熟谙起来,真能身轻如燕、人浮雪上。
“大黄比来可有不适?它一贯机灵又聪明,从不大惊小怪,除了你我出入,他都不叫的。这几日不知如何了,动辄叫闹起来。我也被它弄胡涂了,又觉得邱家今晚不会放人,才没发明是你返来。”
不敷一岁的小猫生长速率惊人,绿衣第一次晓得甚么叫“见风就长”了,才过了四个月,本来奶萌的小斑猫身长增加一倍,有吃有睡有耗子拿,现在已是威风凛冽的大斑猫了。
“三日罢。”
绿衣纳罕不过半晌,很快丢开了这点疑问,揣摩起早上的粥该配咸鸭蛋还是腌黄瓜了。
“不知。他的事,与我何干。”
他等手焐热乎了,披上大氅去廊外搭了烤架,正要转去厨房,听绿衣的声音从窗缝传来:
绿衣大为骇怪,依辛寒的性子,竟还能容那人喘气到现在?还承诺了他的要求?
辛寒不语。
绿衣也悄悄看了会雪,俄然想到了甚么,突破了寂静。
“哪有,我们可都把肉里最好的、粥里最稠的留给了我们的衣食父母――”她低头蹭了蹭斑猫毛绒绒的侧颊,“我们固然常被衣食父母嫌弃,但是贡献的心总也稳定的。”
“……即使你嫌弃我这屋子粗陋,也不至于就不给我开门了罢。”
却听屋里道:“此地偏僻,吃穿皆不便。先生身负绝学,安贫乐道,过得安闲;可我观夫人花容月貌,身娇体弱,合该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万一挨不住这天寒地冻,不慎抱恙,抑或被山中饥饿的豺狼豺狼所伤,该如何是好?”
“不忙,我另有些琐事需求安设。”
不过,绿衣与他不过了解数月,她不爱刺探,他也没倾诉的风俗,她对他的体味也就寥寥,不晓得他有故交居于四周,也不算希奇。
“托人照顾。”
“他关键的人?”
“呵,再没有使唤衣食父母像你这么顺嘴的了。”
她也学起了辛寒的轻功,趁着地上有雪,一时髦起,试起了“踏雪无痕”。
那人见辛寒久无回应,心下暗恼,刹时变了声气:“辛先生即便不肯与我们同流合污,也该为尊夫人考虑一二吧。”
辛寒无法地转过甚,幸亏她有副很能入眼的皮郛,不然冲着那等怪相,他必定要轰出去洗眼睛的。
“好说。”
……说得仿佛你经心看顾过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