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她昨夜翻书到半夜才歇,夜里做了大堆乱七八糟的梦,醒时浑浑噩噩,几乎忘了服食袒护嗓音的药物,端赖剪兰提示才不致于穿帮。
“好。”
那是何年何月何地?不像在皇宫,更似在行宫……是哪座行宫?
…………
“吾皇万岁千万岁——”
继位一年后的初春,宋鸣珂迎来了二次人生的第十三个年初。
她踌躇了极短一刹时,干脆落落风雅地搭上两人的手掌。
元礼惊诧,片刻后淡笑:“陛下若问臣,定然无解。”
对于端坐龙椅上的宋鸣珂来讲,诸事越是顺心,这份安好就越不平常。
如宋鸣珂所言,霍锐承顺利考上武学头名,进入禁军当中的上四军,担负副职;而霍睿言则遂父心愿,主动备战科举。
余桐带路,悄声道:“元医官来得恰好!本日圣上龙体不适……”
她一开端对政务懵懵懂懂,全依托安王,后慢慢熟谙,担起重担……当中的支出,除了日夜与之相伴的几名亲信,无人晓得。
“恰是,未料在此遇见陛下,恳恕失礼之罪。”
宽广豪华的马车内,宋鸣珂斜倚在精绣靠垫上,慵懒得如同刚从春睡中惺忪睁目标猫咪。
细看左边的骨节清楚,手指苗条,微有薄茧;右边的白净如玉,纤巧美好,暗带药香。
当日,宋鸣珂受旧事困扰,胃口不佳,没心机阅览奏折,斜斜依傍在竹榻上乘凉。
“春来取桃花露,夏季取莲荷露,秋时取桂花露,夏季采梅上雪,作汤绽梅,结果更佳。”
“臣见过陛下。”
元礼长眉暗挑,嘴唇张合,并未多问。
午后,元礼如常觐见。刘盛、余桐、剪兰、缝菊等仆侍一见他,皆面露忧色。
当时,二表哥也说过近似的话,但是因未与他真正相处过,她把话藏在内心。
若非他死力禁止,她怕是活不到北行路上。
“陛下不舒畅?请容臣号脉。”
宋鸣珂身材倒没多大弊端,只是忙时顾不上饮食与安息,偶尔胃痛或肝火畅旺。
朝阳如碎金,漫过他那身水色缎袍,为本就芝兰玉树的身姿添了一道暖芒。
他细细拭净木勺,将那罐蜜放好,又叮咛她需常饮。
宋显扬道旁施礼,垂目瞬息间,桃花眸难掩错愕。
她定了定神,方认出并非剪兰缝菊,亦不是刘盛或余桐,而是俊美无俦的霍睿言,以及容颜清雅的元礼。
大抵那日宋鸣珂拜访延福宫,对长年抱病的赵太妃起了震慑感化,下半年,赵国公及其弟子循分了些,朝局相对稳定。
宋鸣珂没出处记起,客岁第一场雪后,她曾在霍家暖阁内,与霍睿言对坐点茶。
“假定有人曾经狠狠伤害过朕,可目下,统统推倒重来,对方已没法作歹。那……朕当初的仇,该如何报才好?”
宋鸣珂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入口清甜,浅淡笑容缓缓自唇边扬起。
“为何?”
在她恍忽间,元礼以木勺舀了一勺蜜,放入余桐备好的杯盏中。
“依臣看,陛下谦恭宽仁,恰好是百姓之福,岂能以软柿子描述?”
若光阴倒流,重回那日,她定会推心置腹。
“臣乃医者,该当怀有济世救人之心,对报仇雪耻之举,半点不善于。”
可惜,虚有其表。
残存影象再度来袭,宋鸣珂浑身颤抖。
马车旁的两人同时伸手,意欲搀扶。
“陛下是碰到了犯难之事?臣痴顽,未能为君分忧,但若陛下信得过,无妨将心中忧思开释出来。”
工夫荏苒,夏去秋来,秋尽冬临,霜雪覆盖都城。
宋鸣珂一想起他那双兽眼,顿时磨牙吮血,明显置身于炎夏,却有种冰冷感直透心窝。
“倒也是,”宋鸣珂往软垫上一靠,“朕也不善于伤害别人。可坐在这位置上,不能一味当软柿子任人揉捏。”
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连逶迤青山亦透着寂然。
盏中芳冽,静悄悄弥散至各个角落,不知不觉,飘入宋鸣珂的心脾。
“夏季赏冬梅,不失为雅趣。”
数月相处,元礼隔日问诊,相互熟络,暗里不拘末节。
路途颠簸,她困顿不堪,开初还与马车外的霍家兄弟聊了几句,未几时便堕入半梦半醒中。
宋鸣珂竭力回想,头痛欲裂,乱糟糟的片段来无影去无踪,终究只剩独一动机——这辈子,毫不能让近似事件产生!
宋显扬隔日进宫问安,定没想到小天子俄然呈现在延福宫四周,因此只穿了平常袍服。
宋鸣珂背靠软垫,眼眶微湿,嗓音因药效退去,规复小女子的娇柔。
宋显扬怎能起歹念?就算她及笄后容色惊人,可她是他mm啊!
“元卿好雅兴,来年行宫小住,四时花露,任由采撷,”宋鸣珂犹记霍锐承曾跃至梅树上为她折梅,笑道,“叫上霍家两位表兄,他们技艺好,不吃力。”
“何不早派人知会?”元礼长眸一暗,眉头紧蹙,加快法度。
对,那人名叫秦澍,是掌管御前禁卫亲军的殿前司都批示使!
展开双眼,对上元礼体贴的眼神,宋鸣珂心中一软,道出盘桓脑海小半日的思虑。
但是,宋鸣珂并未存眷二人奥妙的窜改,合法她筹办走上马车,睡眼不经意投扫向火线密密麻麻的人群,目光便如被磁石吸附了普通。
霍睿言的手瞬即由温热变得滚烫,而元礼的手,竟冰冷如秋霜,且排泄精密的薄汗。
而元礼,通过她的体质窜改,诊断出其平常作息,几次劝过几次,也经心调度,好让她撑得住超乎平常的压力。
宋显琛虽未能开口说话,在元礼每月两次施针的医治下,已能收回含混声音,精力亦爽健了很多。
“这便是元卿家曾提及的梅花泡茶?”
温水泡开后,被蜜腌渍了两个季度的梅花蕾一一绽放,煞是都雅。
这一日,微风畅畅,流云如丝,圣驾择吉时出发,随驾步队浩浩大荡出城,穿过春意盎然的城郊,向青山绿水处进发。
宋鸣珂坐上腰辇,眼角余光瞥见他的震悚与惊奇,蓦地记起一事。
太后谢氏自仲夏起闲居山上,亲身顾问爱子的起居饮食。
当时,若非那人……
此生,他……似未娶妻纳妾?上辈子的贪声逐色呢?
霍家兄弟身为侯府后辈,又是天子表亲,毫无疑问被列入此中。
宋鸣珂差点没忍住哈欠,摆手命世人平身。
元礼游移半晌,撩袍坐到下首,仍未放弃观其色彩。
转性了?不成能!
对于滞留在京的定王,她则大肆赐赉贵重花木。宋显扬被迫整天在定王府内栽花种草,逗鸟喂鱼,成了名副实在的闲散宗亲。
阁中的宋鸣珂听闻脚步声,懒懒坐起家,理了理窄袍上的金玉环带。
宋鸣珂留他谈天,却以手支额,一语未发。
宋鸣珂并未健忘与元礼初见时的那一幕,白梅疏枝横斜,他素手重撷梅萼,纤纤瘦影,堪比不食人间炊火的少年仙君。
如同暴风雨前的彩霞,漫天灿艳多彩,却于目不暇接间,酝酿不为人知的新危急。
欸……常日从不献殷勤的两人,在闹哪一出?
暮年先帝身材安康时,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总会择机而行,近几年得病,兴趣大减,是以整整三年未再停止。
很久,元礼从药箱中取出一宽口白瓷罐:“臣带了小罐蜜渍梅花,陛下可愿一尝?”
元礼无法一笑:“臣不善言辞,让陛下见笑了。汤绽梅开胃散郁,活血化淤,如蒙不弃,臣把其他几罐送至康和宫,供陛下消暑解乏,可好?”
见一贯平静自如的元礼,竟粉饰不了手足无措,她微微一笑:“陪朕说说话。”
元礼先是微愣,复笑道:“陛下好记性!这与梅花干瓣泡茶很有辨别,此为汤绽梅,是初冬之际以竹刀采下将开的梅花苞,通过蜡封、蜜浸,保存至来年。”
本年宋鸣珂严惩春蒐,在京的宗亲、勋贵、文臣、武将等无不喝彩雀跃,皆以获出行资格而高傲。
两名少年对望一眼,各自蹙眉,均不放手,莫名予人针锋相对的错觉。
传闻龙体不佳,一贯不露悲喜的元礼,较着透露严峻与忧愁。
宋显扬猜疑不定,躬送圣驾。
宋鸣珂既不冷酷,也不热切:“定王兄多虑了,去吧!莫让太妃久等。”
在她适应刺眼阳光的过程中,数千人有序跪于保翠山行宫前,叩首齐声山呼。
暗香与蜜味弥散于半空,教民气旷神怡。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久未散心的皇族呼应天子号令,在禁军护送下,前去保翠山行宫,停止动期二十四日的春蒐。
“甚好。”宋鸣珂笑意舒缓。
帘子被翻开,她伸了个懒腰,清算袍裳,行至车头。
宋鸣珂下认识握紧袍袖的拳头:“定王兄来向太妃存候?”
宋鸣珂在朝臣面前力夸晋王勤恳、宁王聪明,私底下也让谢家和霍家多关照他们,乃至本来冷静无闻的两位亲王,获得空前存眷。
元礼边为她泡第二杯,边悄悄窥测她的神采。
待觉马车停下,余桐低声轻唤,她才知,步队早已到达行宫多时。
“无妨。”
“元卿从未透露恭维之词,今儿嘴怎比这蜜渍梅花还甜?”宋鸣珂放下杯盏,“你的安抚,朕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