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莲心茶
纪氏不料他忽的问出这话来,手上还捏得礼票据,丫头婆子俱等着她叮咛年关事件,颜连章竟未退了人暗里来讲,这数九寒冬,他却直冒虚汗,摘了冠儿搁到帽架上,汗珠还只顺着头发往下淌。
非论如何都要将他这动机给掐息了,便女儿们到了年纪也毫不能送进宫去,颜连章吸得一口气,纪氏扶着他躺到腿上,两只手一轻一重的给他揉额头,抬高了声儿道:“便是上头升迁,也该看差事办得好不好,那一个又办过甚么差了?”
梅氏应了,明蓁那边总有上门的命妇,她一小我去,少不得要应酬起来,有纪氏在,便不必操这份心了。
颜连章缓过神来,送女进宫这条路现在是行不得了,还得往别处运营,他便躺在老婆腿上,也一样静不下心来,他不是进士,不过是个举人,早早补了官儿,一起升到现在,想再往前,实是不易。
颜连章说得这句蠢话,拍着脑门儿感喟:“我是急胡涂了。”纪氏心头一哂,怕不是急胡涂了,底子就是全部儿胡涂了,她微微一笑:“何事让老爷焦心,哪有过不去的坎儿,事缓则圆。”
那里晓得明蓁那边才刚送了回帖来,冬至前夕,半夜响起了钟声,连缀响个不竭,一声一声自朱雀街传过来,纪氏夜里睡得不平稳,钟声才响就惊醒过来,颜连章又宿在外头未曾返来,她展开眼睛盯着帐顶,先还数得清楚,没几声就恍惚了,可内心却实在松一口气,宫里死了人,份位上的人,颜连章便是通得天,也没得体例把女儿送进宫去了。
颜连章是端的急了,这会儿都进了冬至,到得明岁春季就要大计,他起初得着个优,只看这回再得一个,就能升迁,好好的肥肉就在面前了,忽的一阵风刮跑了,贰内心又如何不急。
纪氏内心一抖,这么个着仓猝慌的模样,定是出了大事,可无端端的提起两个丫头来,打的又是甚么主张?
薛家也不成想自家的女儿竟有如许的高运,进宫便得宠嬖,先还不过是个无份位的采女,承宠才一个多月,立时就传出有孕的动静来,一家子自上到下乐开了花,便是个女儿又如何,女儿年纪还轻,能生就是好的,便生个女儿,今后也是出过公主的人家了。
颜连章也曾想到这一节,内心这才犹疑不定,纪氏冷眼儿看他,本来在她面前,总还装装模样,经了娇娘的事,倒把这一张画皮撕了下来,她干脆也不作伪:“老爷还是别打这个主张的好,两个丫头都还没成人呢。”
只纪氏晓得,本来她是端的忧心丈夫,现在她为的倒是后代,若不为后代计,她一个字儿都不会再劝了,伸手拍拍颜连章:“老爷升官比方登山,登得越高就越是吃力,也该停下来歇一歇才是,士林里头若真这等事,岂不叫人嘲笑,那一个是甚么出身的,我们家但是端庄的读书人。”
颜老太爷多少年未曾管过事儿了,好轻易养了个孙子,各式上心,袁氏把娘家女儿接过府来住,一住就是大半年,他又如何不晓得意义,此时纪氏说个样样都压过一头的人来,他只要欢畅的:“这事儿总要叫老三晓得。”
“我不过身边正赶上合适的,这才有这一说,好与不好,还得看伯父决计。”纪氏说得这番话,辞出来又往西府里去,自上回办宴后便未曾再见过明蓁,她须得设法儿跟梅氏一道去成王府一趟,能使了力量让丈夫缓下来的,也只要成王了。
退出屋子,这才啜得一口,茶是温的,心却凉了个透。
她吃得一口茶,这才立起来给颜连章递一块香巾子:“老爷真是,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倒似个毛头小子似的暴躁起来了,从速着歇一歇,纵外头有甚事,也不该当着下人说。”
明湘生的柔弱,明洛却高挑……纪氏若不是背了身子,恨不得狠狠啐一口在丈夫脸上,竟打起这个歪心机来,竟也配作人父!
“把我安排的事儿叮咛下去,今儿不必叫女人来了,松快一日。”纪氏把帐册一阖,端得茶碗翻开盖儿,茶是早就沏好的,这会儿已经不烫口了,她却端着杯仔细细吹了好半晌,等丫头婆子都
他能骗一个娇娘,天然也能去骗别个红红翠翠,他能骗得旁人,天然也能哄了她,纪氏也不是没想起过他承诺的那些话,说是有了嫡子便不折腾了,确是不折腾了,再不折腾她了,连着那些个哄人的话,他也再没说过。
现在好轻易办得这些事,叫太子记着了他,自市舶司退下来,若寻不着个好门路,太子跟前献殷勤的那很多,歇得三年,那里还能再轮着他出头。
这些个话她本来也常劝,此时说出来,颜连章还反手握住她:“是我一急便乱了章法,此事现在行不得,有再想旁的。”
律令写得明白,凡十二岁下,非论是□□骗奸,俱都斩首,主家如果逼迫未满十二岁的奴婢,也可伐鼓告官,太子若行得这事儿,叫人揭出来,头一个遭殃的不是太子,而是颜家,按一个欺瞒之罪,太子又有何罪恶,反是颜家从上到下都沾着干系,连着成王明蓁都逃不脱,明湘明洛都是她的mm,她还能不晓得年纪。
身上月信未至,便是未曾成人,如许的女人送进宫去也不能承宠,你再手眼通天能打通验身的嬷嬷们,进得内廷,也还是没人必把未长成的女人送到太子榻上的。
纪氏还未曾拿定主张要如何说项,可她却咬定了女儿们不能进宫,不管是明湘还是明漪,从大到小,一个都不可,跟着天家沾了边儿,歹也不必说,便是好也是如履薄冰,一着不慎一家子跟着吃瓜落,男人所谋者大,女人却只求着家宅安稳。
纪氏一阵阵的心凉,颜连章一出门,扬声就叫卷碧出去,拿滚热的水再沏一碗莲心茶来,她小口小口饮得一杯,还是手凉脚凉,这家也不晓得撑到哪一日就散了,内心怦怦跳个不断,立起来理理鬓发,换了一件衣裳:“往北府去。”
十一岁,如何也够不上格的,端的送了出来,那就是猪油蒙了心窍了,她把巾子往铜盆里头一搭,颜连章拿了桌上纪氏吃剩下的残茶猛灌一气儿,他自是晓得女儿还小,却也不是没有体例的:“八字儿,也不是不能动的。”
颜连章又是气恼又是悔怨,明潼这桩婚事,他是对劲的,反正老是侯夫人,嫡远亲女儿能当大妇,又如何去做太子妾,可他这会儿倒遗憾起明沅太小了,这一个如果大些也能进得宫去。
“若要送一个进宫,你看明湘明洛两个,哪个合适。”颜连章拿着巾子擦得把脸儿,干脆说开了,纪氏早晓得他有这个意义,此时说出来半点也不惊奇,反倒笑了一笑:“老爷且不是打趣,都这两个还小呢。”
如果凭着旁的手腕胜了他,颜连章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可恰好靠的倒是女儿的肚皮,太子身边的汤公公,明里暗里透了话给他,这一份本来且不是落在他头上的,偏叫别个拔了仙气儿去,这下子可好,薛宝林若能生得儿子,便是东宫头一子了。
纪氏自拿了帐册,掀得几张就晓得事情要糟,虽晓得男人在外头洁净不了,可似他如许贪的恁般狠的又有几个,纪氏晓得宦海只似洗砚池,可自家的男人往里头浸得一身墨,只想着哪天叫人参了,她便连睡觉都不平稳。
话确是不错,颜连章得着动静是刘寺人透出来的,话里话外的意义明白这很,他给太子捞了那很多银子,可这织造的位子,却还是没他的份,万两白银也比不过肚里没俩月大的皇孙。
躺得会子还是坐了起来,整整衣冠又往外头去了,这回他又觉出没了娇娘的不便来,连个置酒宴的处所也无,总偿还能再寻访一个,置下宅子,才好请人来往。
得先把澄哥儿的婚事定下来,等颜连章是再等不得了,也顾不得不端方不面子,纪氏拜见颜老太爷,把澄哥儿的婚事摊到旧面上来:“赵御史家倒有个嫡出的女儿是适宜的,上头另有一个哥哥,女人我是瞧见过的,模样品性再没一线挑得出错来,伯父看着可好?”
她此时万般光荣趁早就给明潼定下郑家来,如果明潼未曾订婚,说不得此时进宫的,就是明潼了,她略稳住心神,据头转返来,面作难色:“老爷可真是,纵户籍能动,外头哪一个不晓得年纪,都已经到了相看的时候了,那些个夫人也是知根知底儿的,老爷外头便不再寒暄了?”
经得娇娘的事,纪氏算是把这个枕边人看了个透,她不必问也晓得,昔日好时,丈夫定然也说得些蜜语甘言,哄得娇娘一心为他奉称那些个上官,打通枢纽送礼请私。
至于说的甚样话,纪氏也能猜得着,门子里头的女人皮肉就是饭碗,各式轻贱也不过为着一口吃食一身衣裳,娇娘所求不过是个挡风的屋檐,晓得归晓得,便颜连章盘算了主张要纳她进门,纪氏也断断不肯,更不必说颜连章自始至终都是诳她的。
再孔殷,颜连章也晓得明湘跟明洛两个实则都分歧适,送出来便是想着出人头第的,白白赔个女儿出来,扔得金银在水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颜连章且还没这么蠢,可到得此时,他的眼睛却盯着织造拔不出来了,便只权宜之计,总归薛宝林有孕了,不能承宠,这时候送出来,岂不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