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丝竹八音
成凰山上的古刹道观香火俄然间旺了起来,无数人纷繁带着各种欲望而来。青叶神山远在天涯,是顾不上了。彷徨无依的时候,人们有个神像拜一拜也总归是好的。延生观坐落在成凰山的“凰翅”之上,虽不是最高处,因了山势之故冬无罡风,夏无暑热。且观前翠竹丛生,观景台可俯瞰草原,独得了这山的灵秀。余守正见本日香客极多,便四周走动,以免失了火。他步出观门极目远眺,见这成凰山上远近各处古刹均香火环绕,叹一口气。余守正要归去,却见那观景台前站着个黄衫少女,因是背影,看不见面子。那背影渊渟岳峙纹丝不动,仿佛与山化为了一体;但黄衫衣带纷飞,更加衬得少女小巧的身姿临风飘举,似要踩着这山化作的凤凰腾空而去。山之沉寂,水之灵动,两种气韵竟调和地闪现在一人之身,余守正不由大为奇之。
秦水墨见余守正一身道袍破褴褛烂,睡眼惺忪,左手拿着块油糕在啃,还算干净的右手上持着一柄拂尘。师父丹辰子不拘末节的音容笑容犹在面前,秦水墨心中却被牵的一动。
余守正表示秦水墨转过石头背后,却本来是一个依山壁而建的石窟,石窟侧壁上有十几尊雕像,地上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一边捻着髯毛,一边看那石像。“内里战鼓咚咚响,就要杀人了,你个小王八蛋跑哪去了?”那老道并不转头,口中却与余守正发言。
秦水墨反问道:“那衣冠是否也分俗人君子?棉麻采自地之所生;绫罗乃是桑蚕孕育;神农地泽万物,发展棉麻;嫘祖养蚕缫丝,衣被天下;但不管棉麻丝绢却又经了人手,终归是清是浊?孰俗孰雅?”
余守正将口中油糕忙咽下去,却不料咽得太快,呛住了。一边咳个不断,一边脸红脖子粗地直拍本身的胸口。秦水墨忙上前,在他背上肺俞、风门两个穴位悄悄一点。余守正立时止了咳,喘着嚷嚷道:“谢女人!但你刚才说得不对,人间一统,六合气象,何来正邪?”
余守正慢悠悠道:“女人且听现在这擂擂战鼓,嘈嘈人声都是噪音,琴与萧乃丝竹,俱是浊音,这比如俗人中的君子。”
老道转头,瞧见秦水墨道:“哎呦,我门徒出息了,领回个仙女来了,我啥时候才气抱上徒孙呦——”余守正冏的面红耳赤,点头道:“师父您老胡涂了,这是客人——”
秦水墨见他说话颠三倒四,像是有些痴傻,又有些陈腐,便不想再与他胶葛,回身要走之际,又想起一事,指着远处草原上一点金光问道:“道悠长居此处,可知若在这观景台上吹箫,箫声能够到那湖边?”
秦水墨点点头正欲分开,却听那余守正又叨叨:“但萧乃是丝竹八音之一,借的是六合所生,听者有所感,感的乃是六合之音,却一定是本来的箫声。”秦水墨听他又在掉书袋,如同长年浸淫八股文章的老学究,开口杜口陈词谰言,一笑了之。但又想到本身所修鸣香幻世曲,也是借六合大道,窥存亡玄机,便顺口问到:“那琴音呢?”
老道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客人?会修石像吗?”余守正忙摇点头。“不会修石像你往我这儿领甚么呀?我还要揣摩我这石像呢?!哦,我明白了你小子看上人家了,不美意义讲,要我白叟家给你做个媒?”余守正一张红脸摇的拨浪鼓普通。老道“哼”一声转过甚去。余守正冲秦水墨惭愧一笑,又对着老道背影说到:“这位女人的题目,门徒答不出,特来就西席父——”老道衣袖一摆:“女人?只怕是个杀生魔王!题目?还能有比我这石像更难的题目吗?快走快走,没空理睬你们!”说完气呼呼地转过甚去,再不睬二人。
余守正见黄衫少女眼中凄楚之色一闪,心下黯然考虑:如此出尘离世之姿,竟也有这般尘凡凄苦?却不料那少女开口发言了。
“唉——难呀,难呀——”只听石后有人说话。余守正便笑道:“师父,您又在看那石像了?”
余守正一双昏黄睡眼现在瞪得老迈,挠挠头道:“这我还真说不明白了,女人如故意,我师父定能解题。”秦水墨问:“道长不是执掌这延生观?如何另有师父在此?”余守正一边领着秦水墨向观内走,一边甩下落了补丁的衣袖道:“我师父老胡涂了,那里还能管得了道观的事,天然由我代庖。”秦水墨心想,不定如何一个肮脏老道,只是心中确切有事想向上了年纪的人探听,便跟着余守正出来。过了香客浩繁的灵宫殿和玉皇殿,前面腾空一块大石悬在头上,一道灵泉从石缝中汩汩流出,石缝之上长着一棵树。秦水墨见那树生的奇特,便多看了两眼。余守正便说:“这树叫做桑松,乃是半桑半松。”秦水墨细看公然半边树叶锯齿白脉,半边细叶如针,便是树干也两半色彩略有差别,倒是实实在在的一根所生,不由赞叹一声六合之大。
秦水墨见此人邋里肮脏,只是眉眼倒还周正,便笑道:“道长好像浑沌初开,一派天然,倒是守得人间正气!”
余守正用油乎乎的袖子擦擦嘴笑道:“女人谈笑了,那湖少说也在二十里外,莫说箫声,就是战鼓声也传不到。”
秦水墨抿嘴又笑。余守正便红了脸道:“女人是笑我乃俗人嘛。”一边整整身上的褴褛道袍,咕哝着:“雅和俗不能以衣冠论。”
那黄衫少女似有感到,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余守正在看她,便报以微微一笑。凌虚见这少女安然处之,一颦一笑极尽天然,无一丝娇柔造作,心中大为佩服,便拂尘一扫,还了一礼。
余守正脸上挂不住,冲老道抱怨:“师父,有客人,您给门徒留点面子啊——”
余守正忙将油糕一把塞入口内,再把沾了油的左手在道袍上蹭了蹭,点头含糊着道:“鄙人恰是这延生观管事的,小道余守正这厢行礼了!”
“道长仙府但是这延生观?小女子秦水墨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