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生姓徐
徐先生继而说道:“自我大魏太祖天子立国以来,以民为本,君臣共治,世宗天子御极四十五年,虽是一人独治,但也晓得任用能臣,穆宗天子御极十一年,他性子仁厚,以贤臣为首辅,君臣共治,一扫朝野高低之诸般弊端,方有了那么一点复兴气象,就算是放到千百年后,也是一段可贵的君臣嘉话。”
李玄都怔怔入迷。
不管是李玄都,还是颜飞卿、胡良,尽皆沉默。
徐先生悄悄一笑,道:“山中无甲子,我在此隐居详细光阴,已经忘了,这儿四时如春,又不见草木枯荣,只记得村外所种的稻子已经熟了十回。”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话锋陡转,“不管是世宗天子,还是穆宗天子,都能够说是不失一名君王的气度雅量,从未曾对朝臣大动兵戈,就算是内阁阁老失势出阁,也不过是撤职回籍罢了,还从未听过有内阁首辅被杀之事。可唯有当明天子治下,竟然开了首例!”
徐先发展叹一声,“话又说返来,当今的陛下还是个孩子。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不过是筹划于妇人之手,如寺庙中的泥塑木偶,或是戏法人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没想到这位齐王现在仍旧活着,并且还在此地隐居。
随之一起停下脚步的李玄都安静道:“于事无补,徒惹伤情。”
李玄都点了点头,又是告罪一声,与徐先生一起往忘剑峰方向行去。
暮色中,山路崎岖难行,不过也难不住两人,在仅能够两人并行的山路上并肩而行。
颜飞卿起家作揖一礼,喃喃道:“一饮一啄,早有因果,本来如此。”
又叙了些许闲话,徐先生作为本地仆人,起家接待仆人,这儿固然没有甚么珍羞甘旨,但是却有自家种的稻子,颗粒饱满圆润,自野生的羔羊,肉质鲜嫩适口,以及自酿的醇酒,回味无穷,也许是此地果然是洞天福地的原因,就连这些吃食也感染了灵气,别有一番风味。
胡良的心机重些,冷静察看这位剑秀山仆人,但这位徐先生仿佛并未发觉,观其呼吸吐纳也就是玄元境的修为,实在不像避世清修的地仙之流。
胡良一样心中惊奇,他毕竟也是曾在公门中修行过一段时候之人,晓得这位齐王的名号,夙来崇信道术,年青时就喜好访仙问道,好读书鼓琴,辩博善为文辞,不喜好嬉游打猎,很重视安抚百姓,流誉天下。曾招致来宾方术之士数千人,引得天子大怒,几番怒斥。
李玄都望着忘剑峰好久,转过甚来对身后代人道:“我想去一趟忘剑峰,先失陪了。”
吃过了拂尘宴,向来到此地后就一向少言寡语的李玄都缓缓起家,出得门外,昂首便可瞥见剑秀山中最高的忘剑峰,山崖后背有一条千丈瀑垂流直下,与李玄都一行人来时颠末的那条较小瀑布构成两瀑交叠相连的奇景,如果运气好赶上了好气候,在凌晨日出时分,从山颠上便能够看到瀑布被日光晖映成金色,就好似是一条金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先生姓徐
颜飞卿轻叹一声,无言以对。
徐先生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题目上过量胶葛,要晓得佛家说世人八苦,前四苦:生、老、病、死,都是于己身,而后四苦:怨憎会、爱分袂、求不得、放不下,倒是与外人息息相干了,有些时候,更甚于前四苦。
颜飞卿摸干脆问道:“徐先生但是世宗明雍年间的齐王?”
走出大半以后,来到一处向外凸出的平台,徐先生停下脚步,鹄立于崖畔,了望如利剑指天之势的绚丽山川,轻声说道:“为甚么不早些返来看看?”
不说颜飞卿与胡良,比年纪尚幼的周淑宁都被吓了一跳。
徐先生作为本地仆人,缓缓开口道:“我送你一程。”
颜飞卿望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临朝谢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先帝下陈,曾以换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内庭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人神之所同嫉,六合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徐先生既然身为帝室以后,为何不因天下之所望,顺宇内之推心,登高一呼,安宁社稷?”
不过胡良所晓得的也就只要这些了,再多的隐蔽之事,非是他能所知,恐怕只要皇室中人方能清楚。
徐先生没有故作姿势,安然承认道:“恰是。”
颜飞卿神采稍显凝重,问道:“徐先生觉得,这是一个题目。”
徐先生轻声感喟道:“早在我隐居之时,穆宗天子便命宗人府将我的玉牒改成过世,并在翠微山营建陵墓,昭告天下,故而对于天下人而言,这世上早已没有甚么齐王,又如何登高一呼?”
徐先生闻言沉默好久,点头道:“非是不肯,实非不能。”
小丫头刚想要开口说话,被胡良伸手按住,小丫头迷惑地望向胡良,胡良摇了点头,小丫头恍然明白了甚么,紧紧闭起嘴巴,再未几说半句。
颜飞卿诘问道:“何也?”
但是从边幅上来看,完整看不出是一个古稀白叟。
颜飞卿仍旧是温良恭俭,又问道:“敢问徐先生,又是为安在此隐居?”
这位曾经的帝室贵胄,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展开以后悄悄拍打腹部,道不尽的名流风骚,轻声道:“桃李东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千年暗室,皆因一灯而明,凭一口气,点一盏灯,要晓得,念念不忘,必有反响。”
徐先生将几人迎入屋内,却不是先前通过窗户所见到的书房,而是一方小小客堂,倒也五脏俱全,分而落座以后,颜飞卿环顾一周,温声道:“不知先生是何时在这剑秀山中隐居?”
徐先生反问道:“辽东的金帐汗国年年侵犯,西北的反贼年年残虐,危及天下,可将士的饷银粮草却要东挪西凑,如许的朝廷,能使天下承平吗?这莫非不是题目吗?”
徐先生也不藏着掖着,浅笑道:“想必紫府小友已经相告,我与当明天家徐氏很有渊源。本是皇室中人,与本朝世宗帝是一母所生,他求皇位,我求清闲,活着宗天子驾崩以后,侄儿穆宗天子即位继位,对于我这位皇叔便有些顾忌,多有贬谪之举,别的一名侄儿晋王,又对我多有谗言,再加上张肃卿等人对于宗室大加防备架空,我为自保计,特向侄儿求取了剑秀山这块灵秀之地,又以王府之财力,用时三年方才斥地出此地,继而隐居于此。”
这位徐先生瞧着只要四旬年纪,竟然是世宗天子的兄弟?穆宗天子的叔叔?要晓得世宗天子但是足足在位四十五年,穆宗天子又在位十一年,加起来就有五十六年,再加上当今新君的天宝六年,便是六十二年,足足一甲子,就算世宗天子即位时,这位徐先生年纪还小,现在也应是古稀之年。
这位天潢贵胄轻声感慨道:“世宗帝即位,改元明雍,然后从明雍变成了武德,武德又变成了天宝,转眼间便是一个甲子,天子从世宗天子变成了穆宗天子,又变成现在的新君,天下还是阿谁天下,但是接下来还能不能持续姓徐,倒是一个已经摆在明面上的题目了。”
徐先生轻声道:“你能想开一些是最好,想不开也无甚打紧的,毕竟人之平生,或早或晚,总要经历这么一关,无人能够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