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日晚倦梳头
阿言又取来一件月红色厚披风,披在秦水墨肩头,顺手取了手炉、软垫和油纸伞,方才要出门。
芍药瞧见熬药女子用乌黑的手帕将剩下的蜜饯层层包好,便问道:“言姐姐,你这是做甚么?”
芍药咧嘴一笑道:“言姐姐,你这一小我熬药也熬得忒用心了些!”
阿言替少女揩静嘴角,从怀中取出一枚蜜饯,悄悄放到少女唇边。
进得房中,熬药女子倒是一愣,昔日躺在榻上的夫人,现在却半卧在床上,像要挣扎着起来。
少女皱皱眉,就着阿言端过的碗,将药尽数喝下。
秦水墨点头,望着水池中一汪碧水。此时荷叶还未出水,几支残荷立于水面。亭下几尾锦鲤正在戏水。
阿言仓猝将少女身后的被子叠了叠,扶着少女摆了个比较舒畅的姿式,又将桌上的白瓷碗端到跟前。
猗兰轩外,恰是一片水池,塘边有个凉亭。
秦水墨瞧见本身发梢卷曲,似有火烧之痕,又看看桌上那分量不轻的钗、簪、步摇,悄悄点头道:“不必了,就如许吧。”
阿言便扶秦水墨进了亭子,将织锦软垫铺在美人靠上,扶秦水墨坐了,又将手炉放在秦水墨手中。
少女渐渐将蜜饯含了,眼睛盯着阿言,悄悄问道:“我当真是这王府的夫人?”
阿言想想夫人身材衰弱,画这很多妆也确是吃不消,便住了手,拿出一把雕阔叶牡丹花的银梳篦要为秦水墨梳头。
秦水墨苦笑道:“我这模样能走多远啊!”
四月的宁王府,春光明丽,桃红柳绿。
阿言望望院中的阳光,扬扬手中油纸伞,道:“虽不下雨,拿来遮着日头,免得晒坏了夫人。”
暮东风含暖,梨花香满阁。
秦水墨摇点头道:“阿言啊,我们又不是走十里八乡的,不过走个几步便返来了。”
熬药女子赶快上前,扶住夫人,一边从怀中取了汗巾子替她拭额角的盗汗。
熬药女子拣出一个放到口中尝了尝,又挑一个塞到芍药嘴里。宫里带来的蜜饯果然入口甜美,回味无穷,两个少女相视一笑。
熬药的女子吓了一跳,扭头瞥见圆脸少女,当胸捣了她一拳,低声道:“芍药!你这丫头,明白日的吓死人呀!”
少女长长的睫毛一闪,悠悠道:“那我叫甚么名字?”
树下,一个穿戴鸡心领短襦长裙的女子正在拿着把团扇谨慎地扇着火炉。炉上沙锅里炖着一锅草药,满院梨花香气便被那草药气压了下去。
熬药的女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我家夫人还在养病,说话轻些!”说罢,又回身看火。
阿言取来胭脂水粉,一边欢畅地忙着,一边说道:“夫人您大病初愈,再养上一段时候定然会容姿抖擞的。夫人本日这神采,铅粉倒是不需求了,胭脂该当多些。”
二人相视一笑,便出得院来。
阿言忙点头答道:“回夫人,恰是四月风景,本日乃是四月初三。”
阿言便将随身带的花糕掰了一小块递在秦水墨手中。秦水墨抛下花糕,那些鱼儿便来争食,一时候五颜六色高低翻滚,五彩斑斓非常都雅。
秦水墨深吸了一口清爽的氛围,感到舒爽恼人。体力仿佛比本身想的要好,眼看着满院春意,竟能走得几十步。
芍药上前抓紧熬药女子的手,道:“好了言姐姐,我不胡说了。我这就要走了,你这么好的人却被打发到这里来,今后是没甚么出头之日了。芍药有甚么好吃的再给你带来啊!”
秦水墨轻问:“已是暮春了吗?”
芍药转头看一眼身后的屋子,悄声说道:“传闻夫人几日前醒了?我听王妃跟前的刘嬷嬷说太医诊了脉,夫人就算醒了,只怕这辈子都是个傻子!”
芍药回身便快步去了。
阿言一边手脚利落地清算,一边说道:“这水边寒气重,夫人千万谨慎些,我们坐坐便归去罢。”
秦水墨心中一片茫然,眼神超出半开的窗子,正瞧见红色院墙上斜下来的一枝梨花。
“吱――”院子的侧门开了,一个圆脸少女探头出去,瞧见那正在熬药的女子,忙蹑手蹑脚地出去,“啪!”地一巴掌打在熬药女子的肩上。
熬药女子打断芍药的话:“休得胡言!夫人只是不记得畴前了罢了!”
秦水墨道:“你看我戴得动那些金饰吗?”
阿言一脸惊奇:“夫人!您这不梳头可千万使不得啊!”
瞧着火候好了,熬药女子便谨慎地将沙锅中的药渣用纱布篦了,将药倒进白瓷碗中,拿托盘端进房去。
秦水墨道:“扶我起来,我要出去逛逛。”
少女点点头,说这几个字已是力不从心。
秦水墨由着阿言将本身面上抹桃红胭脂飞上双鬓,涂梅红唇脂晶莹津润。阿言还要画黛眉、贴花钿、点面厣、描斜红,却被秦水墨手一摆愣住了。
铜镜之前,秦水墨望着镜中人影。脸型肥胖,面色乌黑,弯弯吊梢眉,眉间一片红胎记。“这真的是我吗?”秦水墨口中喃喃,伸手抚上铜镜,仿佛要将镜中这陌生的面孔细心形貌一遍。
“你叫阿言?”床上的少女面色惨白,口唇干裂,一双眼睛毫无神采,更加衬的垂眉红额,面庞蕉萃,只一双长长的睫毛,为整张脸添了几分灵动。
阿言心下思虑,咬着嘴唇道:“那我们就在门口走几步,透透气,万不成被别人瞥见了。”
芍药从怀里取出几个蜜饯果子塞到熬药女子的手里,低声说道:“言姐姐!这是前几日王妃赏我的,是王妃进宫拜见贵妃的犒赏,可甜着呢!你在这猗兰轩定是吃不到的。”
阿言低下头去,小声回道:“夫人名讳,婢子不知。只是,王爷前次叮咛石大人将您安设在猗兰轩养病,仿佛叫您‘水墨’。”
阿言眼中含着泪花喜道:“夫人,看来您这病,真是要好了。”
王府西侧的猗兰轩内,却非常温馨。一株梨树枝杈漫漫,将一树乌黑的梨花罩在院子上。
那叫芍药的少女笑道:“王妃打发我去取江南织造官船新进的胭脂膏子,刚好路过你这猗兰轩,便来瞧瞧你。”
熬药女子将蜜饯收好,悄悄道:“夫人每次喝这汤药,虽从不言语,可我瞧着眉头总要皱一下,这药极苦,留着这些每次含一含老是好的。”
“回夫人,婢子贱名阿言。”熬药女子答道。
熬药女子捋一捋芍药耳旁的碎发,笑道:“我倒感觉在这猗兰轩中挺好的。倒是你,王妃金尊玉贵,大要虽驯良,端方却大过天,你这没心没肺的要多留意!快去吧莫误了时候!”
二人正看得欢畅,冷不防身后有人道:“我当是谁,本来是端宁郡主啊!”
阿言忙回道:“您是端宁郡主,皇上赐婚的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