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青虾卷爨

有这桩子事，梅氏的心又吊了起来，晓得女儿定是受了磨搓，现在身子还浅，便是一站一坐也要把稳，都这个点儿，还不放返来，也不晓得女儿熬不熬的住。

梅氏也早早就起来了，她穿的是五品命妇打扮，在门口登车，明沅虚托了她一把，她这才笑一笑，一早没个好色彩，如果换道别个再不能似明沅如许淡色，连着丫头都冲明沅歉意一笑，明沅对她点点头。

天赋透出点亮光来，采薇采菽两个就掀了厚绉纱帐进到阁房，衣架子上昨儿就挂起了衣裳，是明天进宫预备着要穿的，采薇还想熏些香，叫明沅给拒了：“那边头端方多，嬷嬷们不是说了，能诚恳就诚恳，也不知哪一条就犯了朱紫的忌讳。”

膳盒儿一共五层，一层里摆了三个菜，加起来也有十多个，俱是给明蓁单做的，拿六月杮作的豆腐鱼，汤水带了酸味，鱼肉剔得无刺，是明蓁这向爱吃的，蒸的黑米饭，也是明蓁的吃口，只要一道青虾卷子，是单奉上来给梅氏明沅加的菜。

进了东五所便是成王的院子了，这会儿结婚的兄弟只他跟太子两个，太子住在东宫，东五所旁的院子还没住进人来，进了院门，阿谁小黄门才吁一口气，立的直些：“太太往里头去罢，王妃都叮嘱好了。”

檀心早就等着了，她见着梅氏过来，从速过来扶，口里不称太太，只喊夫人：“夫人走得这些路，从速歇歇脚罢。”见着明沅又行了个礼：“见过六女人。”

明沅出来她还真不担忧，若换了旁人，只怕不返来都吃不好饭，明沅倒是一贯有眼色的，内心明白事儿，比明湘明洛两个全而拿得脱手，这会儿瞧她面庞圆圆下巴微翘，两颊不点胭脂也自生红晕，冲她点点头：“从速去吧，别叫你大伯娘久等了。”

梅氏一听，立时忧心起来，明沅抬手一托，托了她的手臂一起出来，梅氏叫一托侧头看看她，见这么个小女人倒还持的住，自家也松下来，笑一笑：“倒多谢公公。”

既是两边都给占满了，中间的屋子天然是明蓁住的，那便是成王并没有屋里人，也没因着明蓁有孕就抬一个起来。

他怕是头一回闻声有人叫他公公，还是这么个小女人，脸上带点赧色，扭过甚去一起把梅氏明沅两个带进东五所。

采薇的特长活总算派上了用处，先拿软巾子用热水捂脸，再用冷巾子冰过，抹上茉莉香腻子，铺上淡淡一层茉莉粉，眉笔淡扫，额间贴了一朵花钿，外头时髦的，宫里头只怕早早就已经行起来了。

还是明潼说的，宫里四月初四换罗衣，再穿了锦衣夹袄出来，便显得村了，明沅这一身再配上金花金叶，为着显小些，持意梳了双丫髻，今儿却不能半点脂粉不抹了。

明沅穿了这一身往上房去的时候，纪氏也已经早夙起来了，把她重新到尾的打量一回笑道：“这才好，也没甚么好抉剔的，只一条，进了宫多底头，傲视惹非议。”

“当不得夫人一声谢，叫奴一声小德子便是。”他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眉眼清秀，怕是从费事处所征来作了宦官的，开口也并不锋利，只似童生，明沅冲他笑一笑：“多谢小德子公公。”

可这日子越升越高，一早上就出去了，快到摆午膳也还不返来，梅氏这才急起来，连着檀心都往外张望了好几次，还欣喜梅氏：“蒹葭宫里这儿有些远，往回许是赶上了朱紫们，停下来存候也是有的。”

这话也有事理，采薇却嘟嘟着甚个熏香碍着甚么，到底还是听了明沅的话，只把衣裳挂起来晾平褶子，既是去道贺的，天然要穿红，又怕大红冲着旁人，纪氏便给她挑了一件杏子红的衣裳，小女人家家恰是柔滑的时候，上边穿了杏子红绣石榴纹的衫子，下边穿了一条撒花片金的柳黄罗裙儿。

梅氏先还话要问，问明蓁怀相好不好，檀心跪坐在褥子上头：“原是我们王妃忽的想吃锅子了，端上来只尝了一口就说那肉坏了，王爷尝了说肉是好的，立时就叫了太医。”

她一时有了，阖宫室的人都不奇特，成王欢畅坏了，上边有嬷嬷来教诲一番，却那里禁得住，还时不时有那声儿，干脆这五日一回的安然脉换成了一日一回，太医都没说甚么，王妃天然不好说，只说天儿热了，叫熬些绿豆汤给王爷用。

梅氏捏了杯子勾起嘴角，内心替女儿欢畅，再看看明沅，只怕是她想左了，女儿是真想见见家人，好说说话。

两个小寺人一向送的东五所，明蓁自来未曾难堪熬他们，有好糕好汤还分一碗给他们，赏钱也多，提及话来客客气气的，那寺人低了声儿：“刚往这儿来，说是去送了，并没有叫王妃的。”

梅氏有些话不能劈面问，只得拿眼睛看，成王的处所统共只这么大，天井里头种了一株梨花树，老粗老粗的枝干，这会儿恰是着花的时候，压得枝头累累缀缀，一层叠着一层，满目标白，风一吹就带出去一股子极轻淡的香味儿，树下铺了一层白，倒似落雪。

久等不来，厨房却送了午膳过来，檀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摸了钱出来打赏了尚膳监的小寺人问道：“今儿蒹葭宫里头，可传了我们王妃的膳。”

梅氏靠着车壁，一起往前阖了眼睛只猜不透女儿的心机，车辘轳连辙转着行在青砖道，到了宫门口，早有人等着，这个点儿朝臣们已经出来了，往西掖门畴昔，递得一块牙牌，马车天然是不能出来的，小黄门带了梅氏跟明沅两个，一面往前一面抬高了声儿：“夫人这会儿怕是见不着王妃的，今儿葭蒹宫于娘娘传召，怕得说上会子话才气返来。”

宫里是五日请一回安然脉的，太医一摸脉，先还说不准，等再几日倒确是有了，明蓁在娘家便调度起来了，成王又粘乎的不可，没到不便利的日子，总也缠个没完，夜里宫人丫头都不能守在里头，俱都走的远远的，床上连香球都不能挂。

西府里俱是梅花树，只明蓁院里有一株白梨花，野生野长，也不知多少年代，开得满枝白雪，能收很多酿酒，制梨膏。

檀心脸上便带出忧色来，还谢一声：“多谢二位公公了。”她转了身便派了两个丫头去东宫：“从速去找太子妃，就说我们王妃朝晨去了，到这时候还未返来。”

明沅见梅氏看那株梨花，也跟着瞧畴昔，笑道：“如许粗也不知种了多少年的，我记取大姐姐的园儿里就有那么一株。”

在这宫里，哪怕是高上一级半级的，只要见着了人就得停下让别个先走，明蓁虽是王妃了，可宫里头比她品阶高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又一贯谨慎，见着母妃们且都让一让，便这么晚了，也有情由。

檀心是府里带出去的丫头，可一屋子站着这么多服侍的，梅氏也不好问，见东西两边都支起了窗户，东边看着像是茶馆，挂着画卷摆了棋盘，西边瞧不清楚何为用，暴露来的那一块儿却堆得满满的书卷，瞧着倒像是书房。

梅氏叫这么一扶才回过神来，据头一瞧，看着明沅这付打扮倒更小了，内心吃不准女儿是个甚么意义，扯了扯嘴角：“我好久没你大姐姐，内心顾虑的很。”

“今儿不就能见着了，大伯娘不必忧心，姐姐这胎一准儿是个儿子。”说着抬抬袖子，给她看绣在袖口的一对儿红石榴：“另有福缘寺请的观音象呢，保安然的。”

大青虾去脑剥壳，以小刀子薄批，肉连尾不竭。拿葱椒酒水淹了，再把头壳捶碎了加在汤里煮到去渣，得虾脑美味，下边还衬着冰，摆成一朵晶莹花，吃的时候可生可熟，生的沾了柚子醋，熟的浸在热汤里，梅氏最爱食虾蟹，这菜是特地给她备的。

茶换过一壶，点心却没动多少，到底是在宫里，再不敢多看多动，梅氏一紧，明沅也不敢松了，她坐得直直的，茶也不敢多喝，直了身子低头去看杯子上的斑纹。

梅氏听着满面笑意，内心比得颜顺章，倒也差不离了，因着明沅在跟前，也不好问那些个私密事，晓得女儿统统都好，倒放下心来。

元贵妃阿谁态势再没人不厌，往她宫里送膳的寺人更是难当差，又不好不时换人，稍有不顺意就方法罚，便是尚膳寺人也晓得这是一名难服侍的主儿。

到那冰盏化成了水，里头虾肉泡淡了，明蓁才返来，梅氏也顾不得礼节了，她从速扶了女儿，内心头刀绞似的痛，明蓁还待说话，她一起送到了屋子里，叫她躺好了：“我的儿，你身上可好？”

成王上朝去了，明蓁叫元贵妃请了去，进了屋子檀心再没甚么好顾忌的，引着梅氏到了东边屋里坐下，烧水作茶，各色点心摆了一桌子。

梅氏一个恍忽，明沅从速扶住了她：“我看檀心已经想了体例，再不成前头另有大姐夫呢。”檀心正出去，闻声这句也扯了嘴角笑：“是呢，已经差人去寻了王爷，不若太太同六女人先吃些罢。”

现在女儿肚里头可有皇家子孙，那一个纵过分也总归有谱，梅氏一面心头安抚，一面又想那于氏自来是个无事搅三分的主儿，若真是抬了皇贵妃的牌子压住了女儿，要跪只能跪，要站也能站，便是要她端茶递水，也得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