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诛心之言
庄生写完,对着田氏说道:“我现在便教你看两小我。”
庄生放开大量,满饮数大怀。那婆娘不达时务,希冀哄乐了老公,重做伉俪,紧挨着酒壶,撒娇撒痴,蜜语甘言,要哄庄生上床同寝。
庄生喝酒酣醉,拿起纸笔写道:
我若端的死,一场大笑话!”
所恨者新丧不久,何况女求于男,难以开口。又挨了几日,约莫有半月了。那婆娘心猿意马,按捺不住。
老苍头道:“太医传一奇方,必得生人脑髓热酒服下,其痛立止。常日此病发时,老殿下奏过楚王,拨一名死囚来,缚而杀之,取其脑髓,今山中到那里寻得人脑,恐怕人要不可了!”
婆娘道:“这三件都不必虑。凶器不是生根的,屋后另有一间破空房,唤几个庄客抬他出去就是。这是一件了。
老苍头道:“老夫都说了,我家天孙也说得有理。他说:‘娘子面貌,自不必言。未拜师徒,亦可非论。但有三件事未妥,不好答复得娘子。’”
老苍头仓猝哭道:“此症常平常有,或一二年发一次,本无药可治,只要一物,用之便好。”
伊生兮拣择去取,伊死兮还返空虚。伊吊我兮,赠我以巨斧;我吊伊兮,慰伊以歌词。
姣美孤孀别样娇,天孙成心更相挑。
若重与你做伉俪,怕你斧劈天灵盖。”
“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
那婆娘不得已,只得扶庄生出棺。庄生携灯,婆娘随后同进房来。
第二件,我先夫那边就是个有品德的名贤?当初不能正家,致有休妻之事,人称其行薄德。
歌曰:
第三件,聘礼筵席之费,奴家做主,那个要得聘礼?筵席也是小事。奴家更积得私房白金二十两,赠与你仆人,做一套新衣服。
庄生又见杯盘列举,也不问其故,教田氏暖酒来饮,婆娘忙去筹办。
“大块偶然兮,生我与伊。我非伊夫兮,伊非我妻。偶尔相逢兮,一室同居。
庄生大笑一声,将瓦盆打碎。取火从草堂放起,屋宇俱焚,连棺木化为灰烬。只要《品德经》,《南华经》不毁。
一鞍一马那个语?彻夜思将快婿招。
以后便叫苍头顾唤近山庄客,扛抬庄生尸柩,停于前面破屋以内。打扫草堂,筹办做合婚筵席。
婆娘道:“你仆人与先夫,原只是生前口头商定,并没有北面听教的事,算不得师弟。
因而田氏命老苍头伏侍天孙,本身寻了砍柴板斧,右手提斧,左手端灯,吃紧来到后边破屋中,将灯放于棺盖之上,双手举斧,用力向棺头劈去。
老苍头去后,婆娘不时惦记,心急如焚,孝堂边不断地张望了数十遍,恨不能一条细绳拴了那俏后生俊脚,扯将入来,搂做一处。
老苍头道:“太医说,凡死未满四十九日的,其脑尚未干枯,也可取用。”
斧声起兮我重生,歌声发兮伊可知!噫嘻,敲碎瓦盆不再鼓,伊是何人我是谁!”
楚威王慕其浮名,以厚礼聘他为相。他自知才力不堪,逃脱在此。前月独行山下,遇一孀妇,将扇扇坟,待坟土枯燥,方才嫁人。
田氏道:“我与天孙成了佳耦,妇人以身事夫,本身尚且不吝,如何会在乎别的的呢?”
你家仆人青年好学,前程不成限量,况他乃是天孙之贵,奴家亦是田宗之女,门地相称。本日到此,姻缘天合。
婆娘恨得牙要痒痒,但又不敢嗔责他,又不敢唤醒他,只得回房,苦苦地挨地了一夜。
将及傍晚,那婆娘等得个不耐烦,黑暗里走入孝堂,听左边厢声气。俄然灵座上作响。婆娘吓了一跳,只道亡灵呈现。吃紧走回阁房,取灯火来照,本来是老苍头吃醉了,直挺挺的躺于灵座桌上。
二来庄先生与娘子是恩爱伉俪,何况他是个有品德的名贤,我的才学万分不及,恐被娘子轻浮。
老苍头道:“我家天孙道:‘堂中摆着个凶器,我却与娘子行吉礼,于心何忍,并且不雅。
三来我家行李尚在后边未到,白手来此,聘礼筵席之费,一无所措。为此三件,以是不成。’”
甫得盖棺遭斧劈,如何等候扇干坟!”
比及房中看时,铺设仍然喜庆锦秀,那主仆二人,早已经不见了。
老苍头道:“老夫一把年纪,如何扯谎?”
老苍头答复了婆娘,那婆娘当时欢天喜地,把孝服除下,重勾粉面,再点朱唇,穿了一套新奇色衣。
婆娘芳心乱颤道:“真是如许说的!莫非你诓我?”
婆娘又问道:“你家仆人要拣甚么样人物才肯婚配?”
幸亏棺草本就粗陋,一斧就劈去了一块木头。再一斧下去,棺盖便裂开了。只见庄生从棺内叹口气,推开棺盖,挺身坐起。
老苍头道:“我家仆人也曾与老夫说过,虽是一段好姻缘,只碍师徒二字,恐惹人群情。”
婆娘道:“我央你白叟家为媒从中为你我们说合。若不弃嫌,奴家甘心伏侍你仆人。”
这天,寻了个机遇悄悄地唤老苍头进房,赏了美酒,将好言安抚。安闲问到:“你家仆人曾婚配否?”
此时,庄生在棺中叫道:“娘子扶起我来。”
你再去说合说合,若成绩时,彻夜是合婚谷旦,便要结婚。”老苍头收了二十两银子,答复楚天孙,楚天孙只得顺服。
婆娘又解释道:“开棺见喜,不敢将孝服打动,权用斑斓,以取吉兆。”
临去时,婆娘又唤转来,嘱付道:“如果说得允时,非论迟早,便来房中,答复奴家一声。奴家在此专等。”
田氏敬爱天孙,顾不得新婚廉耻,近前抱住,替他抚摩,急着问他启事。天孙痛极不语,口吐涎沫,奄奄欲绝。
婆娘吱唔半天,竟然无话可说。
老苍头道:“未曾婚配。”
那婆娘看了这四句诗,羞惭满面,顿口无言。庄生又写道:
“伉俪百夜有何恩?见了新人忘旧人。
庄生道:“罢了!另有一节,棺木何不放在正寝,却撇在破屋以内;莫非也是吉兆!”
老苍头带醉道:“我家天孙曾有言,若得象娘子普通丰韵的,他就心对劲足了!”
又且山僻荒居,邻舍罕见,那个群情!你白叟家是必勉强成绩,教你吃杯喜酒。”老苍头应允。
实在,那边有甚么楚天孙,老苍头,这都是庄生兼顾隐形之法变幻出来的。
老苍头道:“行是行,只怕娘子不肯。”
“独孤问天,还不给我开口!为何说出如此诛心之言?”祖巫一脸大怒,开口喝道。
大限既终兮,有合有离。人之无良兮,存亡情移。真情既见兮,不死何为!
老苍头被惊了出去,也是慌做一团。田氏仓猝问道:“天孙常日可有些病吗?”
婆娘道:“那三件事?”
婆娘心知房中有楚天孙主仆二人,吓得面无人色,捏了两把汗。行一步,反退两步。
交拜已毕,千恩万爱的,联袂进入洞房,吃了合卺杯,正欲上床解衣寝息,俄然楚天孙眉头双皱,寸步难移,顿时倒于地下,双手磨胸,只叫心疼难忍。
田氏道:“生人脑髓,那里去寻?不知死人的可用得么?”
婆娘道:“为何不成?莫非未曾将昨夜这些话交代明白?”
庄生见田氏已死,解将下来,就将劈破棺木盛放了他,把瓦盆为乐器,鼓之成韵,倚棺而作歌。
庄生遨游四方,毕生不娶。
田氏道:“我夫死了才二十几日,何不开棺取了?”
拙夫就与他调戏,夺他纨扇,替他扇土,将那把纨扇带回,是我扯碎了。临死时几日还为他呕了一场气,又甚么恩爱!
庄生用手将内里一指,婆娘转头去看,只见楚天孙和老苍头踱将出去。婆娘吃了一惊。回身不见了庄生;再转头时,连楚天孙主仆都不见了。
次日,见老苍头行来步去,并不来答复那话儿。婆娘心下发痒,再唤他进房,问其前事。老苍头道:“不成不成!”
庄生道:“多谢娘子厚意。只是一件,娘子守孝未久,为何锦袄绣裙?”
是夜,那婆娘清算香房,草堂内摆得灯烛光辉。楚天孙簪缨袍服,田氏锦袄绣裙,双双立于花烛之下。一对男女,如玉琢金装,美不成说。
“畴前了结朋友债,你爱之时我不爱。
两人有了情义,但楚天孙只要五分,那田氏到有非常。所光荣的是深山隐僻,就做差了些事,也没人发觉。
庄生歌罢,又吟诗四句:
田氏急问:“所用何物?”
那婆娘精力恍忽,自发无脸面再活大家间,解腰间绣带,吊颈自缢,呜呼哀哉!
田氏固然心狠,终是女流之辈。吓得腿软筋麻,心头乱跳,斧头不觉掉落地上。
婆娘心下固然悄悄惊奇,却也放下了心,巧舌抵饰,向庄生道:“奴家自你身后,日夕思念。方才听得棺中有声响,想前人中多有还魂之事,望你重生,以是用斧开棺,谢天谢地,公然重生!实乃奴家之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