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火芽银丝
阿鱼不由猎奇：“你如何俄然想读书了？”
自那日梦见阿鱼以后，他的梦再不是几个一闪而过的画面，而是一些活泼而完整的场景。
杨红珍把木耳放入锅中稍稍翻炒，又倒进了一些芹菜段，等芹菜微微变了色彩，便放入百合。随后加了一勺盐、半勺糖，淋上香油，出锅。
现在也到了用膳的时候。阿鱼把黑米红豆粥盛进鲜红釉的大汤盅，本身盛了一小碟尝味道——黑米炖得软软的，红豆很糯，还带着几分甜味儿。阿鱼很对劲。
阿鱼应了一声，另寻了一个炖锅，先尝了尝牛乳，感觉没有奶腥味，才往锅里倒。杏仁膏是现成的，阿鱼挖了两大勺，一并放进炖锅。煮开后，又添了一个大块的冰糖，让它渐渐地熬着。
归正阿鱼也晓得他偷偷跑到司膳房找东西吃的事——最落魄、最丢脸的模样，阿鱼已经见过了。
谢怀璟悄悄掐了本身一把——疼，没在做梦。
谢怀璟展开眼，来唤他的宫人立马松了一口气，一脸奉承地说：“恭喜殿下！太后娘娘回宫了，正想见您呢。”
见阿鱼还在一旁，便夹了一筷子给她：“你尝尝，味道如何？”
这才移驾回了宫。
她赶紧道：“感谢姑姑。”
阿鱼明天也不消干别的，尽管做“掏空豆芽”这一件事就行。
阿鱼说得安静，杨红珍听着却有些心疼——阿鱼在掖庭当差是两年前的事，当时候她才十岁啊。最是天真稚嫩的年纪，却要受如许的苦，也不晓得她是如何撑过来的。
谢怀璟踌躇一瞬，握着阿鱼的手爬了起来。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儿并不比女儿强健多少，他没能扶稳阿鱼也很普通，他不感觉丢人。
“你看，一样是正五品的女官，杨姑姑成日要和灶火打交道，油里来烟里去的，宋女史只消清算文书，安逸得很，却拿一样的俸禄。不就是因为宋女史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吗？”
谢怀璟觉得本身还在做梦，闭上眼持续睡了。那宫人顿时急了，却也好言好语地劝着：“殿下，太后娘娘正等着呢，主子服侍您洗漱穿衣吧。”
阿鱼抿唇一笑。
她们这类末等的宫婢们，虽也是从明净人家精挑细选的，但大多都目不识丁，会写本身的名字便已非常可贵了。
想了想，又道：“还是牛乳杏仁酪吧，昭仪娘娘喜好吃甜口的。”
此中有道炒菜名唤“火芽银丝”，名字获得繁华，食材倒只是普浅显通的火腿和豆芽，难就难在每根豆芽都要掏成空心，再往里头塞火腿丝，顶顶邃密的一道菜。
备膳的时候，全部司膳房都出动了，但清理厨房、清算洒扫的活计，只要阿鱼和燕仪两小我承担。
燕仪说到这儿，停了停，凑上前道：“当女史另有一个好处，你可晓得？”
油锅的温度垂垂降低，杨红珍一边放葱蒜出来爆香，一边问阿鱼：“那你筹算给昭仪娘娘添甚么点心？”
这活儿熬眼睛，阿鱼盯久了豆芽，眼睛又酸又涩，眨了好几下眼，道：“也不知是谁想出的这道菜，又伤眼睛又费工夫，直接吃豆芽炒肉丝不就行了？应是一样的味道。”
“姑姑承诺了？”阿鱼的眼睛顿时一亮，细细策画起来，“我感觉鲜虾丸子、牛乳杏仁酪都行，这两道点心我都会做，也不消耗事姑姑脱手。”
阿鱼点头：“我是江宁人。”
太后可贵回宫，天子口谕，今晚设团聚家宴，阖宫欢聚。
两人一边清算一边谈天。
“正五品。”
阿鱼深觉得然地点头。
王太后是当明天子的生母，先前一向在西山参悟道法，连续五年未曾回宫，若不是每月都有报安然的手札，大师都觉得她要得道升仙了。只是太后年事大了，总犯风湿的弊端，太医劝她：“山间湿冷，倒霉于娘娘养病，娘娘不若回宫疗养，娘娘心诚之至，在那里悟道都是一样的。”
杨红珍点点头，说：“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出了司膳房，走一段宫道，邻近太液池便有一个水井。阿鱼提着杉木水桶往那儿走，一不留意踩到了一颗碎石子，脚底噌地一滑，眼看着就要颠仆了，俄然有人冲过来扶住她——可惜没扶稳，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阿鱼茫然地摇了点头。
她将汤盅放进食盒，谨慎翼翼地交给常福，后者领着几个小寺人一起去给秦昭仪送膳。这几个月来，秦昭仪身子不大好，一向卧病在床，闭门谢客。现在能有兴趣过生辰，想来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我哪有那本领？让我说，我最想当的还是试菜的宫女，旁的都不消干，只等上菜的时候尝一口咸淡就成了。”这会儿两人已经清算得差未几了，燕仪推着阿鱼往住处走，“逛逛走，我们回屋。”
燕仪走过来，凑在炖锅边上，深深吸了口气：“嗯，牛乳味真香。”而后毫不见外埠拿来碗勺，道：“阿鱼，我帮你尝尝味儿。”
***
燕仪连连点头：“真好吃！清甜不腻。”
阿鱼道：“我娘亲出产的前夕，梦见了一条锦鲤，以是给我取乳名叫阿鱼。”
谢怀璟又梦见了皇祖母。
阿鱼便没有放在心上。
太后原是非常平静有为的性子，得知了这些以后却也忍不住恼火，痛斥徐氏“不堪为妃。”命天子赐死徐贵妃。
皇家无小事。天子血脉薄弱，那些宗亲贵胄定然虎视眈眈，毕竟于社稷无益。
她把豆芽全都掏成空心，剩下的就是钱永惠的事了。钱永惠见阿鱼闲着没事，就叮咛她去汲些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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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仍旧为徐贵妃讨情：“淑儿奉养朕非常用心，且已有了身孕，还请母背工下包涵，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做措置。”
虽说陛下交代了“不必浪费”，但一想到早晨的宫宴有太后皇上坐镇、各宫娘娘伴驾，杨红珍便不敢怠慢，一应菜品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御膳，司膳房高低都从早忙活到晚。唯恐时候来不及，送膳的寺人也来帮手打动手。
燕仪便持续道：“陛下选妃，也会从女史里头挑。”
夏夜闷热。
阿鱼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这一整道菜都是脆脆的口感。木耳混着葱蒜香油的味道，又脆又香。百合清脆而微甜，芹菜也是脆生生的，非常爽口。
杨红珍说：“木耳必然要用冷水泡发，不然不脆。百合炒久了轻易变黑，最好出锅前再放。芹菜不必炒全熟，将熟未熟的时候，吃来最为脆爽。”
燕仪道：“我听常福说，这些活儿原也不该我们来干，只是司膳房人手不敷，缺几个洒扫烧火的丫头，这些活儿就落在了我们头上。”
阿鱼笑着说：“人还没来，你倒策画着如何使唤了。”
太后拧着眉头。她晓得，近几年宫里的皇子们都连续没了，天子膝下只剩太子孤零零的一个皇子。她也晓得那些皇子的死和徐贵妃脱不了干系，但现在得知徐贵妃怀有身孕，她还是但愿徐贵妃能把孩子生下来，哪怕是个公主也好啊。
那些怠慢他的宫人，都遭到了重惩。
阿鱼歪头打量着燕仪，说：“你另有这心机哪？”
第二天早上，谢怀璟睡得正香，迷含混糊地闻声一道恭敬而谨慎翼翼的声音：“殿下，殿下……”
燕仪点头，果然只舀了一勺。刚出锅的牛乳杏仁酪烫嘴得很，燕仪却不在乎，略吹了吹便往嘴里送。宫里的杏仁膏食材丰富，除了杏仁，另有枸杞和玫瑰调味，吃起来却很细致，没有一丁点碎渣颗粒，混着牛乳，立时滑溜溜地入了喉咙。奶香很重，却也未曾盖过杏仁味，二者融在一起，后知后觉地满盈在唇齿。
阿鱼一愣，下认识地望着常福。
和梦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说呢，瞧你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生在江浙那一片的。这宫里江宁来的还真很多，徐贵妃娘娘就是江宁人，身边服侍的也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常福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阿鱼，俄然诧异地“咦”了一声，“阿鱼，我如何感觉你长得有点像贵妃娘娘呢？”
“这么看着，又不像了。”常福道。他记得徐贵妃生了一双凌厉的吊凤眼，阿鱼倒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细看之下，全无一点类似。
“宋女史是几品？”
阿鱼大抵明白了：“你想读书习字，然后去当女史？”
“回殿下的话，巳时刚过了一刻。”宫人奉迎地答道。
“是你呀。”阿鱼伸手拉他起来，惭愧得很，“真对不住，你美意扶我，反被我带累得摔了一跤。”
常福笑道：“味道虽是一样，口感倒是分歧的。你想想，那火腿肉都藏在豆芽里头，吃一口，除了火腿的鲜香，便是豆芽的脆爽。说白了，就是吃一盘脆火腿丝。”说着抬高了声音，“也就宫里爱翻这些花头，放在平凡人家，哪有这等闲工夫？”
有了太后的护佑，谢怀璟终究得以搬出崇恩殿，随太后一起住在慈寿宫。
***
说着，又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还好，再下个月就要选秀了，司膳房定要进几个新人，今后这些脏活儿累活儿都交给她们干。”
杨红珍持续道：“至于味道的浓淡、甜或是咸，今后你多做几道菜就明白了。”
常福过来帮手，见阿鱼拿着绣花针穿豆芽，没一会儿就把豆芽芯刮出来了，不由赞道：“你们宫女常做绣活儿，手就是稳。换了我，都不晓得往哪儿穿针。”
梦里的皇祖母——长年在西山悟道、不问世事的王太后，回宫了。
他垂垂复苏过来，问道：“甚么时候了？”
燕仪理所当然地点头，美滋滋地假想：“到时候，我们都闲下来了，我想给宋女史送些银子，求她教我读书习字。”
太后的仪仗阵容浩大，从西山连到禁宫，浩浩大荡地走过半个燕京。回宫以后，头一句话便是：“如何不见怀璟？”
哪晓得几年不返来，禁中已经大变样了。本身的儿子偏宠徐氏，任她在后宫胡作非为。心心念念的孙子，竟然被赶去了僻远的崇恩殿。
阿鱼觉得这个“今后”起码是十天半个月以后，没想到这天早晨谢怀璟就来寻她了。
这世上还真有“好梦成真”一说？
“倒也不是。我只是感觉读书很有效，若我能识几个大字，今后放出宫还能帮爹爹兄长算账。女史的位置我可不敢想，当女史的都是大师闺秀、鼎鼎驰名的才女。若果然让我当女史，那真不知是哪一世积的福。”
这边忙活了一通，那边的牛乳杏仁酪也差未几了。阿鱼兑了芡汁，缓缓倒进锅中勾芡。
阿鱼挣扎着爬起来，扭头一看——是那天早晨来司膳房找东西吃的掖庭小不幸。
阿鱼忍俊不由：“只许吃一勺。”
阿鱼弯下腰，拍了拍谢怀璟衣摆上的泥灰，道：“我帮你把灰掸洁净，若掖庭的嬷嬷们见你一身灰尘，定要狠狠训你。”
梦里晓得的。谢怀璟想了想，解释道：“我听别人这么喊过你。”
阿鱼点点头：“嗯。”
阿鱼一愣。杨姑姑这是在……提点她？
谢怀璟后退半步，笑着说：“无妨事。”
常福随口问道：“阿鱼，你不是燕京人吧？”
当时宫宴刚结束没多久，阿鱼和燕仪正笑笑闹闹地清算着碗筷，俄然闻声一声“阿鱼”。阿鱼转头一看，见是谢怀璟，不由奇道：“你如何晓得我叫阿鱼？”
阿鱼便道：“我感觉味道恰好。刚才我看姑姑放了一大勺盐，还觉得这道菜会很咸呢，没想到吃起来倒是清清爽爽的。”
他正要去太后宫中，宫人们都在前甲等他，便没有同阿鱼解释，只道：“我有急事，先走了，今后再来找你。”
太后到底还是默许天子放纵徐贵妃了。
“也是正五品。”
燕仪便问她：“杨司膳是几品女官？”
“行了，你去给昭仪娘娘做牛乳杏仁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