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柴进簪花入禁苑 李逵元夜闹东京(2)
融和初报,乍瑞霭霁色,皇都春早。翠巾宪竞飞,玉勒争驰,都闻道鳌山彩结蓬莱岛。向晚色,双龙衔照。绛霄楼上,彤芝盖底,仰瞻天表。缥缈风传帝乐,庆玉殿共赏,群仙同到。迤逦御香,飘满人间开嘻笑。一点星球小,渐模糊鸣梢声杳。游人月下返来,洞天未晓。
出得李师师门来,与柴进道:“今上两个表子,一个李师师,一个赵元奴。固然见了李师师,何不再去赵元奴家走一遭?”宋江径到茶坊间壁,揭起帘幕,张闲便请赵婆出来发言。燕青道:“我这两位官人,是山东巨富客商,要见娘子一面,一百两花银相送。”赵婆道:“恰恨我女儿没缘,不快在床,出来相见不得。”宋江道:“如此却再来求见。”赵婆相送去门,道别了。四个且出小御街,径投天汉桥来看鳌山。正打从樊楼前过,听得楼上笙簧聒耳,鼓乐喧天,灯火凝眸,游人似蚁,宋江、柴进也上樊楼,寻个阁子坐下,取些酒食肴馔,也在楼上赏灯喝酒。吃不到数杯,只听得隔壁阁子内有人作歌道:
那虔婆说与备细,李师师道:“那员外现在在那边?”燕青道:“只在前面对门茶坊里。”李师师便道:“请过舍间拜茶。”燕青道:“不得娘子言语,不敢擅进。”虔婆道:“快去请来。”燕青径到茶坊里,耳边道了动静,戴宗取些钱,还了茶博士,三人跟着燕青,径到李师师家内。入得中门,相接请到大客位里,李师师敛手向前动问起居道:“适间张闲多谈风雅,今辱左顾,绮阁生光。”宋江答道:“山僻村野,孤陋寡闻,得睹花容,平生幸甚。”李师师便聘请坐,又看着柴进问道:“这位官人是足下何人?”宋江道:“此是表弟叶巡检。”就叫戴宗拜了李师师。宋江、柴进居左,客席而坐。李师师右边,主位相陪,奶子捧茶至,李师师亲手与宋江、柴进、戴宗、燕青换盏,不必说那盏茶的香味,细欺省舌,香胜龙涎。茶罢,收了盏托,欲叙行藏,只见奶子来报:“官家来到前面。”李师师道:“实在不敢相留,来日驾幸上清宫,必定不来,却请诸位到此,少叙三杯,以洗泥尘。”宋江喏喏连声,带了三人便行。
宋江听得,仓猝过来看时,倒是九纹龙史进、没遮拦穆弘在阁子内吃得酣醉,口出大言。宋江走近前去喝道:“你这两个兄弟吓杀我也!快算还酒钱,赶紧出去!早是遇着我,如果做公的听得,这场横祸不小。谁想你这两个兄弟也这般无知粗糙!快出城,不成迟滞。明日看了正灯,连夜便回,只此非常好了,莫要弄得撅撒了!”史进、穆弘冷静无言,便叫酒保算还了酒钱。两个下楼,取路先投城外去了。
过了一夜,次日恰是上元节候,天气晴明得好。看看傍晚,道贺元宵的人不知其数,前人有篇《绛都春》单道元宵景色:
却说李逵见了宋江、柴进和那美色妇人吃酒,却教他和戴宗看门,头上毛发倒竖起来,一肚子肝火正没发付处,只见杨太尉揭起帘幕,推开扇门,径走入来,见了李逵,喝问道:“你这厮是谁?敢在这里?”李逵也不回应,提起把交椅,望杨太尉劈脸打来。杨太尉倒吃了一惊,措手不及,两交椅打翻地下。戴宗便来救时,那边拦当得住。李逵扯下幅画来,就蜡烛上点着,东火卒西火卒,一面放火,香桌椅凳,打得粉碎。宋江等三个听得,赶出来看时,见黑旋风褪下半截衣裳,正在那边行凶。四个扯出门外去时,李逵就街上夺条棒,直打出小御街来。宋江见他性起,只得和柴进、戴宗先赶出城,恐关了禁门,脱身不得,只留燕青看管着他。李师师家火起,惊得赵官家一道烟走了。邻佑人等一面救火,一面救起杨太尉,这话都不必说。
宋江与柴进四人微饮三杯,少添秋色,戴宗计算还了酒钱,四人拂袖下楼,径往万寿门,来客店内拍门。李逵困眼展开,对宋江道:“哥哥不带我来也罢了,既带我来,却教我看房,闷出鸟来。你们都自去欢愉!”宋江道:“为你生性不善,面孔丑恶,不争带你入城,只恐因此肇事。”李逵便道:“你不带我去便了,何消得很多推故!几曾见我那边吓杀了别人家小的大的!”宋江道:“只要明日十五日这一夜带你入去,看罢了正灯,连夜便回。”李逵呵呵大笑。
不说宋江等军马去了。且说燕青立在人家房檐下看时,只见李逵从店里取了行李,拿着双斧,大吼一声,跳出店门,单独一个,要去打这东都城池。恰是:声吼巨雷离店铺,手提大斧劈城门。毕竟黑旋风李逵怎地去打城,且听下回分化。
城中喊起杀声,震天动地。高太尉在北门上巡警,听得了这话,带领军马,便来追逐。燕青伴着李逵,正打之间,撞着穆弘、史进,四人各执枪棒,一齐助力,直打到城边。把门军士急待要关门,内里鲁智深抡着铁禅杖,武行者使起双戒刀,朱仝、刘唐手拈着朴刀,早杀入城来,救出内里四个。方才出得城门,高太尉军马刚好赶到城外来。八个头领不见宋江、柴进、戴宗,正在那边心慌。
三小我入到内里大客位里,李师师接着,拜谢道:“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却之不恭,受之过分。”宋江答道:“山僻村野,绝无罕物,但送些小微物,神采罢了,何劳花魁娘子称谢。”李师师聘请到一个小小阁儿里,分宾坐定,奶子、侍婢捧出珍奇果子,济楚菜蔬,希罕案酒,甘美肴馔,尽用锭器,摆一春台。李师师执盏向前拜道:“夙世有缘,今夕相遇二君,草草杯盘,以奉父老。”宋江道:“鄙人山乡虽有贯伯浮财,未曾见如此繁华,花魁的风骚声价,播传寰宇,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亲赐酒食。”李师师道:“员外奖誉过分,何敢当此。”都劝罢酒,叫奶子将小小金杯巡筛。但是李师师说些贩子姣美的话,皆是柴进答复,燕青立在边头和哄讽刺。
天南地北,问乾坤那边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秋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令媛值。神仙身形,薄幸如何消得?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动静。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酒行数巡,宋江口滑,揎拳裸袖,点点指指,把出梁山泊手腕来。柴进笑道:“我表兄向来酒后如此,娘子勿笑。”李师师道:“大家禀性何伤。”丫环说道:“门前两个伴当。一个黄髭须,且是生的怕人,在内里喃喃呐呐地骂。”宋江道:“与我唤他两个入来。”只见戴宗引着李逵到阁子里。李逵瞥见宋江、柴进与李师师对坐喝酒,自肚里有五分没好气,圆睁怪眼,直瞅他三个。李师师便问道:“这汉是谁?”恰象地盘庙里对判官登时的小鬼。”世人都笑,李逵不免得他说。宋江答道:“这个是家生的孩儿小李。”李师师答道:“我倒不打紧,屈辱了太白学士。”宋江道:“这厮却有技艺,挑得三二百斤担子,打得三五十人。”李师师叫取大银赏钟,各与三钟,戴宗也吃三钟。燕青只怕他口出讹言,先打抹他和戴宗依先去门前坐地。宋江道:“大丈夫喝酒,何用小杯!”就取过赏钟,连饮数钟。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东去词。宋江乘着酒兴,索纸笔来,磨得墨浓,蘸得笔饱,拂着花笺,对李师师道:“鄙人乱道一词,尽诉胸中郁结,呈上花魁尊听。”当时宋江落笔,遂成乐府词一首,道是:
当夜宋江与同柴进,依前扮作闲凉官,引了戴宗、李逵、燕青,五小我径从万寿门来。是夜虽无夜禁,各门头子军士全付披挂,都是戎装巾贯带,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摆布得甚是严整。高太尉自引铁骑马军五千,在城上巡禁。宋江等五个向人丛里挨挨抢抢,直到城里,先唤燕青,附耳低言:“与我如此如此,只在夜来茶坊里相称。”燕青径往李师师家扣门,李妈妈,李行都城出来访问燕青,便说道:“烦达员外休怪,官家不时候来此私行,我家怎敢骄易。”燕青道:“仆人再三上复妈妈,启动了花魁娘子,山东海僻之地,无甚稀少之物,便有些出产之物,将来也不中意,只教小人先送黄金一百两,权当人事。随后别有罕物,再当拜送。”李妈妈问道:“现在员外在那边?”燕青道:“只在巷口等小人送了人事,同去看灯。”世上虔婆爱的是财帛,见了燕青取出那火炭也似金子两块,放在面前,如何不动心!便道:“本日上元佳节,我子母们却待家筵数杯,如果员外不弃,肯到贫家少叙片时。”燕青道:“小人去请,无有不来。”说罢,回身回得茶坊,说与宋江这话了,随即都到李师师家。宋江教戴宗同李逵只在门前等。
本来智囊吴用已知此事,定教大闹东京,克时定日,差下五员虎将,引领带甲马军一千骑,是夜刚好到东都城外等接,正逢着宋江、柴进、戴宗三人,带来的空马就教上马,随后代人也到。正都上马时,于内不见了李逵。高太尉军马冲将出来。宋江部下的五虎将: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突到城边,立马于濠堑上,大喝道:“梁山泊豪杰全伙在此!早早献城,免汝一死!”高太尉听得,那边敢出城来,仓猝教放下吊桥,众军上城防备。宋江便唤燕青叮咛道:“你和黑厮最好,你可略等他一等,随后与他同来。我和军马众将先回,星夜还寨,恐怕路上别有枝节。”
浩气冲天贯斗牛,豪杰奇迹未曾酬。手提三尺龙泉剑,不斩奸邪誓不休!
写毕,递与李师师,几次看了,不晓其意。宋江只要等他问其备细,却把亲信衷曲之事奉告,只见奶子来报:“官家从隧道中来至后门。”李师师忙道:“不能远送,切乞恕罪。”自来后门接驾,奶子、丫环赶紧清算过了杯盘什物,扛过台桌,洒扫亭轩。宋江等都未出来,却闪在暗中处,张见李师师拜在面前,奏道:“起居圣上龙体劳困。”只见天子头戴软纱唐巾,身穿滚龙袍,说道:“寡人本日幸上清宫方回,教太子在宣德楼赐万民御酒,令御弟在千步廊买市,约下杨太尉,久等不至,寡人自来,爱卿近前与朕攀话。”宋江在黑地里说道:“今番错过,后次难逢,俺三个就此告一道招安赦书,有何不好!”柴进道:“如何使得?便是应允了,厥后也有翻变。”三个正在黑影里筹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