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帅府

雷督理叮咛副官把钢琴抬到空屋子里去，言简意赅，有气有力。

“我看婚姻这类事情，对女子并没有甚么好处。”

空屋子位于一楼的绝顶，实在一点也不空，该有的家具全有，唯独空出一角，专等着这架钢琴来。世人合作把这三角钢琴稳稳的放下了，兵士们沉默流汗，一丝大气都不出，唯独张家田是个不懂端方的，一边拿袖子满头的擦汗，一边后退几步，晃了晃肩膀扭了扭腰。喘着粗气抬了头，他趁机看这房内的家具陈列，目光从外向外转了一圈，他喘着粗气又回了头，成果瞥见了雷督理。

叶春好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笑了。三姨太太的娘家姓林，闺名叫做林燕侬，论年纪也才二十岁刚出头，以是她定要叶春好唤本身一声姐姐。叶春好方才一时忘了，这回就笑道：“好好，你别动武，我重叫你一声燕姐就是了。我问你，等会儿吃过了下午茶，你是不是还要出去玩儿？”

雷督理惊诧的看着他，倒是没翻脸。

张家田一听这话，还挺乐，因为在门房呆腻了，早就想找机遇往这宅院深处走一走。哪晓得只穿过了一座院子，那副官便让他们在一所洋楼前立了正。木头箱子落了地，两名流兵拿着撬棍上前，三下五除二的撬了钉子拆开箱子，本来这箱子里放着的是一架钢琴。

将几个英文单词弯弯绕绕的写了满篇子，三姨太太觉动手累了，便要下课歇息。叶春好走到她跟前坐下来，开口说道：“三姨太太――”

三姨太太睁大眼睛，做了个天真天真的模样：“恼甚么呀？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宁为豪杰妾、不做匹伉俪’吗？难不成，你情愿出去嫁个平常的大学毕业生，一个月赚二三十块钱薪水，连个老妈子都雇不起，穷得要甚么没甚么？”

雷督理把双臂环绕在胸前，倚着门框站着，距他独一天涯之遥。他大惊之下，一口粗气充公住，呼的一声，全喷到了雷督理脸上。

读报纸的说道：“我们太太就是本国人呀！”

叶春好怔了怔，随即把脸一板：“燕姐，你再乱讲，我可恼了。”

三姨太太笑吟吟的看着她：“然后呢？”

读报纸的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我们阿谁太太，长得标致，八成我们督理舍不得揍，就把她惯上天了。要不说红颜祸水呢！”

三姨太太收回击，不觉得然的翻了个白眼：“嘁！”

话到这里，又转到了督理当年与祸水那一段青梅竹马的情缘上去，张家田插不上嘴，只能坐在一旁静听，倒是得了很多知识。本来雷督理和祸水自少年时便了解，当年瞧着清楚就是一对金童玉女，谁也想不到现在玉女会和金童闹仳离。而除了玉女太太以外，金童督理还另有两位姨太太，两位姨太太也都是好人家的女人――超卓的烟花女子，督理固然偶尔也爱，但是果断不往家里招。也恰是是以，督理获得了一个“君子君子”的隽誉。

想到这里，她内心竟是存了一份别扭，不管如何排解不开，直到下午到了上课时候，她才垂垂的把这动机丢了开。

三姨太太生着一双娇媚的丹凤眼，这时黑眸子就悠悠的在眼皮下一转，望向了她：“温书？我还烫书呢！书籍子有甚么好玩的，值得你翻来覆去看？”

张家田不晓得叶春好的遭受，下午醒了过来，他坐在门房里，听老听差们嚼舌头扯闲话。门房里总有过期不久的报纸，有人对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认了半晌以后，见神见鬼的抬高了声音道：“我们太太闹仳离那事儿，如何又上报了？”

叶春好回了屋子，把那两只苹果放回桌上，苹果各自都摔伤了一块皮，但还不至于不能吃。她坐下来看着那两只苹果，内心想这苹果本是要给二哥送去的，二哥没吃着，反倒被他拿去了一个。这事可别传出去才好，要不然让人觉得我避着三姨太太跑出去给督理送苹果，岂不成了丑话？

副官一边回身向前带路，一边答道：“往大帅那儿搬。”

“更加胡说了！”

方才那读报纸的人，这时便答道：“这词是个洋词儿，说白了呢，男的跟女的仳离，就即是休妻；女的要跟男的仳离，就――就算是休夫吧！”

“那――难不成，你内心的人，是明天门口阿谁听差？”

叶春好半轻不重的一拍她的手背：“你方才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你也别再说了。你再说，我就当你是要撵我走了。”

钢琴压得他抬不开端，他喘着粗气进入楼内，猛的就听那副官在火线喊了一声“大帅”。与此同时，他的一滴热汗落下去，没有摔成八瓣，因为楼内铺着一寸多厚的地毯，将他那汗水无声无息的接收了去。

三姨太太嘻嘻一笑：“不委曲你吧？”

“那督理情愿吗？”

叶春好答道：“我只是偶尔一天不陪你，有甚么干系。再说你也不缺我这一个陪客，督理不是总在戏园子里等你吗？你们两个看戏，不是恰好？”

三姨太太拿着调子，叹了口气：“伉俪？你这话倒真是高抬了我。我的事就先不要提了，我只问你，你看大帅如何样？”

世人说得有来道去，张家田正听得有味，门房外倒是起了一阵热烈。他正坐在门旁，这时就起家排闼向外瞧，只见几名流兵合力扛了个庞大非常的木头箱子，正喊着号子往大门里进。一名副官站在门内，大声喊叫着批示方向，可大门的门槛太高，兵士们本就累得双腿颤抖，现在抬腿跨那高门槛子，一个个更加险伶伶的东倒西歪。张家田眼看此中一个肥大兵士摇摆着要倒，想都没想，一大步便迈畴昔帮他扛起了箱子一角：“兄弟，你谨慎点儿！”

叶春好沉默了半晌，末端还是一点头：“你没有自在。”

“如何没有好处？”三姨太太笑眯眯的辩驳：“比如我吧，我在娘家，也不过是能吃饱穿暖罢了，但是自从嫁到了这里，好吃的是吃尽了，好穿的是穿尽了，好玩的也玩尽了，这不就是嫁人的好处么？”

他刚一扛，那兵士便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哼哼着再爬不起来。副官骂了一句，随即对张家田说道：“你个子大，帮帮手，转头谢你！”

叶春好持续点头，内心另有更狠恶的话，但是不肯说，怕把话说狠了，会获咎人。三姨太太见她不言语，干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抬高声音笑道：“实话奉告你吧，大帅挺喜好你的，以是我想问问你的意义――”

然后，他第一次听到了雷督理的声音。

叶春好红着脸道：“你别查问我了，我实话奉告你，我底子就不想嫁人。当今女子嫁了人的，有几个是为了爱情？就算是自在爱情结的婚，婚后男人喜新厌旧，那爱情也早淡了、没了。”

三姨太太一摊手：“我要自在有甚么用呀？”

张家田听到这里，啼笑皆非：“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要我说啊，娘们儿不听话，就直接薅着头发臭揍一顿，包好！”

钢琴上面裹着一层白布，庇护得密不通风。张家田见那副官没让本身走，便送佛送到西，同兵士们把这钢琴又一起抬进了楼里。

叶春好立时警戒起来，但是脸面安静：“我统共只见了他几面，哪晓得他是如何样的人呢？不过看着倒是挺驯良的。”

三姨太太抿嘴笑：“傻子，谁奉告你是他等我的？”

“我也没想嫁大学毕业生。”

“这不都打一年多的官司了？太太前年年底就偷着跑天津租界去了，再没返来过。”

叶春好上午送苹果不成，下午又被三姨太太说得面红耳赤，像被挫了锐气似的，早晨纵是有了空，也懒怠再去瞧张家田了。

他底子不晓得雷督理是甚么时候来的！

叶春都雅她不是好笑，就把脸一扭：“我管你们伉俪两个是谁等谁呢，谁等谁不都是一样？”

三姨太太点了点头：“我说嘛！你如许如花似玉的人，还念过书，再如何样，也不至于和个听差好。”

此言一出，门房里的世人当即换了话题，张家田静听了半晌，听出了一点端倪，大吃一惊：“甚么？仳离？仳离――是甚么玩意儿？”

三姨太太把胳膊肘架在桌子上，托着腮往窗外看：“气候这么好，在家里如何呆得住？”

张家田晓得本身目前算是“府里”的人，不是步队里的人，和副官不是一派，那副官对本身客气一点，也无可厚非。他身材好，夙来不吝力量，对着那副官笑着点点头，他也不怯生，问道：“这大师伙是要往哪儿搬？”

三姨太太当即对她一举拳头：“揍你！你叫我甚么？”

“那明天我就不作陪了。我想温温书。”

张家田开动脑筋，回想了一番：“不是本国人才仳离吗？”

在对门的西配房里，她教三姨太太读誊写字，以及最简朴的英文――现在漂亮的青年都会讲几句洋文，不晓得洋文，在番菜馆子里点菜都不便利，以是三姨太太立下决计，需求学几个洋词儿装装门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