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 卢俊义大战昱岭关 宋公明智取清溪洞

却说王尚书正走之间，撞着李云，截住杀。王尚书便挺枪向前，李云倒是步斗。那王尚书枪起马到，早把李云踏倒。石勇见冲翻了李云，便抵触向前，急来救时，王尚书把条枪神出鬼没，石勇如何抵当得住？王尚书战了数合，得便处把石勇一枪，成果了性命，当下身故。城里却早赶出孙立、黄信、邹渊、邹润四将，截住王尚书杀。那王寅奋勇力敌四将，并无惧怯。不想又撞出林冲赶到，这个又是个会杀的，那王寅便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五将。世人齐上，乱戳杀王寅，不幸北国尚书将，本日方知志莫伸！当下五将取了首级，飞马献与卢前锋。卢俊义已在歙州城熟行宫歇下，平复了百姓，出榜安民，将军马屯驻在城里，一面差人文报捷张招讨，驰书传达宋前锋，知会进兵。却说宋江等兵将在睦州屯驻，等待军齐，同攻贼洞。收得卢俊义书，报平复了歙州，军将已到城中屯驻，专候进兵，同取贼巢。又见折了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欧鹏、张青、丁得孙、单廷、魏定国、李云、石勇一十三人，很多将佐，烦恼不已，痛哭哀伤。智囊吴用劝道："存亡人皆分定，主将何必自伤贵体？且请摒挡国度大事。"宋江道："固然如此，不由人不伤感！我想当初石碣天文所载一百八人，谁知到此，垂垂残落，损吾手足。"吴用劝了宋江烦恼，然后回书与卢前锋，交约日期，起兵攻取清溪县。

且不说宋江回书与卢俊义，约日进兵，却说方腊在清溪帮源洞中大内设朝，与文武百官计议宋江用兵之事。只闻声西州败残军马返来，报说歙州已陷，皇叔、尚书、侍郎俱已阵亡了。今宋兵作两路而来，攻取清溪。方腊见报大惊，当下堆积两班大臣商讨，方腊道："汝等众卿，各受官爵，同占州郡城池，共享繁华。岂期今被宋江军马囊括而来，州城俱陷，止有清溪大内。今闻宋兵两路而来，如何迎敌？"当有左丞相娄敏中出班启奏道："今次宋兵人马，已近神州，内苑宫廷，亦难保守。奈缘兵微将寡，陛下若不御驾亲征，诚恐兵将不肯经心向前。"方腊道："卿言极当！"随即传下圣旨，命三省六部、御史台官、枢密院、都督府护驾，二营金吾、龙虎，大小官僚，"都跟从寡人御驾亲征，决此一战。"娄丞相又奏："差何将帅，可做前部前锋？"方腊道："着殿前金吾大将军表里诸军都招讨皇侄方杰为正前锋，马步亲军都太尉骠骑大将军杜微为副前锋，部领帮源洞大内护驾驭林军一万三千，战将三千余员进步。"本来这方杰是方腊的亲侄儿，是歙州皇叔方长孙，闻知宋兵卢前锋杀了他公公，要来报仇，他愿为前部前锋。这方杰平生习学，惯使一枝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那杜微原是歙州市中铁匠，会打军火，亦是方腊亲信之人，会使六口飞刀，只是步斗。方腊另行圣旨一道，差御林护驾都西席贺从龙，拨与御林军一万，总督兵马，去敌歙州卢俊义兵马。

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啐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砅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小巧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砅旗作队。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左侍下一代文官，右侍下满排武将。虽是妄称天子位，也须伪列宰臣班。

北国阵中，只见九曲黄罗伞下，玉辔清闲顿时，坐着阿谁草头王子方腊。怎生打扮，但见：

本来歙州守御，乃是皇叔大王方，是方腊的亲叔叔，与同两员大将，官封文职，共守歙州。一个是尚书王寅，一个是侍郎高玉，统领十数员战将，屯军二万之众，守住歙州城郭。本来王尚书是本州山里石工出身，惯使一条钢枪，坐下有一骑好马，名唤转山飞。那匹战马，登山渡水，如行高山。那高侍郎也是本州士人，故家子孙，会使一条鞭枪。因这两个颇通文墨，方腊加封做文职官爵，管领兵权之事。当有小养由基庞万春败回到歙州，直至行宫，面奏皇叔，告道："被土居群众透漏，诱引宋兵，私越巷子过关。是以众军漫散，难以抵敌。"皇叔方听了大怒，喝骂庞万春道："这昱岭关是歙州第一处要紧的壁，今被宋兵已度关隘，迟早便到歙州，怎与他迎敌？"王尚书奏道："主上且息雷霆之怒。自古道：“胜负兵家之常，非战之罪。”今殿下权免庞将军本罪，取了军令必胜文状，着他引军，起首出战迎敌，杀退宋兵。如或不堪，二罪俱并。"方然其言，拨与军五千，跟庞万春出城迎敌，得胜回奏。且说卢俊义度过昱岭关以后，催兵直赶到歙州城下，当日与诸将上前攻打歙州。城门开处，庞万春引军出来交兵。两军各列成步地，庞万春出到阵前勒战。宋军队里欧鹏出马，使根铁枪便和庞万春交兵。两个斗不过五合，庞万春败走，欧鹏要显头功，纵马赶去。庞万春扭过身驱，背射一箭。欧鹏手腕高强，绰箭在手。本来欧鹏却不防备庞万春能放连珠箭，欧鹏绰了一箭，只顾放心去赶。弓弦响处，庞万春又射第二只箭来，欧鹏早着，坠上马去。城上王尚书、高侍郎，见射中了欧鹏落马，庞万春得胜，引领城中军马，一发赶杀出来。宋军大败，退回三十里下寨，扎驻军马安营。整点兵将时，乱军中又折了菜园子张青。孙二娘见丈夫死了，着令部下甲士，寻得尸首烧化，痛哭了一场。卢前锋看了，心中迷惑，考虑不是良法，便和朱武计议道："本日进兵，又折了二将，似此如之何如？"朱武道："胜负胜负，兵家常事。本日贼兵见我等退回军马，自逞其能，众贼计议，今晚乘势，必来劫寨。我等可把军马众将，分调开去，四下埋伏。中军缚几只羊在彼，如此如此清算。叫呼延灼引一支军在左边埋伏，林冲引一支军在右边埋伏，单廷、魏定国引一支军在背后埋伏。其他偏将，各于四散巷子里埋伏。夜间贼兵来时，只看中军器起为号，四下里各自捉人。"卢前锋都发放已了，各各自去守备。且说北国王尚书、高侍郎两个很有些策画，便与庞万春等商讨，上启皇叔方道："本日宋兵败回，退去三十余里屯驻，营寨空虚，军马必定倦怠，何不乘势去劫寨栅，必获全胜。"方道："你众官从长计议，可行便行。"高侍郎道："我便和庞将军引兵去劫寨，尚书与殿下，紧守城池。"当夜二将披挂上马，引领军兵进步，马摘銮铃，军士衔枚疾走，前到宋军寨栅。瞥见营门不开，南兵不敢擅进。初时听得更点清楚，向后更鼓便打得乱了。高侍郎勒住马道："不成出来！"庞万春道："相公如何不进兵？"高侍郎答道："听他营里更点不明，必定有计。"庞万春道："相公误矣！本日兵败胆怯，必须困乏。睡里打更，有甚分晓，是以不明，相公何必见疑，只顾杀去！"高侍郎道："也见得是。"当下催军劫寨，大刀阔斧，杀将出来。二将入得寨门，直到中军，并不见一个军将，倒是柳树上缚着数只羊，羊蹄上拴着鼓槌打鼓，是以更点不明。两将劫者空寨，心中自慌，急叫："入彀！"回身便走，中军内却早火起，只见山头上炮响，又放起火来，四下里伏兵乱起，齐杀将拢来。两将冲开寨门驰驱，正迎呼延灼，大喝："贼将快上马受降，免汝一死！"高侍郎心慌，只要脱身，偶然恋战，被呼延灼赶出来，手起双鞭齐下，脑袋骨打碎了半个天灵。庞万春死命撞透重围，得脱性命。正走之间，不防备汤隆伏在路边，被他一镰枪拖倒马脚，活捉体味来。众将已都在山路里赶杀南兵，至天明，都赴寨里来。卢前锋已先到中军坐下，随即命令，点本部将佐时，丁得孙在山路草中，被毒蛇咬了脚，毒气入腹而死。将庞万春割腹剜心，祭献欧鹏并史进等，把首级解赴张招讨军前去了。

再说宋江与吴用分调军马，差关胜、花荣、秦明、朱仝四员正将为前队，引军直进清溪县界，正迎着北国皇侄方杰。两下军兵，各布步地。南军阵上，方杰横戟出马，杜微步行在后。那杜微横身挂甲，背藏飞刀五把，手中仗口七星宝剑，跟在前面。两将出到阵前。宋江阵上秦明，起首出马，手舞狼牙大棍，直取方杰。那方杰年纪后生，精力一撮，那枝戟使得精熟，和秦明连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方杰见秦明手腕高强，也放出本身平生学问，不容半点余暇。两个正斗到分际，秦明也把出本领来，不放方杰些空处。却不防备杜微那，在马后见方杰战秦明不下，从马后闪将出来，掣腾飞刀，望秦明脸上早飞将来。秦明急躲飞刀时，却被方杰一方天戟耸上马去，死于非命。不幸轰隆火，灭地竟无声。方杰一戟戳死了秦明，却不敢追过对阵，宋兵小将急把挠搭得尸首过来。宋军见说折了秦明，尽皆失容。宋江一面叫备棺譎盛贮，一面再调军将出战。且说这方杰得胜夸能，却在阵前高叫："宋兵再有豪杰，快出来杀！"宋江在中军听得报来，急出到阵前，瞥见对阵方杰背后便是方腊御驾，直来到军前摆开。但见：

那方腊骑着一匹银鬃白马，出到阵前，亲身监战。瞥见宋江亲在顿时，便遣方杰出战，要拿宋江。这边宋兵等众将亦筹办迎敌，要擒方腊。南军方杰正要出阵，只听得飞马报导："御林都西席贺从龙，总督军马，去救歙州，被宋兵卢前锋活捉过阵去了。军马俱已漫散，宋兵已杀到山后。"方腊听了大惊，急传圣旨，便教收军，且保大内。当下方杰且委杜微押住阵脚，却待方腊御驾先行，方杰、杜微随后而退。方腊御驾，回至清溪州界，只听得大内城中，喊起连天，火光遍满，兵马交集，倒是李俊、阮小5、阮小7、童威、童猛，在清溪城里放起火来。方腊见了，大驱御林军马，来救城中，入城混战。宋江军马，见南兵退去，随后追杀。赶到清溪，见城中火起，知有李俊等在彼行事，急令众将招起军马，分头杀将入去。此时卢前锋军马也过山了，两下策应，却好腬着。四周宋兵，夹攻清溪大内。宋江等诸将，四周八方，杀将入去，各各自去搜捉南军，突破了清溪城郭。方腊却得方杰引军保驾，防护送投帮源洞中去了。

李俊却叫阮小5、阮小七扮做梢公，童威、童猛扮做随行海员，乘驾六十只粮船，船上都插着新换的献粮灯号，却从大溪里使将上去。将近清溪县，只见下水头早有北国战船迎将来，敌军一齐放箭。李俊在船上叫道："休要放箭，我有话说。俺等都是投拜的人，特将粮米献纳大国，布施军士，万望收录。"对船上头子，瞥见李俊等船上并无军火，是以就不放箭，令人过船来，问了备细，看了船内粮米，便去报知娄丞相，禀说李俊献粮投降。娄敏入耳了，叫喊投拜人登陆来。李俊登岸，见娄丞相，拜罢，娄敏中问道："汝是宋江部下甚人？有何职役？今番为甚来献粮投拜？"李俊答道："小人姓李名俊，原是浔阳江上豪杰。就江州劫法场，救了宋江性命。他现在受了朝廷招安，得做了前锋，便忘了我等前恩，累次窘辱小人。当今宋江固然占得大国州郡，部下弟兄，渐次折得没了。他犹自不知进退，威胁小人等水军向前。是以受辱不过，特将他粮米船只，迳无私来献纳，投拜大国。"娄丞相见李俊说了这一席话，就便准信，便引李俊来大内朝见方腊，具说献粮投拜一事。李俊见方腊再拜起居，奏说前事。方腊安然不疑，且教李俊、阮小5、阮小7、童威、童猛只在清溪管领水寨守船："待寡人退了宋江军马还朝之时，别有犒赏。"李俊拜谢了，出内自去搬运粮米登陆，进仓交收，不在话下。

次日，卢前锋与同诸将再进兵到歙州城下，见城门不关，城上并无旗号，城楼上亦无军士。单廷、魏定国两个要夺头功，引军便杀入城去。前面中军卢前锋赶到时，只叫得苦，那二将已到城门里了。本来王尚书见折了劫寨人马，只诈做弃城而走，城门里却掘下陷坑。二将是一夫之勇，却不防备，起首入来，不想连人和马，都陷在坑里。那陷坑两边，却埋伏着长枪手、弓箭军士，一齐向前戳杀，两将死于坑中。不幸圣水并神火，本日呜呼葬土坑！卢前锋又见折了二将，心中忿怒，急令调派前部军兵，大家兜土块入城，一面填塞陷坑，一面鏖战杀，杀倒南兵人马，俱填于坑中。当下卢前锋当前，跃马杀入城中，正迎着皇叔方，交马只一合，卢俊义却忿心头之火，展平生之威，只一朴刀，剁方于马下。城中军马开城西门，抵触而走。宋兵众将，各各并力向前，剿捕南兵。

当日辞了老衲人，迳回到寨中，拜见卢前锋，说知此事。卢俊义听了大喜，便请智囊，计议取关之策。朱武道："如果有此途径，觑此昱岭关，唾手可得。再差一小我和时迁同去，干此大事。"时迁道："智囊要干甚大事？"朱武道："最要紧的是放火、放炮。你等身边，将带火炮、火刀、火石，直要去那寨背后，放起号炮火来，便是你干大事了。"时迁道："既然只是要放火、放炮，别无他事，不须再用别人同去，只兄弟自往便是。再差一个同去，也跟我做不得飞檐走壁的事，倒误了时候。假定我去那边行事，你这里如何到得关边？"朱武道："这却轻易，他那贼人的埋伏，也只好使一遍。我现在不管他埋伏不埋伏，但是于路遇着树木稠密去处，便放火烧将去，任他埋伏无妨。"时迁道："智囊高见极明。"当下清算了火刀、火石，并引火煤筒，脊梁上用承担背着大炮，来辞卢前锋便行。卢俊义叫时迁钱二十两、粮米一石，送与老衲人，就着一个军校挑去。

宋江等大队军马，都入清溪县来。众将杀入方腊宫中，清算犯禁器仗、金银宝贝，搜检内里库藏，就殿上放起火来，把方腊表里宫殿，尽皆烧毁，府库赋税，搜刮一空。宋江汇合卢俊义兵马，屯驻在清溪县内，堆积众将，都来请功受赏。整点两处将佐时，长汉郁保4、女将孙二娘，都被杜微飞刀伤死；邹渊、杜迁马军中踏杀；李立、汤隆、蔡福，各带重伤，医治不痊，身故；阮小五先在清溪县，已被娄丞相杀死。众将擒捉得北国伪官九十二员请功，犒赏已了，只不见娄丞相、杜微下落。一面且出榜文，安抚了百姓，把那活捉伪官解赴张招讨军前，斩首示众。后有百姓说，娄丞相因杀了阮小五，见大兵突破清溪县，自缢松林而死。杜微那，躲在他原养的倡妓王娇娇家，被他社老献将出来。宋江赏了社老，却令人先取了娄丞相首级，叫蔡庆将杜微剖腹剜心，滴血享祭秦明、阮小5、郁保4、孙二娘，并打清溪亡过众将。宋江亲身拈香祭赛已了，次日与同卢俊义起军，直抵帮源洞口围住。

话说当下关胜等四将，飞马引军，杀到乌龙岭上，正接着石宝军马。关胜在顿时大喝："贼将安敢杀吾弟兄！"石宝见是关胜，偶然恋战。便退上岭去，批示白钦，却来战关胜。两马订交，军火并举，两个斗不到十合，乌龙岭上急又鸣锣收军。关胜不赶，岭上军兵，自乱起来。本来石宝只顾在岭东杀，却不防备岭西已被童枢密大驱人马，杀上岭来。宋军中大将王禀，便和南兵批示景德杀。两个斗了十合之上，王禀将景德斩于马下。自此吕方、郭盛起首奔上山来夺岭，未及到岭边，山头上早飞下一块大石头，将郭盛和人连马打死在岭边。这面岭东关胜瞥见岭上大乱，情知岭西有宋兵上岭了，急招众将，一齐都杀上去。两面夹攻，岭上混战。吕方却好迎着白钦，两个比武杀。斗不到三合，白钦一枪搠来，吕方闪个过，白钦那条枪从吕方肋下戳个空。吕方这枝戟，却被白钦拨个倒横。两将在顿时，各发挥不得，都弃了手中军火，在顿时你我相揪住。本来正遇着山岭峻处，那马如何立得脚牢，二将使得力猛，不想连人和马都滚下岭去。这两将做一处□死在那岭下。这边关胜等众将步行，都杀上岭来，两面尽是宋兵，已杀到岭上。石宝瞥见两边全无来路，恐吃捉了受辱，便用劈风刀自刎而死。宋江众将夺了乌龙岭关隘，关胜急令人报知宋前锋。江里水寨中四个水军总管，见乌龙岭已失，睦州俱陷，都弃了船只，逃过对江，被隔岸百姓，活捉得成贵、谢福，解送献入睦州。走了翟源、乔正，不知去处。宋兵大队，回到睦州。宋江得知，出城驱逐。童枢密、刘都督入城屯驻，安营已了，出榜招安军民复业，南兵投降者勿知其数。宋江尽将仓廒粮米，给散百姓，各归本乡，复为良民。将水军总管成贵、谢福割腹取心，致祭兄弟阮小2、孟康，并在乌龙岭亡过一应将佐，前后死魂，俱皆受享。再叫李俊等水军将佐，管领了很多船只，把获到贼首伪官，解送张招讨军前去了。宋江又见折了吕方、郭盛，难过不已，按兵不动，等待卢前锋兵马，同取清溪。

且不说宋江在睦州屯驻，却说副前锋卢俊义，自从杭州分兵以后，统领三万人马，本部下正偏将佐二十八员，引兵取山路，望杭州进发，颠末临安镇钱王故都，道近昱岭关前。守关把隘，倒是方腊部下一员大将，外号小养由基庞万春，乃是江南边腊国中第一个会射弓箭的。带领着两员副将：一个唤做雷炯，一个唤做计稷。这两个副将，都蹬的7、八百斤劲弩，各会使一枝蒺藜骨朵，部下有五千人马。三个守把住昱岭关隘，听知宋兵分拨副前锋卢俊义引军到来，已都筹办下了对敌东西，只待来军附近。且说卢前锋军马将次近昱岭关前，当日先差史进、石秀、陈达、杨春、李忠、薛永六员将校，带领三千步军，前去出哨。当下史进等六将，都骑战马，其他都是步军，迤逦哨到关下，并未曾撞见一个军马。史进在顿时心疑，和众将商讨。说言未了，早已来到关前。看时，见关上痭着一面彩砅白旗，旗下立着那小养由基庞万春，看了史进等大笑，骂道："你这伙草贼，只幸亏梁山泊里住，勒宋朝招安诰命，如何敢来我这国土里装豪杰！你也曾闻俺小养由基的名字么？我听得你这伙里，有个甚么小李广花荣，着他出来，和我比箭。先教你看我神箭！"说言未了，飕的一箭，正中史进，□上马去。五将一齐吃紧向前，救得上马便回。又见山顶上一声锣响，摆布两边松树林里，一齐放箭。五员将顾不得史进，大家逃命而走。转得过山嘴，劈面两边山坡上，一边是雷炯，一边是计稷，那弩箭如雨普通射将来，老是有非常豪杰，也躲不得这般的箭矢。不幸水浒六员将佐，都作南柯一梦。史进、石秀等六人，未曾透一个出来，做一堆儿都被射死在关下。三千步兵，止剩得百余个小军，逃得返来，见卢前锋说知此事。卢前锋听了大惊，如痴似醉，呆了半晌。神机智囊朱武为陈达、杨春垂泪已毕，谏道："前锋且勿烦恼，有误大事，能够别筹议一个战略，去夺关斩将，报此仇恨。"卢俊义道："宋公明兄长特分很多将校与我，今番未曾博得一阵，起首倒折了六将，更兼三千军卒，止有得百余人返来，似此怎生到歙州相见？"朱武答道："前人有云：“天时不如天时，天时不如人和。”我等皆是中原、山东、河北人氏，未曾惯演水战，是以失了天时。须获得本处乡民，指带途径，方才知得他其间山路盘曲。"卢前锋道："智囊这之极当，差谁去缉探途径好？"朱武道："论我愚意，可差鼓上蚤时迁。他是个飞檐走壁的人，好去山中寻路。"卢俊义随即教唤时迁，领了言语，捎带了干粮，跨口腰刀，离寨去了。

且说方腊只得方杰保驾，走到帮源洞口大内，屯驻人马，死守洞口，不出迎敌。宋江、卢俊义把军马周回围住了帮源洞，却无计可入。却说方腊在帮源洞，如坐针蚢。两军困住已经数日，方腊正忧愁间，忽见殿下锦衣砅袄一大臣，俯伏在金阶殿下启奏："我王，臣虽鄙人，深蒙主上圣恩广大，无可补报。凭夙昔所学之兵法，仗常日所韫之武功，六韬三略曾闻，七纵七擒曾习。愿借主上一枝军马，立退宋兵，复兴鼎祚。未知圣意如何？"方腊见了大喜，便传敕令，尽点山洞内府兵马，教此将引兵出洞去，与宋江相持。未知胜负如何，先见威风出众。不是方腊国中又出这小我来引兵，有分教：金阶殿下人头滚，玉砌朝门热血喷。直使扫清巢穴擒方腊，痭建功劳显宋江。毕竟方腊国中出来引兵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化。

当日午后，时迁引了这个军校挑米，再寻旧路来到庵里，见了老衲人，说道："主将前锋，多多拜覆，些小薄礼相送。"便把银两、米粮，都与了和尚。老衲收受了，时迁分付小军自回寨去，却再来告覆老衲人："望烦指带途径，可着行者引小人去。"那老衲人道："将军少待，夜深可去，白天恐关上知觉。"当备晚餐待时迁。至夜，却令行者带路，"送将军到于那边。"便教行者即回，休教人知觉。当时小行者领着时迁，离了草庵，便望深山径里寻路，穿林透岭，揽葛攀藤，行过数里山径野坡，月色微明，到一处山岭峻，石壁嵯峨，远远地瞥见开了个巷子口。巅岩上尽把大石堆叠砌断了，高高成壁。小行者道："将军，关已瞥见，石叠壁那边便是。过得那石壁，亦有通衢。"时迁道："小行者，你自归去，我已知路途了。"小行者自回，时迁却把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本领出来，这些石壁，拈指爬畴昔了。望东去时，只见林木之间，半天价都红满了。倒是卢前锋和朱武等拔寨都起，一起上放火烧着，望关上来。先使3、五百甲士，于路上打并尸首，沿山巴岭，放火开路，使其埋伏军兵，无处藏躲。昱岭关上小养由基庞万春闻知宋兵放火烧林开路，庞万春道："这是他进兵之法，使吾伏兵不能发挥。我等只牢守此关，任汝何能得过？"瞥见宋兵渐近关下，带了雷炯、计稷，都来关前保护。却说时迁一步步摸到关上，爬在一株大树顶头，伏在枝叶稠密处，看那庞万春、雷炯、计稷，都将弓箭踏弩，伏在关前服侍，瞥见宋兵时，一派价把火烧将来。中间林冲、呼延灼立马在关下，痛骂："贼将安敢顺从天兵？"南兵庞万春等却待要放箭射时，不防备时迁已在关上。当时迁悄悄地溜下树来，转到关后，见两堆柴草，时迁便摸在内里，取出火刀、火石，收回火种，把火炮搁在柴堆上，先把些硫黄、焰硝去烧那边草堆，又来点着这边柴堆。却才方点着火炮，拿那火种带了，直爬上关屋脊上去点着。那两边柴草堆里，一齐火起，火炮震天价响。关上众将，不杀自乱，建议喊来，众军都只顾走，那边故意来迎敌。庞万春和两个副将急来关后救火时，时姑息在屋脊上又放起火炮来。那火炮震得关屋也动，吓得南兵都弃了刀枪、弓箭、衣袍、铠甲，尽望关后驰驱。时迁在屋上大呼道："已有一万宋兵先过关了，汝等急早投降，免汝一死！"庞万春听了，惊得魂不附体，尽管跌脚。雷炯、计稷惊得麻痹了，转动不得。林冲、呼延灼起首上山，早赶到关顶，众将都要抢先，一齐赶过关去三十余里，追着南兵。孙立活捉得雷炯，魏定国活拿了计稷，单单只走了庞万春。部下军兵，擒捉了大半。宋兵已到关上，屯驻人马。卢前锋得了昱岭关，厚赏了时迁，将雷炯、计稷，就关上割腹取心，享祭史进、石秀等六人，清算骸，葬于关上，其他尸首，尽皆烧化。次日，与同诸将，披挂上马，一面行文申覆张招讨，飞报得了昱岭关，一面引军进步，迤逦追逐过关，直到歙州城边下寨。

且说时迁便望深山去处，只顾走寻路，去了半日，天气已晚，来到一个去处，远远地瞥见一点灯光亮朗。时迁道："灯光处必有人家。"趁黑地里，摸到灯明之处看时，倒是个小小庵堂，内里透出灯光来。时迁来到庵前，便钻入去看时，见内里一个老衲人，在那边坐地诵经。时迁便乃敲他房门，那老衲人唤一个小行者来开门。时迁进到内里，便拜老衲人。那老衲便道："客长休拜。当今万马千军杀之地，你如何走获得这里？"时迁应道："实不敢瞒师父说，小人是梁山泊宋江的部下一个偏将时迁的便是。今来奉圣旨剿收方腊，谁想夜来被昱岭关上守把贼将，乱箭射死了我六员首将，无计度关，特差时迁前来寻路，密查有何巷子过关。今从深山郊野，寻到其间，万望师父指迷，有何小径，私超出关，当以厚报。"那老衲道："其间百姓，俱被方腊残害，无一个不痛恨他。老衲亦靠其间当方百姓施主，粮养口。现在村里的群众都逃散了，老衲没有去处，只得在此守死。本日幸得天兵到此，万民有福。将军来收此贼，与民除害，老衲只是不敢多口，恐防贼人知得。今既是天兵处差来的头子，便多口也无妨。我这里却无路过得关去，直到西山岭边，却有一条巷子，可过关上。只怕克日也被贼人断了，畴昔不得。"时迁道："师父，既然有这条巷子，通得关上，只不知可到得贼寨里么？"老衲人道："这条私路，一迳直到得庞万春寨背后，下岭去，便是过关的路了。只恐贼人已把大石块断了，可贵畴昔。"时迁道："无妨！既有途径，不怕他断了，我自有措置。既然如此，小人归去报知主将，却来酬谢。"老衲人道："将军见外人时，休说贫僧多口。"时迁道："小人是个邃密的人，不敢说出教员父来。"

不说方腊分调人马，两处迎敌，先说宋江大队军马启程，水陆并进，离了睦州，望清溪县而来。水军头领李俊等引领水军船只，撑驾从溪滩里上去。且说吴用与宋江在顿时同业，并马商讨道："此行去取清溪帮源，诚恐贼首方腊知觉逃窜，深山郊野，难以得获，若要活捉方腊，解赴京师，面见天子，必须里应外合，认得本人，能够擒获。亦要知方腊去处下落，不致被其走失。"宋江道："是若如此，须用诈降，将计就计，方可得里应外合。前者柴进与燕青去做细作，至今不见些耗损，今次着谁去好？须是会诈投降的。"吴用道："若论愚意，只除非教水军头领李俊等，就将船内粮米，去诈献投降，教他那边不疑。方腊那，是山僻小人，见了很多粮米、船只，如何不收留了。"宋江道："智囊高见极明。"便唤戴宗，随即传令，从水路直至李俊处，说知如此如此："教你等众将行计。"李俊等领了战略。戴宗自回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