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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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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弓足窄窄,湘裙微露不堪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穷意。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

阎婆惜自从和那小张三两个搭上,并无半点儿情分在这宋江身上。宋江但若来时,只把言语伤他,全不兜揽他些个。这宋江是个豪杰,不以这女色为念,是以半月旬日,去走得一遭。那张三和这婆惜,如胶似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宋江半信不信,自肚里深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婚配的妻室,他若偶然恋我,我没出处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自此有几个月不去。阎婆累令人来请,宋江只推变乱不上门去。恰是:

花娘成心随流水,义士偶然恋落花。婆爱财帛娘爱俏,普通行货两家茶。

忽一朝,那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返来问间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王婆道:“只闻宋押司家里在宋家村住,却未曾见说他有娘子。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费事,敢怕是未有娘子。”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免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几次,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是以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她。我前日去谢宋押司,见他下处没娘子,是以央你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我甘心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布施,无可酬谢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

且不说梁山泊自从晁盖上山,好生畅旺。却说济州府太守见黄安部下逃回的甲士备说梁山泊杀死官军,活捉黄安一事;又说梁山泊豪杰非常豪杰了得,无人近傍得他,难以收捕;抑且水路难认,港汊多杂,以此不能取胜。府尹听了,只叫得苦,向太师府干办说道:“何涛先折了很多人马,单独一个逃得性命返来,已被割了两个耳朵,自回家将息,至今不能痊;去的五百人,无一个返来;是以又差团练使黄安并本府捕盗官带领军兵前去追捉,亦皆沦陷。黄安已被活捉上山,杀死官军,不知其数,又不能取胜,怎生是好!”太守肚里正怀着鬼胎,没个事理处,只见承局来报说:“东门接官亭上,有新官到来,飞报到此。”

走不过三二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宋江转转头来看时,倒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却与他说道:“你有缘,做功德的押司来也!”宋江回身来问道:“有甚么话说?”王婆拦住,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远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她那阎公,平素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很有些色彩。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骚宴乐,是以不能度日,在这县后一个僻净巷内权住。昨日她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没做事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边有这等刚好?’又没借换处,正在这里走投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望押司不幸见她则个,做成一具棺材。”宋江道:“本来恁地。你两个跟我来,去巷口旅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去县东陈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又问道:“你有成果利用么?”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利用?”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利用钱。”阎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爷娘,做驴做马,酬谢押司。”宋江道:“休要如此说。”随即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阎婆,自回下处去了。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径来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发送了当,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娘儿两个,把来川资,不在话下。

宋江又过几日,连那婆子,也有多少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

话分两端。忽一日将晚,宋江从县里出来,去对过跑堂里坐定吃茶,只见一个大汉,头带白范阳毡笠儿,身穿一领黑绿罗袄,上面腿护膝,八搭麻鞋,腰里挎着一口腰刀,背着一个大包,走得汗雨通流,气急喘促,把脸别转着看那县里。宋江见了这个大汉走得跷蹊,仓猝起家赶出跑堂来,跟着那汉走。约走了三二十步,那汉回过甚来,看了宋江,却不认得。宋江见了此人,略有些面善,“莫不是那边曾厮会来?”心中一时考虑不起。那汉见宋江看了一回,也有些认得,立住了脚,定睛看那宋江,又不敢问。宋江深思道:“这小我好捣蛋!却怎地只顾看我?”宋江亦不敢问他。只见那汉来路边一个篦头铺里问道:“大哥,前面阿谁押司是谁?”篦头待诏应道:“这位是宋押司。”那汉提着朴刀,走到面前,唱个大喏,说道:“押司认得小弟么?”宋江道:“足下有些面善”。那汉道:“可借一步说话。”宋江便和那汉入一条僻静冷巷。那汉道:“这个旅店里好说话。”

且说新官宗府尹到任以后,请将一员新调来镇守济州的军官来,当下商讨招军买马,集草屯粮,招募悍勇民夫,智谋贤士,筹办收捕梁山泊豪杰;一面申呈中书省,转行牌仰四周州郡,并力剿捕;一面自行下文书所属州县,知会收剿,及仰属县,着令守御本境。这个都不在话下。

再说宋江与刘唐别了,自渐渐行回下处来,一头走,一面肚里深思道:“早是没做公的瞥见,争些儿惹出一场大事来!”一头想:“那晁盖倒去落了草,直如此大弄。”转不过两个弯,只听得背后有人叫一声:“押司,那边去来,好两日不见面。”宋江转头看时,恰是阎婆。不因这番,有分教,宋江小胆翻为大胆,善心变做恶心。毕竟宋江怎地发付阎婆,且听下回分化。

两个上到酒楼,拣个僻静阁儿里坐下。那汉倚了朴刀,解下包裹,撇在桌子底下,那汉扑翻身便拜。宋江仓猝答礼道:“不敢拜问足下高姓?”那人道:“大仇人,如何忘了小弟?”宋江道:“兄长是谁?端的有些面善,小人失忘了。”那汉道:“小弟便是晁保正庄上曾拜识尊颜,蒙恩救了性命的赤发鬼刘唐便是。”宋江听了大惊,说道:“贤弟,你好大胆!早是没做公的瞥见,几乎儿惹出事来!”刘唐道:“感承大恩,不惧一死,特地来酬谢。”宋江道:“晁保正弟兄们克日如何?兄弟,谁叫你来?”刘唐道:“晁头领哥哥再三拜上大仇人。得蒙救了性命,当今做了梁山泊主都头领。吴学究做了智囊,公孙胜同掌兵权。林冲一力保持,火并了王伦。盗窟里原有杜迁、宋万、朱贵,和俺弟兄七个,共是十一个头领。当今盗窟里堆积得七八百人,粮食不计其数。只想兄长大恩,无可酬谢,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并朱、雷二都头。”刘唐翻开包裹,取出版来,便递与宋江。宋江看罢,便拽起褶子前襟,摸出招文袋,翻开包儿时,刘唐取出金子放在桌上。宋江把那封书――就取了一条金子和这书包了,插在招文袋内,放下衣衿。便道:“贤弟,将此金子还是包了。”随即便唤量酒的打酒来,叫大块切一盘肉来,铺下些菜蔬果子之类,叫量酒人筛酒与刘唐吃。

王婆听了这话,次日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婆子拉拢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购置些家火什物,安设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边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恰是:

一日,宋江分歧带后司贴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这张文远倒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厮唤做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素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飘荡,学得一身风骚姣美。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这婆惜是个酒色娼妓,一见张三,内心便喜,倒成心看上他。那张三见这婆惜成心以目送情,等宋江起家净手,倒把言语来嘲惹张三。常言道:“风不来,树不动;船不摇,水不浑。”那张三亦是个酒色之徒,这事如何不晓得。因见这婆娘眉来眼去,非常有情,便记在内心。向后宋江不在时,这张三便去那边,冒充儿只做来寻宋江。那婆娘留住吃茶,言来语去,成了此事。谁想那婆娘自从和那张三两个搭识上了,打得火块普通热。亦且这张三又是个惯弄此事的,岂不闻前人有言:“一不将,二不带。”只因宋江千分歧,万分歧,带这张三来他家里吃酒,以此看上了他。自古道:“风骚茶说合,酒是色媒人。”首犯着这条目。

看看天气晚了,刘唐吃了酒,把桌上金子包翻开,要取出来。宋江仓猝拦住道:“贤弟,你听我说:你们七个弟兄初到盗窟,正要金银利用。宋江家中很有些度日,且放在你盗窟里,等宋江贫乏川资时,却叫兄弟宋清来取。本日非是宋江见外,于内已受了一条。朱仝那人,也有些家私,不消与他,我自与他说知情面便了。雷横此人,又不知我报与保正。况兼此人贪赌,倘或将些出去赌时,便惹出事来,不当稳便,金子切不成与他。贤弟,我不敢留你相请去家中住,倘或有人认得时,不是耍处。彻夜月色必定明朗,你便可回盗窟去,莫在此停搁。宋江再三申意众头领,不能前来道贺,切乞恕罪。”刘唐道:“哥哥大恩,无可酬谢,特令小弟送些情面来与押司,微表孝敬之心。保正哥哥今做头领,学究智囊号令非比昔日,小弟怎敢将归去?到盗窟中必定受责。”宋江道:“既是号令严明,我便写一封回书,与你将去便了。”刘唐苦苦相央宋江收受,宋江那边肯接,随即取一幅纸来,借酒家笔砚,备细写了一封回书,与刘唐收在包内。刘唐是个直性的人,见宋江如此推却,想是不肯受了,便将金子依前包了。看看天气晚来,刘唐道:“既然兄长有了回书,小弟连夜便去。”宋江道:“贤弟,不及相留,以心相照。”。刘唐又下了四拜。宋江教量酒人来道:“有此位官人留下白银一两在此,我明日却自来算。”刘唐背上包裹,拿了朴刀,跟着宋江下楼来。离了酒楼,出到巷口,天气昏黄,是八月半气候,月轮上来。宋江携住刘唐的手,叮咛道:“贤弟保重,再不成来。其间做公的多,不是耍处。我更不远送,只此相别。”刘唐见月色明朗,拽开脚步,望西路便走,连夜回梁山泊来。

太守仓猝上马,来到东门外接官亭上,瞥见灰尘起处,新官已到亭子前上马。府尹接上亭子,相见已了,那新官取出中书省更替文书来,度与府尹。太守看罢,随即和新官到州衙里,交割牌印,一应府库赋税等项。当下安排筵席,管待新官。旧太守备说梁山泊贼盗浩大,杀死官军一节。说罢,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道:“蔡太师将这件活动汲引我,倒是此等空中,这般福分。又没强兵虎将,如何收捕得这伙能人?倘或这厮们来城里借粮时,却怎生何如?”旧官太守次日清算了衣装行李,自回东京听罪,不在话下。

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垂垂来得慢了。倒是为何?本来宋江是个豪杰,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非常要紧。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水,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是以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且说本州孔目,差人赍一纸公文,行下所属郓城县,教守御本境,防备梁山泊贼人。郓城县知县看了公文,教宋江迭成案牍,行下各村落,一体守备。宋江见了公文,心内深思道:“晁盖等世人,不想做下这般大事,犯了大罪,劫了生辰纲,杀了做公的,伤了何察看,又侵害了很多官甲士马,又把黄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活动。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何如?”自家一个心中迷惑。叮咛贴书后司张文远将此文书立成案牍,行下各乡各保。张文远自理睬文卷,宋江却信步走出县来。

晁盖再与吴用道:“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于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前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本日繁华安乐,从何而来?迟早将些金银,可令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紧的事件。再有白胜陷在济州大牢里,我们必必要去救他出来。”吴用道:“兄长不必忧心,小生自有划。宋押司是个仁义之人,紧地不望我们酬谢。然虽如此,礼不成缺,迟早待盗窟粗安,必用一个兄弟自去。白胜的事,可教陌生人去那边使钱,买上嘱下,松宽他,便好脱身。我等且筹议屯粮,造船,制办军火,安排寨栅、城垣,添造房屋,清算衣袍、铠甲,打造枪、刀、弓、箭,防备迎敌官军。”晁盖道:“既然如此,全仗智囊妙策指教。”吴用当下调拨众头领,分拨去办,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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