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雀儿药粥
便是琼珠不说，琼玉也明白过来，伸出个巴掌来，又把拇指弯下去，比了个四，掩了口道：“怪道呢，可六女人已经出去了，莫非还能出去不成？”
明沅不挑食吃的多，端上来甚么都吃的香，引得澄哥儿也吃的多，纪氏同她一处用饭，常常都能多用小半碗。
用过饭按例是闲话一番，纪氏今儿却没问两个孩子的功课，由着他们在罗汉榻上玩，自家却拿了帐册叮咛：“明儿开了松雪堂，叫几个管事都出去对帐。”
却叫张姨娘身边的绿腰看了个正着，她先是盯了对门看，等银屏出来放了帘子，才哼一声，拧了腰往张姨娘屋子里头去：“甚个事体一日要登两回门，那边，连帘子都放下来了。”
纪氏吃了一碗酸汤开了胃口，端了饭碗还想着丈夫：“那雀儿粥可得了？给老爷送一碗去。”
琼玉从速闪身出来，抖抖身子上的花瓣，奇道：“原也没走的如许勤奋，怎的这两个月常去？”
琼珠琼玉几个相互一看，琼珠应了一声，转头出去叮咛，安姑姑用了饭来，见着她出来问了一声，琼珠便把外头要盘帐的事说了。
说着看看窗沿上边搁着的竹箩，里头一付抹额已是做了大半，她拿出来一看，精勾细画，绣的凤穿牡丹，中间空出来，两边也还没上珠子：“太太那头接着信，不日就要归去的，你弟弟才在这儿当上差，若能留下来跟着管事，油水还不敷足的。”
彩屏泡了茶来，安姨娘亲手接了递畴昔，提及话来还是软绵绵的：“我能帮补些，便帮补些，如许的功德儿，别个争破头都挤不进，哪就能轮得着我了。”
原没明沅的时候，便是明湘最得纪氏喜好，现在明沅一来，生生压了明湘一头，再灵巧也比不过放在面前天长日久的看着更有情分，这还是刚来，等日子再长些，还甚么好的落到手里。
明沅还不挑食，自她来了，澄哥儿果瓜菜蔬也都跟着吃的多，他本来便是个肉祖宗，会用饭就先要肉，厨房为着奉迎他，把肉炖的稀烂出汁，把肉碎拌在蒸熟的米饭里，如许鲜口的东西一吃，那里还肯沾菜叶子。
纪氏穿了件浅湖蓝染烟霞色的软绸长衣挨在榻上，头发一把挽在脑后，留出一束来，扣了朵水滴红宝的金花搭在胸前，长衣下摆那染就的氤红色映得她满面春意。
张姨娘摸了钥匙去开钱匣子，摸了一把钱，数出二十个来，转头还数落明洛：“便是你日日要吃点心！吃便吃了了，玉兰片儿不成？非得捡那贵的，一个月的份例，够你几餐的。”
明洛叫说的噘了嘴：“我不吃，拿来了我也不消！”鼓了嘴儿发脾气：“明沅就有点心，她问厨房要，怎的向来也没摸出钱来？”
酸笋鸡皮汤，鸡皮拿热水冷水几次淖过，淖的每块鸡皮只要指甲大小，又脆又鲜，明沅吃了一碗，又指丫头再给舀一碗。
“老爷是个怀旧情的，前头阿谁没了，你便是他身边跟着最久，到底该疼你些，等他来了，你把他服侍好了，再开口说些难处，你不会说话，哭会不会！”安姑姑急的直顿脚，一手指了梳月院：“你看看对院儿，会个甚？会哭！”
安姑姑急吃一口茶，叫烫得又吐进盅儿里，往桌上一搁，抽了帕子拭嘴角：“轮不着你，你就不能想想体例？这些年你在太太跟前一样没少服侍，谨慎可意的阿谀着，现在呢？一个厥后的都把姐儿比了下去，再这么一味的管着自个儿的嘴，勒紧了裤腰，那五百两银子就能还得上了？”
琼珠从鼻子时头悄悄“哼”出一声来：“还不是为着六女人来了。”她说得这一句，看琼玉还不明白，便啧了下舌头：“六女人未曾来时，除开三女人，哪个排在前头？”
既颜连章开了这个口，纪氏天然不会把到手的洋行推出去，本来这些帐册也是由着她来打理的，颜连章那边请得四五个帐房，回回都是跟她报帐，若要归去，这头的事便得理出个眉目，才好挑出接办的人来。
安姑姑来的急，说完这些，又趁了夜色掀帘子出去，安姨娘独个儿坐了会子，扬声道：“玉屏，把灯拨亮着些，我做活计。”看看桌上摆着的茶盅儿，拧了眉头：“把茶倾了去，那一壶都不要了，再给我点一酽壶来。”
澄哥儿闻声雀儿想到了炸麻雀，放了碗说：“我也吃粥。”
“你管这个何为！”琼珠点点琼玉的额头：“太太是甚么样人，这些个不过往她跟前现现眼，管她出甚么宝贝呢，我们只不听不问便是。”
本来太太是喜好她诚恳本份，也拿捏着不酸不醋，身上不舒坦那几日，总劝着老爷往安姨娘这儿来，现在却似换了小我儿，巴的死死的不放，小日子来了还不松口，怕是叫劈面院儿里那一个给燥上了。
安姑姑眼睛往桌上一扫，看了侄女一眼：“你这儿如何连个大荤都无，攒下这些钱来，又能为你弟弟抵上多少？”
安姑姑一起往延松院里去，这时候已经掌了灯，她一进院门就先左拐，脚步不断的进了安姨娘的屋子。
“节前才盘过的，还不到一季呢，太太细心伤了精力。”琼珠端了香汤来给纪氏净手，又拿小银勺子挖了团羊油给纪氏抹手。
搁了麦芽糖，喝了一肚子热气，身上热烘烘的进被窝，连病都少生，明沅身子圆了脸盘也跟着圆起来，手脚也跟着长，不是个大头娃娃了。
她自个儿不动筷子，一只手撑在引枕上，一只手掩了口懒怠怠的打个哈欠，琼珠舀了碗汤出来：“太太喝个汤罢，这鸡是才从庄子里边奉上来的，皮子可脆呢。”
明沅本来瘦歪歪跟棵豆芽菜似的，她病着，厨房不住给她上清火的东西，素的不见一滴荤油，满眼都是青白两色，人越是饿越是没精力，到上房养了两个多月，尖下巴还在，两边脸颊却生的圆润，红扑扑像喜果似的讨人喜好。
松雪堂在外院，每回纪氏对帐都在其间，架起大屏风，婆子们在里头回事，帐房先生便立在屏风外边回事。
张姨娘还在哄着明洛多用一口焖梅花扣肉，明洛皱了眉毛，把碗一推：“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雪花酥！”张姨娘只好由着她不吃，叮咛丝兰去厨房里要点心，丝兰为莫非：“今儿已是要过两道了。”
不独纪氏笑了，几个通些人事的丫头都抿了嘴笑，倒是几个小丫头都跟明沅似不明以是，纪氏面上飞红，到底是白日里做了那事儿，内心虽甜也怪自家竟没持住，她摸了澄哥儿的头：“等澄哥儿大了，便也能吃了。”
安姨娘脸上一红，看看明湘，打发她往小间里去，自个儿拉了安姑姑的手：“姑姑，且小声着些，叫姐儿晓得不好。你也晓得我，见着老爷就发怵，那里还能开得口，说那些话。”
自个儿往窗前一张，见那头屋子公然放了厚帘子，遮的光也不透，冷哼一声：“多迟早了，还来一回，绿腰，你且记取数，看看我们太太跟前的对劲人，一日迈几次门槛。”说着挑起一抹嘲笑，晃了身子坐到桌前，面前好几菜都未曾动过，挥了手赐给绿腰采桑。
安姑姑进了门也不可礼，倒是安姨娘从临窗的榻上站起来给她让了位，还给安姑姑腰后边加了个小锦垫，她这里吃用的简朴，母女两个不过一碗水饭，几碟子瓜素，另有一尾五香鲤鱼，肚子中间这段给了明湘，她自个儿只吃鱼头鱼尾。
安姨娘一张瓜子脸羞得通红，搓了手不住今后靠，叫安姑姑一把拉住了：“你便不为着姐儿，你也想想你弟弟，他在外头还悬着呢，你手头那点子死钱，可够他活命？”
“你跟她比，得个琴罩子就欢畅成那样，按我说，不如把上头的珠子绞下来，攒一攒也好串朵珠儿钗，盖在琴上，能吃还是能戴？”张姨娘嘴上出气，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又添上几个钱，打发了丝兰往厨房去要雪花酥。
“倒是跟大囡一个样儿，光看着就馋人。”纪氏到底点了头，拿着汤碗拿勺儿舀了小口小口咽着：“四丫头五丫头两个，还不如小猫吃食，似沅丫头如许倒好，圆脸盘儿有福分。”说着伸脱手，捏捏明沅的面庞。
安姑姑原是要进上房的，听了这话却不顿住脚步，跌了腿儿道：“又混忘了，姨娘另有东西要奉给太太呢。”
“晚做不如早做，把事儿了了，走的时候也更清爽些。”纪氏说了这话便不再言语，记取下午许了明沅出去玩，便叮咛了喜姑姑：“明儿许沅丫头往院子里走一遭，看看花树，别往水边去。”
琼珠闻声便只笑不接话，推说身上有差事，从速走了，一起走一起扯了琼玉的袖口，点点月洞门：“你且瞧着，看她等会子出不出来。”
两人走到墙廊边上，往花荫里一钻，琼玉不敢挨了花枝，怕有蛇钻出来，两个半矮了身子往正院里看，等了一瞬，就瞧见安姑姑的影子一闪，又从正院里出来了，一起往延松院去。
卷碧拿过汤碗：“六女人吃的真香。”可不是香，她饭量不知比明湘明洛两个大多少，那两个年纪比她大一倍，只吃小儿拳头似的一团饭，端赖点心补足。
纪氏肯带了明沅一道用饭，先是看她筷子使得好，桌前不落饭粒儿，又看她不挑嘴，便把这个功绩算在了喜姑姑头上，想是养病那一个月，把用饭的端方立起来了。
颜家一日三餐除外，另有一顿早点心一顿午点心，每餐吃七八分饱，夜里便不再上点心，却得喝一碗杏仁茶，这倒是穗州做法，去了皮，拿杏仁磨出浆子来煮过了再滤，还是明潼先爱上了，夜夜都要点一碗，澄哥儿也跟着一样吃，明沅来了，厨房便多上一碗。
说完了这话又凑到安姨娘耳边：“太太小日子畴昔半拉月了，你勤奋些，把东西做得了献给太太，她少不了你的好。”说着咬咬唇儿：“老爷也馋得很了，今儿，下午，就在房里腻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