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肆伍』立贤立幼
字字铿锵，微言大义。
说着一袭袍摆缱风，主仆二人便往露台内行去。三层的汉白玉门路，一袭明黄色衣袂翩翩踅下，风萧萧兮背影孤冷。
让众位皇子以测验而取贤，那清楚就是如何也不成能皇七子了。才多点大年纪，书还不会背几本，识得甚么治国任贤之大义？
这些年皇上对周丽嫔那般盛眷，平日恩爱多少，临到头了原也不过是一场幻象。
见一群阁老已说够，便淡淡道：“按大奕祖制，皇储本该立嫡立长。众位爱卿既是力主立贤立幼，不若叫众位皇子开卷比试，取贤达者立之便是了。”
“是。”张福最是明白皇上情意的，弓腰应是：“天冷了，皇上还是回宫吧，传闻今儿翊坤宫的梅花开了，皇上可要前去看看？”
手腕？呵，手腕。
张福应是：“这些年皇后娘娘幽居坤宁宫，杨惟夫人不按期总会入宫拜访。那日去普渡寺，便是皇后娘娘携长公主与其母子同游。”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杨惟去了滇桂小半年，假借稽查乱党莽匪的名义，不动声色卸了庆王楚显在封地那边蓄养的权势。庆王气得大夏季病倒在床上，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的肉都病得缩进两颊，看起来像个蔫干的丝瓜瓢儿。
道皇七子幼小识九五之尊，天赋秉异，是有高文为也；道山西府尹这些年一心为民，倾力拥戴圣上，功不成没也；又道周丽嫔典则俊雅、温懿恭淑、柔明毓德，其子理应立为东宫皇储是也。
他任肃王走来走去，末端启唇道：“三哥说的那里话？山西的禄俸朕年年一文很多地给你，本地官吏贪污苛税，朕也给你整治妥当；今岁那边闹大雪，朝廷第一时候拨款赈灾，难不成朕的这些所为做错了么？”
风住流行，一道道弓腰哈背的森绿与绀紫在十米宫墙下来往游梭，那光阴静悄悄过，比及十一月上的时候，就传闻山西府尹周勐河病危了，而与此同时，翊坤宫的周丽嫔又传出有身的动静。
三十八岁的肃王楚昌大早上就从西亭子街打马进宫，东华门外把马鞭子一甩，大步疾疾地就往奉天门内闯。赶在天子退朝回宫之前，把楚昂堵在了中和殿的龙座上。
肃王满腔愠极，手指头戳出去，见楚昂只是面不改色地坐在那边。他顿了顿，想起小十一少年时候的错愕，从不结党营私，只清清弱弱的在王府内院看书识字逗孩子，这会儿看着如何却叫人这般仰惧。
正中心“中正仁和”的大匾苍劲厚朴，楚昂头戴乌纱翼善冠，刀削玉凿般的侧脸掩在昏幽光影之下。
他们的父皇仁宗天子倒是生了很多儿子，很多幼年时候就已经死了。隆丰天子楚晟驾崩后，就只剩下肃王、庆王、齐王三个。齐王是隆丰的远亲弟弟，比楚昂小上二岁，乃是在仁宗驾崩前才怀上的。
初五那天又下了一场大雪，把奉天门空寂的场院衬着得一片乌黑，三尺厚的积雪踩踏上去嘎嘎作响，心中有事的人走得急，踩出一个个愤愠的足迹也懒得转头去看。
微有些发福的身影把人面晃得花乱，左摆布右不太反复那几句话：“老十一啊，老十一，父皇剩下的兄弟没几个了，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几个老哥哥？就是隆丰天子他当年在位时，他、他也没你这般的手腕！”
养心殿内，仙鹤腿鎏金香炉里袅袅熏香如有似无。
杨家世代家风清正，父子同在都察院供职，皆以廉洁闻名，刚正不阿。楚昂记起阿谁与楚湘一前一后冷静登阶的温润男儿，心中确是对劲的。
楚昂却面冷：“回乾清宫用膳。”
楚昂倒也不去桎梏他，攘外必先安内，高丽当今自顾不暇，齐王临时还不能有所作为，到底他的王妃和世子也都在都城王府里扣着。倒是这两位哥哥不好对于。楚昂冷静的，这些年以纵养歇，听任他们轻心，实则一点点把本身的人安插置换，现在已是时候收回来了。
隆丰多疑猜忌，虽心软到底放不开手脚、也下不了狠手干大事。这些年固然几个兄弟被困在都城没放去封地，但是肃王在山西与官员欺上瞒下地剥削偷吃，庆王在广西边疆一带培植权势，楚昂派东厂与都察院明里暗里都调查过，甚么不是了然于胸？
楚昂闻言一默，想起普渡寺里看到的阿谁雅隽青年，问：“但是同去滇桂的杨惟之子杨俭？”
肃王末端到底放下指头，长叹一口气道：“……好，你老十一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三哥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那是治好了？你那是把我的人都换岗了！现在那首要的官职上哪一个不是你的人？明面上把周勐河大半子吕安捧上去做个府尹，那酒囊饭袋，迟早还不是被你捋下来？你三哥我要来阿谁空封地干甚么用？”
那话语悄悄，只听得肃王瞠目结舌。看着天子修颀的背影，只这一瞬，他像是明白了他为甚么偏就是独独那般对四子。
呵呵，天然没错。人都被你换光了，你再如何治再如何拨，好处都是落你自个儿国库里，那一点儿封王禄俸拿来顶几个意义？
群臣闻言便低头冷静，只是无话可驳。
已故的隆丰天子杯弓蛇影，疑芥蒂重，今上幼年过得战战兢兢，为了保命几不与外臣交道。初继位时，大师都觉得他脆弱犹疑，乃至受命进宫时还抱着个四岁的小儿。谁晓得这些年不动声色把百姓朝气大业措置得条条是到，无缝可疏。
肃王悲怆落败地跺一顿脚道：“好……你倒是悄不动声色地给你那宝贝儿子铺了条好路，三年来就这么迷了你老哥哥的眼。罢罢，我服。我不平不可。”呼啦啦，袍摆一拂背手踅出了漆红的殿门。
楚氏皇族的男儿面貌皆生得上乘，他眉头拧得甚紧，台前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高筒的厚皮靴上沾着雪，一点点化作地上滩开的水滴。
说来仁宗留下的几个儿子都过得不轻易，隆丰天子继位后，几个兄弟明面上都服着，私底下谁不是各自捞着本儿的保命。当年隆丰在位时，肃王、庆王之以是不敢轻举妄动，那是因为隆丰把兵权交给了齐王，齐王手里头有兵。待轮到楚昂当天子了，齐王躲去高丽不返来，楚昂虽白手起家、按部就班地拔擢宋家的权势，到底齐王的旧部在军中根深蒂固，等闲不好撼动，以是这两位王爷就逐步有肆无恐了。
面前又掠过孙皇后风中轻拂的鬓发与微启的唇，便潸然道：“她说甚么就许了她甚么吧。”默了一下，却又把奏扣头回，凉声道：“先搁着，待她本身奉告朕。”
但当年那件事，即便是查出来了也于事无补，在根底不稳的时候，知有敌、知有圈套，也只能假装跳下去。不然动了他二个暗中布的局，狗急跳墙，难保不乘机与齐王连横。假装不辨不究，或还能保存反噬之机。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踱步到金漆铜柱前负手站定，持续说：“这天下没有朕不晓得与探不到，两位哥哥只要循分，该有的俸禄与繁华一样不会少。大奕王朝走到当今二百余年，祖辈打下的江山不易，不能毁在我等子孙手上。还望三哥归去给庆王传个话，爬不爬得起来，就看他肯不肯给自个放条活路。”
张福声音渐渐，听方才圣上与肃王的一番言语，现在语气中暗含着欣喜。
两侧站五六个内阁府臣，着大襟斜领的深红色朝服，正谆谆上表着请立皇七子为太子。
楚昂淡然地听着，只勾唇笑笑，语气悠慢道：“三哥既然已把话说得这般明白，那就别怪朕不替你讳饰了。且不说朕初即位时皇位不正的那些谎言，就是当年的后宫，你安插在朕身边的人还少么？朕若不念着兄弟情分，三哥安能如许站在这里……指着朕的鼻子说话？”
他默了默不解气，又哀怆地加添一句：“另有你七哥庆王那边，气得现在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你这……你这是把我哥两个给生生逼死啊！”
肃王愣了一怔，蓦地说不出话来。
偶然候装庸，比自不量力地矫饰聪明、把身家至于伤害更加明智。
丽嫔那边已经好几天没去了，早上使宫人悄悄来叫，张福没敢明说。
楚昂想起当年那场迷情心动，阿谁滂湃大雨之下长跪不起的小童，想起这几年两宫之间的天涯陌路，精美的唇角边不由挂了一丝冷薄。
楚昂只是寂静地听着，左边紫檀独板面心三屉平头条案上，一枚玉白底花瓶幽雅摆放。那瓶身上几朵秋菊花瓣莞尔绵长，曲曲轻柔，清楚是一朵花，怎生看着却像个婀娜水袖的女子。
金色的藻井下瞬息复了一幕温馨，老寺人张福手捧着一件玄色金丝刺绣团龙冬常袍，弓着腰站在一旁。
他气定神闲，看似不动声色，却清楚暗慑冷冽。
张福涩哑开口：“秉万岁，都察院左都御史杨谨请旨赐婚，求皇上为其长孙指婚尚长公主。”
沙漏轻悄悄地响，楚昂冷静站着，听脚步声走远了，便又回往龙椅上坐定。宫廷之争暗涌，只闻其形不见其刃，那兄弟之间的残暴，不止始于幼年，也不终究年长。
他面庞清肃，英挺的鼻梁勾画冷意，那帝王的孤寡在他身上仿佛浑然天成，不容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