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凤
我掀起衣摆，跪坐席毡上，纵览全局，只见二人正负难分，想是对峙了好久。略一思忖，我拾起萧煜这厢一枚棋子，置于萧舜那厢，将他的主星杀去，但见棋局却一下便相逢朝气，柳暗花明。萧舜盯着棋盘，朗声大笑：“好，六哥果然高超！”
话音刚落，一声礼炮当空响起，震得我浑身一颤，头晕目炫，险先跌下门路，被萧煜眼疾手快地抓住袖摆，才稳住身子。礼炮声间, 萧煜笑声轻浮：“本来皇叔怕听礼炮啊, 我还觉得当过天子的人, 应当早就风俗了这类阵仗。”
席间，觥筹交叉，谈笑晏晏，好不热烈。
我赐了酒与萧独，待他起家时，才将发麻的脚收回来，并祝他与乌珠公主百年好合，又赠了一早备好的罗敷果增予二人。此物于男人壮阳，于女子助孕，作为贺礼再好不过。
萧翎，朕的新后，亦不及你非常之一仙颜，何喜之有？
萧澜身边的礼节官翻开圣旨，大声宣诏。
我坐于席中，却仿佛如个旁观者，观着面前这幕子虚而华丽的戏，等它闭幕。
我微微颌首，朝他二人一笑。
我差点昏死畴昔。
我借着月光去看，是红的。霞披的红。
“时候不早了，七弟，我们他日再约。”
我身子生硬，只能用鼻子去嗅。
我给他这阵仗弄对劲外，我毕竟不是天子，受不起他皇太子这三跪九叩的重礼，忙双手捏住他肩头，将他扶起。
我垂眸一笑：“孤心中自有衡量，用不着你这后辈来教。”
从御花圃到九曜宫，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他既拿萧独当挡箭牌，这个时候怎可不消？
我坐在席上，看着二人在我面前跪下。我坐姿不正，萧独双膝都压住我的衣摆，手按到了我的脚尖也浑然不觉。
一派承平乱世之景。
我哂道：“孤还没这么轻易吃惊。”
绣金纹路密布满身，华丽而崇高。是婚服。
“猖獗！”我未推测他比萧独还要僭越，用扇子狠狠一敲他的手，环顾四周，不肯这幕被人瞥见。幸亏头顶有遮阳的伞盖，两侧另有宫人，隔开了丹樨上其别人的目光。而我甫一抬眼，便瞥见一个矗立的身影踏着红毡款款走来，他身着意味皇太子身份的红底绣金朝服，威武如神，锋锐难挡。
我眼皮一跳，七弟与萧煜何时有了私交？
我耐着性子，忍着歹意：“你若想学，孤教你便是。”
“太上皇，舜亲王差我给您传个口信。”中间一个宫人轻唤，指了一指通往御花圃的侧门，“他说他先行一步，静候您来。”
我猝不及防，遮住双目，扭开首去，瞳人刺痛不已，竟排泄些泪水。
“爱妃，久等了。”
“谢皇叔。皇叔如此故意，侄儿深受打动。”萧独面无神采，谢得慎重，将酒一饮而尽，又深深俯下去，竟要给我叩首。
“皇叔若将宝押在五弟身上，怕是押错了。”萧煜见我不语，觉得我在踌躇，叹了口气，“魑国各部时分时合，魑国王廷亦是极不稳定，迟早会与冕国燃起烽火，到时，我这有一半蛮人血缘又娶了蛮族公主的五弟，还想保住太子之位，可就…..”
说罢，我放杯起家，走出亭外。
我转目瞧了一眼萧煜，见他正由宫人推向侧门，便小啜了几口酒，待他出了门才去处萧澜请辞。我借口不堪酒力，从正门上轿，到了半途，命宫人们将我抬进了御花圃。
盗汗自我额间，淌进衣衿间，一片冰冷。萧澜竟然猖獗至此。
自瀛洲一役后，朝中支撑他的大臣不在少数，而他在官方名誉也极高，现在又有魑族一后一妃互助……
我看向萧独，他正背对着我，携乌珠一并向萧澜施礼。因我名义上是太上皇，他们拜过萧澜，便来拜我。
目光与我一触，他便一停，我才瞥见跟在他身后的乌珠。这蛮人公主此时作冕人打扮，云鬟高挽，凤饰霞披，面覆红纱，长裙曳地，亦看起来非常端庄。
“不知七弟对这棋局，有何观点？”
近乎统统王公贵族都前来赴宴。九曜殿中，男人锦衣华服，峨冠博带，女子绮罗珠履，衣香鬓影，人与人相映成辉。
我睁大双眼，等他来揭红纱，然后发明我是谁。
“嗨，别看了，都出去！”
烛火昏黄，我面覆红纱，面前一片昏黄，倦意如潮流层层漫上，将我垂垂淹没。昏昏欲睡之际，木门又嘎吱一声。
幼年浮滑的爱恋，老是不堪一击的。我何曾没有情窦初开过，哪会不晓得。待年事渐长，世事越艰，那些曾在射中驻留之人，也俱会成为回想中的过眼云烟，如同伴我数年的梁笙。
萧煜敛了笑容，目光森然：“皇叔的美意，我怕是受之不起。”
御花圃内曲径通幽，弯弯绕绕，转了好半天赋来到后山。
正闭目养神，肩舆俄然猛地一颠，落了下来。我掀起轿帘，只见四周树影班驳，林墙层层，清楚还在御花圃里，不由奇特。刚要下轿，却听耳后风声乍起，还未转头，便觉一股奇香劈面而来，当下便转动不得，亦发不出一丝呼救之声。
萧独常日待我算有分寸，我不信他有这么大胆量干这混账事，内心只想，那人送错了，把我送这小狼崽子这里来了？
房内一片沉寂，唯余我本身的呼吸声。
我看着那华贵沉重的通天冠落至萧独头顶，不由想开初度见他时，这小狼崽子一头卷发由木簪束着的不幸模样，一时有些恍然。转眼，竟畴昔五年了。
“叫甚么叫，礼都在皇上那儿拜过了，从速送洞房去！太子殿下也醉得短长，还在陪皇上吃酒，待会儿就来了。”
当晚，夜宴的范围自也无与伦比。
鹬蚌争不起来，我这渔翁也没法得利。
萧煜恨我入骨，我不成信他，但我不能放弃七弟，得设法诽谤他二人。现在，萧独又越来越不好掌控，我需另寻前程，多留一手。
萧煜正捻着一枚棋子苦思冥想，见我前来，笑着昂首：“呀，皇叔，你快来瞧一瞧，我与舜亲王谁会赢？
“还不快去叫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都醉成如许了！”
宴酒俱是皇家库藏的陈年佳酿，后劲极足。才一杯下肚，我便已微醺，有些飘飘然，愉悦非常，竟想吟诗作赋。
我不能说。
“若皇叔身子便利，可否彻夜子时前来？”
但萧独现在那里是本来不受待见的小杂种？
我打了个寒噤，想起萧澜在夜宴上说的那句话。随即，我的身子被扛抱起来，此人健步如飞，左转右弯带我出了御花圃。
荏弱的布料触了触脸颊，我一惊，竟见是萧煜捏着丝帕替我拭泪。他清秀阴鹜的面貌使他的笑容显得尤其病态，比萧澜更加令我不适。
唯有握在手里的权，是实在的。
随即我便想到，七弟的侧妃可不就是萧煜的母家越氏的一名蜜斯？
不一会儿，我便被抱到了榻上，被迫直挺挺的坐着。
“这，还该拜堂罢，太子殿下人呢？”
“太子妃娘娘这是醉了还是没醉，怎的坐得如此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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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两声，听我没应，轿帘被掀了起来。一个寺人奉承地笑：“哎呀呀，太子妃娘娘醉了，快来人，扶娘娘出来。”
我当即愣住。
这小狼崽子娶了妃，圆了洞房，尝过女子滋味后，也许便会撤销了对我的畸恋。
我微微颌首。料他在御花圃以内，也耍不了甚么阴招。
我听宫女宦侍们七嘴八舌的群情着，头都疼了。
萧瞬抓起一把棋子：“六哥是否故意听我讲解？”
时近半夜，晃闲逛悠间，我已有些犯困。
一张纱布飘然落至脸上，一件衣物披到身上，是女子穿的绫罗面料，手臂被抬起，塞进广大的阔袖当中，腰亦被束紧。
上了肩舆，我便命宫人送我回九曜殿，成心找我那小娘舅白辰与翡炎筹议一番，他们是我更加信赖的亲信。
我却只能模糊感知，萧独这小子是真的活力了。
萧澜亲身下座来行祝酒令时，我起家敬酒，恭贺他大婚，并祝他早得龙子。我自意不在言，而是想警告他与我保持间隔，谨慎对待皇后，莫像前次一样变成大错。
木门嘎吱一声合上，统统声音戛但是止。
他成了婚，我便更有来由斩断他这老练的情丝。
“愿闻其详。”
好一对壁人。
我下了轿，公然瞥见后山小亭内，轻纱拂动，烟雾寥寥，一张棋盘置于桌案，二人相对而坐，极是风雅。
萧煜到底年青气盛，不悦之意毫不讳饰。
我举起酒杯，却不饮，拾起那枚主星棋，置于案上。
甫一抬眼，我便撞上他灼燃又冰冷的慑人目光，心头一悸。
饶是心中天崩地裂，身子还是纹丝不动。
比如，萧煜母家这一派以太尉越渊的权势。
七弟与萧煜，定是不晓得萧独与魑国之间的干系。
举起酒杯时，我听他道。
我将手放到他腿上，撑起家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孤夙来喜静罢了。”
只可惜，承平乱世早已是昔日幻景。
我穿戴婚服，坐在凤辇上。
你们！你们看清孤是谁！我在心中斥骂，何如无人闻声。
萧独却不回应我，面无神采地挪开视野，凝目望着火线，步步登上玉阶。
思罢，我未几踌躇，收了手中孔雀羽扇，问：“何时？”
我脸上蒙着红纱，目光受阻，只听火线传来车轮轧轧之声，身子转眼被塞进一个不算狭小的空间内，臀部落到软垫上。
萧澜会答应萧独监国？
萧独缓缓跪下，行过三跪九叩之礼以后，由礼节宫为其加冠授玺。
他似笑非笑的牵着一边唇角，似是在嘲弄，满抱恨怒。
外头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请太子妃娘娘下辇——”
我蓦地惊醒，闻声靴子碾过空中，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抹人影从染红的烛火中走近，身形有些不稳，显是醉了。
我豁然明白过来，七弟和萧煜，是想拉拢我一起对于萧独，撤除他以后，再谋夺朝中大权，待萧澜回京后逼他退位。
他如许的神态，如许的威仪，如果朝着下人，是令人生畏的。
我听不见他的声音，才想起方才塞了耳朵。将貂毛从耳中取下, 他才松开手, 笑道：“我叫了皇叔, 皇叔迟迟不该, 我只好如此，没吓着皇叔罢？”
怎料他偏不来揭，混乱的呼吸隔纱洒到我脸上，哼笑一声。
萧瞬笑了一笑，命侍立一旁的宫女斟上三杯酒。
萧澜何尝不知我想说甚么，可与我对视之时，他笑得不觉得意，只命宦侍为我斟满了酒，执意与我对饮一杯。
皇座上方的华盖倏然撑开，伸展出庞大的金翅，光芒万丈，好像朝阳东升。
“置之死地而后生……皇叔这一招用得妙极。”
我正入迷, 俄然, 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命宫人们退远候着，我款步走近。
我如果说了，会害死萧独。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留坐等开车这类话，也不要催我开车，剧情顺理成章来，敬请等候～感谢谅解～～
这车辇内披发着一股合欢花香，是质地极好的熏香。
礼炮声止。萧澜携乌迦公主别离落座。
氛围冷却下来。
他用凤辇将我劫去寝宫，又有谁能发觉，谁能救我？
萧澜一旦离宫，朝中将萧独视作眼中钉的权势必将对他动手。
我拍了拍他肩膀，算作安抚，作为长辈，我只能如此。
“皇叔堕泪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难怪父皇迟迟不肯将你撤除。”
两个宫女上来，一左一右将我扶下辇去。过门槛时，我被绊了一下，险先劈面载倒，便又上来一个宦侍，将我背了起来。
凤辇颠颠簸簸行了一阵，停了下来。
我环顾四周，见大家皆面露笑容，兴趣勃勃，就连俪妃亦是东风满面。按理说，萧澜册后，最笑不出来的便应是她。只要端坐于皇后位置上的乌迦蒙着面，看不出是何神采，那一双浓丽的眼眸，冷酷而倨傲，似高高遨游于天涯的鹰鹫。
罢了罢了，出来见着萧独，反倒好办。
“乌顿的三万魑族叛军蠢蠢欲动，随时能够入侵冀州一带，届时钥国残军若卷土重来，纵有白延之坐镇西北也凶吉难测。我的人刺探到动静，萧澜成心北巡，以震士气，筹算让太子监国，只要他分开冕京，我们便可趁虚而入。”
萧煜与七弟联手，我不是不便持续对于他，还得与他化敌为友了才行？
我讨厌的蹙眉，饮尽杯中酒，他方肯拜别。
他若放不下，也只能学着放下，这畸恋终归只是他一厢甘心的奢想，于我而言，不但毫偶然义，更是一种烦心的累坠。
我侧头看去，竟见萧煜正在身边，昂头浅笑，嘴唇微微翕动。
“六哥，皇侄，请。”
“哦？皇叔既然喜静，侄儿晓得有一处清幽风雅之地，在御花圃后山, 对了，舜亲王也很喜好那儿，不知皇叔能不能赏几分薄面，来与我二人喝酒弄月？”
我一怔，随即认识到，当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