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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没遮拦追赶及时雨 船火儿大闹浔阳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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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与穆太公对坐。说话未久,天气明朗,穆春已取到病大虫薛永出去,一处相会了。穆弘安排筵席,管待宋江等众位饮宴,至晚都留在庄上歇宿。次日,宋江要行,穆弘那边肯放,把世人都留庄上,陪侍宋江去镇上闲玩,旁观揭阳市村景色。又住了三日,宋江怕违了限次,坚意要行,穆弘并世人苦留不住,当日做个送路筵席。次日夙起来,宋江道别穆太公并众位豪杰,临行叮咛薛永,且在穆弘处住几时,却来江州,再得相会。穆弘道:“哥哥但存候心,我这里自看顾他。”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赍发两个公人些银两。临解缆,张横在穆弘庄上央人修了一封家书,央宋江付与张顺,当时宋江收放包裹内了。一行人都送到浔阳江边,穆弘叫只船来,取过先头行李下船。世人都在江边,安排行枷,取酒食上船饯行,当下世人挥泪而别。李俊、张横、穆弘、穆春、薛永、童威、童猛一行人,各自回家,不在话下。

不是宋江来和此人厮见,有分教,江州城里,翻为虎窟狼窝;十字街头,变作尸山血海。直教撞破天罗归水浒,翻开地网上梁山。毕竟宋江来与这个节级如何相见,且听下回分化。

张横拜罢问道:“义士哥哥为何事配来其间?”李俊便把宋江犯法的事说了,今来迭配江州。张横听了说道:“好教哥哥得知,小弟一母所生的亲弟兄两个,长的便是小弟,我有个兄弟,却又了得。浑身雪练也似一身白肉,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水里行一似一根白条,更兼一身好技艺。因此人起他一个异名,唤做浪里白条张顺。当初我弟兄两个,只在扬子江边做一件依本分的门路。”宋江道:“愿闻则个。”张横道:“我弟兄两个,但赌输了时,我便先驾一只船渡在江边净处做私渡。有那一等客人贪省贯百钱的,又要快,便来下我船。等船里都坐满了,却教兄弟张顺也扮做单身客人,背着一个大包,也来趁船。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钉,插一把板刀,却讨船钱,本合五百足钱一小我,我便定要他三贯。却先问兄弟讨起,教他冒充不肯还我,我便把他来起手,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腰胯,扑通地撺下江里,排头儿定要三贯,一个个都惊得白痴,把出来不迭。都敛得足了,却送他到僻净处登陆。我那兄弟自从水底下走过对岸,等没了人,却与兄弟分钱去赌。当时我两个只靠这件门路过日。”宋江道:“可知江边多有主顾来寻你私渡!”李俊等都笑起来。张横又道:“现在我弟兄两个都改了业,我便只在这浔阳江里做些私商。兄弟张顺,他却现在安闲江州做卖鱼牙子。现在哥哥去时,小弟寄一封书去,只是不识字,写不得。”李俊道:“我们去村里央个门馆先生来写。”留下童威、童猛看船。三小我跟了李俊,张横提了灯,投村里来。

自古道:“世情看冷暖,人面逐凹凸。”宋江一日与差拨在抄事房吃酒,那差拨说与宋江道:“贤兄,我前日和你说的阿谁节级常例情面,如何多日不令人送去与他?今已一旬之上了。他明日下来时,须欠都雅。”宋江道:“这个无妨。那人要钱,不与他。如果差拨哥哥但要时,只参谋宋江取无妨。那节级要时,一文也没。等他下来,宋江自有话说。”差拨道:“押司,那人好生短长,更兼手脚了得。倘或有些言语凹凸,吃了他些热诚,却道我不与你告诉。”宋江道:“兄长由他,但存候心,小可自有措置。敢是送些与他,也不见得。他有个不敢要我的,也不见得。”正恁的说未了,只见牌头来报导:“节级下在这里了,正在厅上大发作,骂道:‘新到配军,如何不送常例钱来与我!’”差拨道:“我说是么,那人自来,连我们都怪。”宋江笑道:“差拨哥哥休罪,不及陪侍,他日再得作杯。小可且去和他说话。”差拨也起家道:“我们不要见他。”宋江别了差拨,离了抄事房,自来点视厅上,见这节级。

当时两个公人当厅下了公文,押宋江投厅下。蔡九知府瞥见宋江一表非俗,便问道:“你为何枷上没了本州的封皮?”两个公人告道:“于路上春雨淋漓,却被水湿坏了。”知府道:“快写个帖来,便送下城外牢城营里去,本府自差公人押送下去。”这两个公人就送宋江到牢城营内交割。当时江州府公人赍了文帖,监押宋江并同公人出州衙,前来旅店里买酒吃。宋江取三两来银子,与了江州府公人,当讨了收管,将宋江押送单身房里听候。那公人先去对管营差拨处替宋江说了便利,交割,讨了收管,自回江州府去了。这两个公人也交还了宋江包裹行李,千酬万谢,相辞了入城来。两个自说道:“我们虽是吃了惊骇,却赚得很多银两。”自到州衙府里服侍,讨了回文,两个取路往济州去了。

宋江和两个公人听了这首歌,都酥软了。宋江又想道:“他是唱耍。”三个正在那边群情未了,只见那梢公放下橹,说道:“你这个撮鸟,两个公人,常日最会诈害做私商的人,本日却撞在老爷手里!你三个倒是要吃板刀面?倒是要吃馄饨?”宋江道:“家长休要讽刺!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那梢公睁着眼道:“老爷和你耍甚鸟!若还要吃板刀面时,俺有一把泼风也似快刀在这板底下,我不消三刀五刀,我只一刀一个,都剁你三小我下水去;你若要吃馄饨时,你三个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宋江听罢,扯定两个公人说道:“倒是苦也!恰是‘福无双至,祸不但行’。”那梢公喝道:“你三个好好筹议,快回我话。”宋江答道:“梢公不知,我们也是没何如,犯下了罪,迭配江州的人,你如何不幸见饶了我三个!”那梢公喝道:“你说甚么闲话!饶你三个!我半个也不饶你。老爷唤做驰名的狗脸张爷爷,来也不认得爹,去也不认得娘。你便都闭了鸟嘴,快下水里去!”宋江又哀告道:“我们都把包裹内金银、财帛、衣服等项尽数与你,只饶了我三人道命。”那梢公便去板底下摸出那把明晃晃板刀来,大喝道:“你三个要怎地?”宋江仰天叹道:“为因我不敬六合,不孝父母,犯下罪恶,扳连了你两个。”那两个公人也扯着宋江道:“押司,罢,罢!我们三个一正法休。”那梢公又喝道:“你三个好好快脱了衣裳,跳下江去。跳便跳,不跳时,老爷便剁下水里去。”

七尺身躯三角眼,黄髯赤发红睛,浔阳江上有申明。冲波如水怪,跃浪似飞鲸,恶水暴风都不惧,蛟龙见处魂惊。天差列宿害生灵。小孤山下住,船火号张横。

宋江和那两个公人抱做一块,恰待要跳水,只见江面上咿咿哑哑橹声响,宋江探头看时,一只快船飞也似从下水头摇将下来。船上有三小我,一条大汉手里横着托叉,立在船头上;梢头两个后生,摇着两把快橹,星光之下,早到面前。那船头上横叉的大汉便喝道:“前面是甚么梢公,敢在当港行事?船里货色,见者有分。”这船梢公转头看了,仓猝应道:“本来倒是李大哥,我只道是谁来。大哥又去做买卖,只是未曾带挈兄弟。”大汉道:“张家兄弟,你在这里又弄这一手!船里甚么行货?有些油水么?”梢公答道:“教你得知好笑。我这几日没门路,又赌输了,没一文,正在沙岸上闷坐,岸上一伙人赶着三头行货来我船里。倒是鸟两个公人,解一个黑矮囚徒,正不知是那边人。他说道迭配江州来的,却又项上不带行枷。赶来的岸上一伙人,倒是镇上穆家哥儿两个,定要讨他,我见有些油水吃,我不还他。”船上那大汉道:“咄!莫不是我哥哥宋公明?”宋江听得声音厮熟,便舱里叫道:“船上豪杰是谁?救宋江则个!”那大汉失惊道:“端的是我哥哥,早不做出来。”宋江钻出船上来看时,星光亮亮,那立在船头上的大汉,不是别人,恰是:

那船头上立的大汉,恰是混江龙李俊。背后船梢上两个摇橹的,一个是出洞蛟童威,一个是翻江蜃童猛。

只说宋江自和两个公人下船投江州来。这梢公非比前番,拽起一帆风蓬,早送到江州登陆。宋江依前带上行枷,两个公人取出文书,挑了行李,直至江州府前来,正值府尹升厅。本来那江州知府,姓蔡,双名得章,是当朝蔡太师蔡京的第九个儿子,是以江州人叫他做蔡九知府。那报酬官贪婪,作事骄奢。为这江州是个赋税浩大的去处,抑且人广物盈,是以太师特地教他来做个知府。

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单,威风凛冽逼人寒。灵官离斗府,佑圣下天关。技艺高强心胆小,阵前不肯空还,攻城野战夺旗幡。穆弘真懦夫,人号没遮拦。

这李俊听得是宋公明,便跳过船来,口里叫苦道:“哥哥惊骇。如果小弟来得迟了些个,误了仁兄性命。本日天使李俊在家坐立不安,棹船出来江里,赶些私盐,不想又遇着哥哥在此受难!”那梢公呆了半晌,作声不得,方才问道:“李大哥,这黑汉便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李俊道:“可知是哩!”那梢公便拜道:“我那爷,你何不早通个大名,免得着我做出歹事来,争些儿伤了仁兄。”宋江问李俊道:“这个豪杰是谁?高姓何名?”李俊道:“哥哥不知,这个豪杰倒是小弟结义的兄弟,原是小孤山下人氏,姓张,名横,外号船火儿,专在此浔阳江做这件稳善的门路。”宋江和两个公人都笑起来。

家住浔阳江浦上,最称豪杰豪杰。眉浓眼大面皮红,髭须垂铁线,语话若铜钟。凛冽身躯长八尺,能挥利剑霜锋,冲波跃浪立奇功。庐州生李俊,外号混江龙。

话里只说宋江又自央浼情面,差拨到单身房里,送了十两银子与他。管营处又自更加送十两并人事。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送些银两与他们买茶吃。是以无一个不欢乐宋江。少刻引到点视厅前,除了行枷拜见。管营为得了贿赂,在厅上说道:“这个新配到犯人宋江听着:先朝太祖武德天子圣旨事例,凡是新入流配的人,须先吃一百杀威棒,摆布与我捉去背起来。”宋江告道:“小人于路感冒风寒时症,至今未曾痊可。”管营道:“这汉端的似有病的,不见他面黄肌瘦,有些病症。且与他权寄下这顿棒。此人既是县吏出身,着他本营抄事房做个抄事。”就时立了案牍,便教发去抄事。宋江谢了,去单身房取了行李,到抄事房安设了。

走不过半里路,瞥见火把还在岸上敞亮。张横说道:“他弟兄两个还未归去。”李俊道:“你说兀谁弟兄两个?”张横道:“便是镇上那穆家哥儿两个。”李俊道:“一发叫他两个来拜见哥哥。”宋江赶紧说道:“使不得,他两个赶着要捉我。”李俊道:“仁兄放心,他弟兄不知是哥哥。他亦是我们一起人。”李俊用手一招,胡哨了一声,只见火把人伴都飞奔将来。瞥见李俊、张横都恭奉着宋江做一处说话,那弟兄二人大惊道:“二位大哥如何与这三人厮熟?”李俊大笑道:“你道他是兀谁?”那二人道:“便是不认得。只见他在镇上出银两赏那使枪棒的,灭俺镇上威风,正待要捉他。”李俊道:“他便是我平常和你们说的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公明哥哥,你两个还不快拜。”那弟兄两个撇了朴刀,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久矣,不期本日方得相会。却才甚是冒渎,犯伤了哥哥,望乞怜悯恕罪。”宋江扶起二位道:“懦夫,愿求大名。”李俊便道:“这弟兄两个富户是其间人:姓穆,名弘,外号没遮拦;兄弟穆春,唤做小遮拦。是揭阳镇上一霸。我这里有三霸,哥哥不知,一发说与哥哥晓得。揭阳岭上岭下,便是小弟和李立一霸;揭阳镇上,是他弟兄两个一霸;浔阳江边做私商的,倒是张横、张顺两个一霸。以此谓之三霸。”宋江答道:“我们如何免得?既然都是自家弟兄情分,望乞放还了薛永。”穆弘笑道:“便是使枪棒的那厮?哥哥放心,随即便教兄弟穆春去取来还哥哥。我们且请仁兄到敝庄伏礼请罪。”李俊说道:“最好,最好!便到你庄上去。”穆弘叫庄客着两个去看了船只,就请童威、童猛一同都到庄上去相会。一面又着人去庄上报知,购置酒食,杀羊宰猪,清算筵宴。

众囚徒见宋江有脸孔,都买酒来与他道贺。次日,宋江置备酒食,与世人回礼。不时候,又请差拨牌头递杯,管营处常常送礼品与他。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自落的结识他们。住了半月之间,满营里没一个不欢乐他。

一行世人等了童威、童猛,一同取路投庄上来,却好五更气候。都到庄里,请出穆太公来相见了,就草堂上分宾主坐下。宋江看那穆弘时,端的好表人物,但见:

当时两只船并着摇奔滩边来,缆了船,舱里扶宋江并两个公人登陆。李俊又与张横说道:“兄弟,我常和你说,天下义士,只除非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本日你可细心认看。”张横敲开仗石,点起灯来,照着宋江,扑翻身,又在沙岸上拜道:“望哥哥恕兄弟罪恶!”宋江看那张横时,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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