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入云龙斗法破高廉 黑旋风探穴救柴进(2)
行凶毕竟逢凶，恃势还归失势。劝君自警平生，可叹可惊可畏。
建国功臣后嗣，先朝良将玄孙，家传鞭法最通神，威武熟经战阵。仗剑能探虎穴，弯弓解射雕群。将军出世定乾坤，呼延灼威名大振。
大小将校离了高唐州，得胜回梁山泊。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在路已经数日，回到大寨，柴进抱病起来，称谢晁、宋二公并众头领。晁盖教请柴大官人就山顶宋公明歇处，另建一所屋子，与柴进并家眷安息。晁盖、宋江等众皆大喜。自高唐州返来，又添得柴进、汤隆两个头领，且作道贺筵席，不在话下。
当日五更三点，道君天子升殿。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天子驾坐，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高太尉出班奏曰：“今有济州梁山泊贼首晁盖、宋江，累造大恶，打劫城池，抢掳仓廒，堆积凶徒恶党。现在济州殛毙官军，闹了江州有为军，今又将高唐州官民殛毙一空，仓廒库藏，尽被掳去。此是亲信大患，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势，难以制伏。伏祈圣断。”天子闻奏大惊，随即降下圣旨，就委高太尉选将调兵，前去剿捕，务要扫净水泊，扑灭种类。高太尉又奏道：“量此草寇，不必兴举大兵。臣保一人，可去光复。”天子道：“卿若举用，必无不对，即令起行，飞捷报功，加官赐赏，高迁任用。”高太尉奏道：“此人乃建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单名唤个灼字。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受汝宁郡都统制，部下多有精兵勇将。臣举保此人，能够征剿梁山泊。可授兵马批示使，领马步精锐军士，不日扫清盗窟，班师还朝。”天子准奏，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便差人，赍敕前去汝宁州，星夜宣取。”当日朝罢，高太尉就于帅府着枢密院拨一员军官，赍擎圣旨，前去宣取。当日起行，限时定日，要呼延灼赴京服从。
且说高廉每夜在城中空旷处，堆积柴草，竟天价放火为号，城上只望救兵到来。过了数日，守城军兵瞥见宋江阵中不战自乱，仓猝报知。高廉听了，赶紧披挂上城瞻望，只见两路人马战尘蔽日，喊杀连天，冲奔前来。四周围城军马，四散驰驱。高廉知是两路救军到了，尽点在城军马，大开城门，分头掩杀出去。
且说雷横提了首级，都下山来，先令人去飞报主帅。宋江已知杀了高廉，收军进高唐州城内。先传下将令：“休得伤害百姓。”一面出榜安民，秋毫无犯。且去大牢中救出柴大官人来。当时当牢节级、押狱禁子，已都走了，止有三五十个罪囚，尽数开了桎梏开释。数中只不见柴大官人一个，宋江心中忧愁。寻到一处监房内，却监着柴皇城一家长幼，又一座牢内，监着沧州提捉到柴进一家长幼，同监在彼。为是连日厮杀，未曾取问发落，只是没寻柴大官人处。
再说东昌、寇州两处，已知高唐州杀了高廉，沦陷了城池，只得写表差人申奏朝廷。又有高唐州避祸官员，都到京师说知实在。高太尉听了，晓得杀死他兄弟高廉。次日五更，在待漏院中，专等景阳钟响。百官各具公服，直临丹墀，服侍朝见。
上临之以天鉴，下察之以地祗。明有国法接踵，暗有鬼神相随。
当下高太尉问慰已毕，与了犒赏。次日早朝，引见道君天子。徽宗天子看了呼延灼一表非俗，喜动天颜，就赐踢雪乌骓一匹。那马浑身墨锭似黑，四蹄雪练价白，是以名为踢雪乌骓。那马日行千里，圣旨赐与呼延灼骑坐。呼延灼就谢恩已罢，随高太尉再到殿帅府，商讨起军，剿捕梁山泊一事。呼延灼道：“禀明恩相：小人观探梁山泊兵多将广，技艺高强，不成轻敌小觑。乞保二将为前锋，同提军马到彼，必获大功。”高太尉听罢大喜，问道：“将军所保那个，可为前部前锋？”
且说高廉撞到宋江阵前，瞥见宋江引着花荣、秦明三骑马望巷子而走。高廉引了人马，急去追逐，忽听得山坡后连珠炮响，心中迷惑，便收转人马返来。两边锣响，左部下吕方，右部下郭盛，各引五百人马冲将出来。高廉急夺路走时，部下军马折其大半。驰驱脱得垓心时，瞥见城上已都是梁山泊灯号。举眼再看，无一处是救应军马。只得引着些败卒残兵，投山僻巷子而走。行不到十里以外，山背后撞出一彪人马，抢先拥出病尉迟孙立，拦住来路，厉声高叫：“我等你多时，好好上马受缚！”高廉引军便回，背后早有一彪人马，截住来路，抢先顿时倒是美髯公朱仝。两端夹攻将来，四周截了来路，高廉便弃了坐上马便走上山。四下里部军一齐赶上山去，高廉仓猝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起！”驾一片黑云，冉冉腾空，直上山顶。只见山坡边转出公孙胜来，见了，便把剑在顿时望空感化，口中也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将剑望上一指，只见高廉从云中倒撞下来。侧首抢过插翅虎雷横，一朴刀把高廉挥做两段。不幸五马诸侯贵，化作南柯梦里人。有诗为证：
宋江听了，仓猝着蔺仁引入。直到后牢枯井边望时，见内里黑洞洞地，不知多少深浅。上面叫时，那得人应，把索子放下去探时，约有八九丈深。宋江道：“柴大官人目睹很多是没了。”宋江垂泪。吴学究道：“主帅且休烦恼。那个敢下去探看一遭，便见有无。”说犹未了，转过黑旋风李逵来，大呼道：“等我下去。”宋江道：“恰好。当初也是你送了他，本日正宜报本。”李逵笑道：“我下去不怕，你们莫堵截了绳索。”吴学究道：“你却也忒奸猾。”且取一个大篾箩，把索子络了，接长索头，扎起一个架子，把索挂在上面。李逵脱得赤条条的，手拿两把板斧，坐在箩里，却放下井里去，索上缚两个铜铃。垂垂放到底下，李逵却从箩里爬将出来，去井底下摸时，摸着一堆，倒是骸骨。李逵道：“爷娘，甚鸟东西在这里！”又去这边摸时，底下湿漉漉的，没下脚处。李逵把双斧拔放箩里，两手去摸底下，四边却宽，一摸摸着一小我，做一堆儿蹲在水坑里。李逵叫一声：“柴大官人！”那边见动，把手去摸时，只觉口内微微声唤。李逵道：“谢六合，恁地时，另有救哩！”随即爬在箩里，动摇铜铃，世人扯将上来。
却说宋江、吴用、公孙胜、花荣、秦明、吕方、郭盛上土坡等待。是夜，高廉公然点起三百神兵，背上各带铁葫芦，于内藏着硫黄焰硝、烟火药料。大家俱执钩刃、铁扫帚，口内都衔芦哨。二更前后，大开城门，放下吊桥，高廉抢先，驱领神兵进步，背后却带三十余骑，奔杀前来。离寨渐近，高廉在顿时作起妖法，却早黑气冲天，暴风高文，飞沙走石，播土扬尘。三百神兵各取火种，去那葫芦口上点着，一声芦哨齐响，黑气中间，火光罩身，大刀阔斧，滚入寨里来。高埠处，公孙败仗剑作法，就空寨中高山上刮剌剌起个轰隆。三百神兵急待退步，只见那空寨中火起，光焰乱飞，高低通红，无路可出。四周伏兵齐赶，围定寨栅，黑处遍见。三百神兵，未曾走得一个，都被杀在寨里。高廉急引了三十余骑，驰驱回城。背后一枝军马追逐将来，乃是豹子头林冲。看看赶上，急叫得放下吊桥，高廉只带着八九骑入城，其他尽被林冲和人连马活捉活捉了去。高廉进到城中，尽点百姓上城保护。高廉军马神兵，被宋江、林冲杀个尽绝。
却说呼延灼在汝宁州统军司坐衙，听得门人报导：“有圣旨特来宣取将军赴京，有委用的事。”呼延灼与本州官员出郭驱逐到统军司。开读已罢，设席管待使臣，孔殷清算了头盔衣甲，鞍马东西，带引三四十从人，一同任务，离了汝宁州，星夜赴京。于路无话，早到京师城内殿司府前上马，来见高太尉。当日高俅正在殿帅府坐衙，门吏报导：“汝宁州宣到呼延灼，现在门外。”高太尉大喜，叫喊出去拜见了。看那呼延灼一表非俗，恰是：
不争呼延灼举保此二将，有分教：宛子城重添良将，梁山泊大破官军。且教功名未上凌烟阁，姓字先标聚义厅，毕竟呼延灼对高太尉保出谁来，且听下回分化。
李逵说上面的事，宋江道：“你可再下去，先把柴大官人放在箩里，先发上来，却再放箩下来取你。”李逵道：“哥哥不知我去蓟州着了两道儿，今番休撞第三遍。”宋江笑道：“我如何肯弄你？你快下去。”李逵只得再坐箩里，又下井去。到得底下，李逵爬将出箩去，却把柴大官人抱在箩里，动摇索上铜铃。上面听得，早扯起来。到上面，世人看了大喜。宋江见柴进头破额裂，两腿皮肉打烂，眼目略开又闭。宋江心中甚是惨痛，叫请大夫调节。李逵却在井底下发喊大呼。宋江听得，急叫把箩放将下去，取他上来。李逵到得上面，发作道：“你们也不是好人，便不把箩放下来救我！”宋江道：“我们只顾看顾柴大官人，是以忘了你，休怪。”宋江就令世人把柴进扛扶上车睡了，先把两家长幼，并夺转很多家财，共有二十余辆车子，叫李逵、雷横先护奉上梁山泊去。却把高廉一家长幼良贱三四十口，处斩于市。赏谢了蔺仁。再把府库财帛，仓廒粮米，并高廉统统家私，尽数装载上山。
次日，宋江又引军马四周围城甚急。高廉深思：“我数年学得术法，不想本日被他破了，似此如之何如？只得令人去邻近州府求救。”吃紧修书二封，教去东昌、寇州，“二处离此不远，这两个知府都是我哥哥汲引的人，教星夜起兵来策应。”差了两个帐前统制官，赍擎手札，放开西门，杀将出来，投西夺路去了。众将却待去追逐，吴用传令：“且放他出去，能够将计就计。”宋江问道：“智囊如何感化？”吴学究道：“城中兵微将寡，以是他去求救。我这里可使两支人马，诈作救应军兵，于路混战。高廉必定开门助战，乘势一面取城，把高廉引入巷子，必定擒获。”宋江听了大喜。令戴宗回梁山泊另取两支军马，分作两路而来。
吴学究教唤集高唐州押狱禁子跟问时，数内有一个禀道：“小人是当牢节级蔺仁。前日蒙知府高廉所委，埋头安稳监守柴进，不得有失。又叮咛道：‘但有凶吉，你可便动手。’三日之前，知府高廉要取柴收支来施刑。小报酬见本人是个好男人，不忍动手。只推道：‘本人病至八分，不必动手。’后又催并得紧，小人回称‘柴进已死’。因是连日厮杀，知府不闲，小人却恐他差人下来看视，必见罪恶，昨日引柴出来前面枯井边，开了桎梏，推放内里遁藏。现在不知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