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琵琶鸭
安姑姑的嫂子本来如何也不肯,宁肯欠钱也不肯卖女儿,安姑姑内心抱怨嫂嫂不识好歹,好些日子不再去,可等程姨娘抬起来当妾,生了个男孩,纪氏急于再给丈夫一个通房丫头的时候,安姑姑就又把脑筋动到了侄女儿身上。
明沅转头就瞥见明潼挨在纪氏身边,靠在她肩窝里,由着纪氏给她在后襟上缝上彩扎小粽子:“我都大了,还挂这个,叫人笑话。”
到端阳节前一天,厨房里把这些东西俱都送到回雁阁来,院子里头早早就装潢上了,明潼这儿是半朵花也没有的,只生了三两丛兰草,因着过年,纪氏不准女儿院里如许素净,便拿彩扎的堆纱花儿扎在枝条上。
澄哥儿眼巴巴瞧着明沅叫喜姑姑牵了出去,他天然想跟着一道,本来没开口,这会儿一双眼睛盯着纪氏不放,纪氏摸了他的脑袋,密切的敲他一下:“不是说了给小娃娃读书,外头乱呢,你去甚么。”
明沅这才晓得,那二门子上帮人买东西的小厮竟也会坐地起价,九红闻声了长叹一口气儿:“得亏我没舍得。”摸出三文钱,买了个八宝堆纱的豆娘,那摊主急着追两步:“这是五文的!”
肉的用红线,甜的用绿线,白江米的就用白线,除开这百来个粽子,另有五毒酥饼,屋子里一时堆了这很多东西,明沅才感觉像是过节了。
喜姑姑的男人是靠着她在里头服侍的好,才气接过纪氏庄头管事的活计的,纪氏在本地的庄子粮食出的少,单造了大瓦屋,里头一溜百来架织机,纺丝织绸。
采苓九红扒着车窗,这回出来便没那很多顾忌了,帘子一半儿卷起来往外头看,各色摊子出来的都早,采苓原在二门上托小厮买了很多,到外头瞧见了又眼馋着想买。
可看吃用便晓得明湘跟明洛过的不一样,明洛口袋里常装着点心,不是雪花酥就是软香糕,玫瑰糖松仁糖更是向来很多,到明湘这儿,除开厨房里备下的,再没有甚么特别点菜的事儿,还是明沅去了,安姨娘才摸出银子来让厨房加了一个菜。
九红一跳下车,立时被面前的屋子惊着了,她不错眼的盯着那门梁看,开门就是一方照壁,另有一幅四块青砖拼起来的砖雕画,两个胖娃娃抱了大鲤鱼踩在荷花上。
里头人见车停下,跑出来帮手,喜姑姑家里竟也是有下人的,那婆子便叫她太太,还想伸手帮着抱明沅,叫喜姑姑一把挡住了:“这是府里的女人。”
明沅念着要给明湘带琵琶鸭子吃,先往鼎香楼去,定好了五只板鸭,这才赶了车往城郊去。
明沅归去就把这个当作第一件大事奉告了喜姑姑:“给四姐姐带琵琶鸭。”从她病了,明湘隔得一日就来看她,还经常给她带些甜口果子来。
原是九红为着吓她,把那绉纱的蜘蛛放到枝梢上,采薇一碰就掉到她胳膊上,吓得她又拍又踩,跳着脚把那蜘蛛踩扁了,这才瞧见竟是纱扎的,追着九红掐了一上午。
明沅想了一回,本身从床下边拖出钱箱子来,翻开来抓了一把:“每人都带鸭子。”如许才不打眼,明湘吃着也放心。
也不过就是当季的白鱼圆子,桌上多数是鱼虾小菜,还焖了芋头饭来吃,跟梗米杂在一处,明湘很少动筷子,明沅晓得她最喜好吃鸭,在穗州几次用饭,如果桌上胭脂脯跟鸭肉包子,她吃的都比常日里更多。
又让孩子们按个儿排了队,白叟家用手指头沾了雄黄酒,往每小我额头上点了一点,这就算是画了额。
那婆子转转眼睛:“外头跳钟馗呢,哥儿瞧去了。”她拿眼儿往西边屋子里头一瞥,脸上腆了笑:“老爷放了哥儿去的。”
喜姑姑浑不放在心上,只应了一声:“去把哥儿寻返来。”正说着话,劈面屋门开了,里边出
安姨娘先是买出去当了通房丫头,等生了明湘就抬起来当姨娘,手头却不如大丫头活泛,除开一月二两的月例钱子,别的都是稀有儿的,帐面上的东西她不敢拿归去补助娘家,只幸亏吃用上头省。
来个男人,明沅隔着翻开的窗瞧见了,内心想这怕是喜姑姑的男人,才要转头,就见屋子里又跟了一个女人出来。
袁氏梅氏跟纪氏三个少不得寒暄一回,纪氏有孕的动静阖府都晓得了,袁氏盯着她的肚皮悄悄咬牙,归去就捂了心口喘气,那两个丫头买出去也一个多月了,这会子也没个动静,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去秽除邪的,哪个笑话!”纪氏特长指戳戳女儿的额头,满脸都是笑意,明潼依在纪氏腿上,趴着等她串线钉彩粽,澄哥儿瞥见了妒忌,扑上去抱了纪氏的膝盖,三小我笑成一团。
若不是去了一回,明沅如何也想不到明湘过着这类日子,这模样还使了银钱去厨房里加点心给她,拿来的是点心,却不能把这当平常点心看了。
本来明沅不知安姨娘的事,却曾闻声过喜姑姑说她“可惜了”,时候长了才模糊拼集安姨娘的出身来。
喜姑姑家里,竟然也有妾。
二门边上早早套好了车,九红采苓两个穿戴当季发下来的新衣裳,正立在门里等着,这两个是真欢愉,两只手比划个不住,心都飞了出去,见着明沅过来,快两步下了台阶来迎。
炕上搭着一件小儿衣裳,地上一处堆了弹弓小箭,墙上挂着香色的观音画像,炕上铺得厚厚的棉花,喜姑姑给明沅脱了小鞋,抱她坐到床上。
安姑姑这才说她是从口里抠索出来,可除开这一条,她却再没旁的体例了,这些口里省下来的的钱全补给家里。
九红吐吐舌头又摸了两枚递出去,簪到头上,扭了脸不对着采苓,采苓气极了,鼻子里哼哼一声:“看我归去奉告采薇姐姐,要那门上的小子都雅的。”
喜姑姑笑了,摸摸着她的头,点了采苓跟九红跟车,这两个活泼些,跟着出去才有玩的模样,她自家不及办节礼,掏了三两银子给厨房,让厨房里帮着办理。
到得端五那一日,明沅一早就起,东府里一串孩子都往北边府里去给伯祖父存候,明沅是第二回见着这位白叟家,明陶不在,明澄就是独一的男娃儿,他张手就把澄哥儿揽在怀里,抱了他在腿上摇一摇。
明沅只去过栖月院里一回,就这一回,她就觉出分歧来,安姨娘是很俭仆的,屋里头赏的那些个东西俱是定规,既有别人的,天然也有她的,走了程姨娘,她能得的东西还比张姨娘的要更好上几分。
就是到过年都不定能吃上一顿肉,安姑姑早就不记取本来过的这些日子了,哥哥家里眼看着过不下去,她不肯通财帛,便撺掇着哥哥把女儿卖了。
她一月有五百钱,才刚领着还是余裕的时候,伸头一问,气的咬牙:“这些个坏胚,这儿不过三文一个,他们倒要收我六文一个。”
明沅房里叫这些礼盒堆得满满铛铛,粽子有咸有甜,除开大肉的,俱是枣子栗子,另有纯江米的粽子,全都要上笼蒸煮出来拿彩绳串了。
姨娘的份例是按着一季一发的,纪氏由着她祖母教出来,纪家老太太行的是宫里头的例,她办事也是这么着,一日多少牛肉羊肉跟鱼鲜,再加被骗季的菜蔬。
伯祖父那儿行了礼,明沅又跟着纪氏回到东府,在上房里存候施礼,由着往她脖子里挂上一串拿丝绳儿串的百岁钱,再用雄黄酒给她画了额。
安姨娘已经嫁了人,嫁了个前院里的小管事,日子颇得过,捎捡些用不着的旧物托人送归去也算补助了娘家。年节里头也有东西分送,外头这个哥哥倒被她当作了穷亲戚,每回归去都拿着姑奶奶的款,看着那一家子卖她的人,吮着宅子里无人肯吃的鸡鸭头颈作甘旨。
灶上妇人裹了一百个粽子,装了十盒子五黄礼盒,预备下一竹筐新枇杷并两坛子雄黄酒,另有一筐子鸭蛋,房里的大小丫头都帮着打彩络子,好装鸭蛋用。
明沅手熟了,模样固然还简朴,络子却打的很牢,双钱结勾上一圈儿织成兜袋,里头装了鸭蛋挂在脖子里。
她抱了明沅自门边出来,绕过照壁就是堂屋,再今后去才是配房。一东一西两间,当中另有一间明堂,喜姑姑推了东边的屋门,见里头干清干净,还开了窗扉通风,桌上有花束,另有果盆子。
明沅抿了嘴暴露笑意来,到现在还没睐姨娘过世的动静传了来,上房做得的那件小褂子没送来,也没传丧报,那睐姨娘就还活着。
纪氏内心再不肯意抬一个在宅子里头有根的,放出话去,也是叫那人牙子买隔得远些,最好是家人都不在本地的,安姑姑非常算计了一回,自家侄女生的仙颜和顺,又是外头来的,一家子诚恳巴交的乡间人,再没有比她更衬意的,一起荐到了纪氏跟前。
喜姑姑也晓得她这一贯同明湘走的近,虽跟明潼住一个院儿去,关上门却有些不搭不睬的意义,内心可惜,却还是提点一句:“给四女人带了,三女人呢?”
料子绸缎这些能换钱的,纪氏反而由着公中给她们出,不但出料子,还出裁剪,除开特别犒赏,再没有手头宽松的时候。
他便自家收些丝,叫那些个女工,占着公家的便宜均出一二匹来,只费的丝在谱上,底子没有发觉,如许几年一积累,不独买了屋子,另有了地步。
“锤子呢?”那婆子上得茶来,喜姑姑先烫过杯子,再给倒了茶,又拿出攒心梅花盒子来,抓了一把果仁放一小几上,转头问起儿子来。
喜姑姑闻声这话低头看她,见她仰了脸儿,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点头应:“一早上就叫采薇送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扎上了。”
明沅闻声笑声转头去看,已经走到了廊道里,却那里瞧得清楚,可连立在内里的丫头,面上都带了笑,她拉紧了喜姑姑的手,等走的远了,问她:“我做的彩扎粽子,给沣哥儿没有?”
喜姑姑抱了明沅上车,二门上的小厮抱了东西跑的缓慢,十来盒压得车辙都往下压,喜姑姑翻开帘子,自口袋里抓了一把大钱,那几个半大的小子哄抢着跑到廊下,把刚得的铜板拿出来作彩头,斗蟋蟀。
安姨娘家里困苦,安家先是把安姑姑卖了当丫头,等安姑姑凭着自个儿长进得了些面子了,便又跟外头的哥哥一家走动起来。
本来一片绿意深幽的院落,立时姹紫嫣红,先还是扎花,厥后便把不戴的豆娘也扎了上去,花鸟鱼虫各色百般,采薇已是连房门边都不大去了,回回都挨了墙根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