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问意（下）
回院子的路上，公子问我：“母亲唤你做甚？”
董贵嫔并非秦王生母。传闻秦王的生母是个宫人，生下他以后不久即离世。董贵嫔无子，先帝便将秦王交与其顾问。
我说：“公子那里话，公子待我甚好，并无忽视。”
他仍像前次所见那般，一袭净色的广袖长衣，我随公子去驱逐之时，远远便见他走来，法度利落。
“我也不知。”公子说着，叹口气，“霓生，我晓得与我靠近之人，总不免惹上闲言碎语，母亲本日之举，想来也是听了些谗言。”
我望着头顶的房梁，思路飘零。
“元初可知，我本日见元初这沙盘，想起了何人？”他说。
当然，若说大长公主或桓肃对我毫无观点，那也是鬼扯。
闻得此言，我和公子皆有些不成置信。
大长公主嘲笑：“孝不孝，还须得从长计议。一去七年不回，算得甚么孝子。”
公子未多言，干脆持续每日留在府中玩弄他的沙盘和兵法，回绝外人打搅。
我说：“大长公主为何非难我？”
此事起因，朝野自是心知肚明，而约莫都是为了一睹皇家的热烈，本年的中元宫筵，人来得特别多。未退席前，我跟着桓氏世人游弋于人群中酬酢见礼的时候，到处能听到有人在说秦王。
至于启事，自是众说纷繁。此中传得最广为人知的，是说先帝在浩繁儿子中最喜好这个小儿子，无法废长立幼实为大忌，且今上在当年有权势滔天的袁氏撑腰，终究还是作罢。但是此事在袁氏和今上那边已然犯了忌讳，为了保秦王性命，先帝在归天前打发他去辽东领兵守疆，以避锋芒。
此事我半信半疑。桓府虽与宫中来往密切，但宫中的人对秦王之事向来口风甚紧，难以刺探。但秦王必不敢回雒阳，乃世人共鸣。
他一如既往的自恋，且非常诚心。但莫名的，我心中有些暖和。
至于那女装之事……桓瓖的那番鼓噪以后，我曾非常当真的假想了一下，若公子情愿将我送给沈冲，我会如何。想来想去，我感觉我应当还是会想尽体例将此事搅黄，持续留在公子的身边。沈冲毕竟年长些，不像公子那般好利用；且分开公子，我就不能再倒卖他的字稿，这实在是莫大的丧失。
“奴婢晓得，多谢公子。”我说。
我叹口气。人言人穷百事哀，公然不假。就算是做白日梦我也不能肆无顾忌，实在令人难过。
他方才俄然闯来，本来是怕大长公主非难我么？
说着话，公子将谢浚请出院中。仆人早已在花树下铺陈案席，焚香煮茶。
我讶然：“公子何有此问？”
谢浚莞尔：“我曾惊奇元初初上疆场，何故有很多奇谋，现在看来，倒是不敷为怪。”
杨氏点头：“倒是个孝子。”
“秦王在雒阳？”公子惊奇道。
公子亦笑：“若非兄提点，弟几近不得门路。”
回到我的偏室里，我深呼吸一口气，坐到榻上，懒洋洋地躺下。
不过也有例外。
谢浚笑而点头：“前番元初问起参军之事，我便已有所预感，只是不知元初办事竟如此干脆。”
“见他何必去秦地？”谢浚道，“秦王已到了雒阳。”
以是说，慈母多败儿，正合我意。我只要把公子凑趣好，便决然不会被赶走。
公子莞尔。
先帝子嗣未几，只要四个，除了天子和秦王，另有赵王和梁王。与其他很多藩王一样，朝廷没有让他们去藩国就藩，而是留在京中委以官职，便利把握。实在，朝廷也一向想将秦王任为京官，可常常诏令下去，秦王不是头疼就是脑热，不了了之。
“那日子泉所言，我回想很久，感觉有理。”公子有些踌躇，道，“霓生，我常日待你是忽视了些。”
“圣上就是邀兄弟们聚一聚，这些闲人，唯恐天下稳定。”看着那些三五成群说得一脸努力来宾，大长公主不觉得然道。
谢浚闻言，面上暴露些讶色，未几，倒是淡淡一笑。
“谁晓得。”大长公主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串冰镇葡桃，摘下一枚放入口中，“他返来以后每日都在董贵嫔宫中，别人可贵一见。”
公子道：“便是前凉州太守轻敌冒进乃至败亡之事，弟深觉得鉴，故有所警悟。”
这话并不是为了安抚他而扯谎。大长公主不准他为我请功，并非是因为听信谗言讨厌我。她的宝贝儿子立下大功，那是挣足了脸面的事，她怎会答应别人说这功绩是实在是因为一个奴婢占卜才得来的呢？
一天凌晨，他晨练返来，才更了衣，管事来报，说来宾来了府中。
“谁说不是。”沈延的老婆杨氏拥戴道，说罢，又问，“秦王果然会来？京中这几日都在说他，可甚少人见过他。”
公子道：“闲暇之兴耳。”
来人的确是谢浚。
究竟上，看不惯我去告状的人一向都有，比如大长公主的家令徐宽。可他们也没甚么体例。府中凡事都要听主公的，主公凡事都要听大长公主的，而公子是大长公主的宝贝心头肉。只要公子决计不从，大长公主撑不过量久便要投降。
实在我很有打动，想对他说，公子，我想要我祖父的田庄，再给我十万钱……但是这只能想想。公子这般纯真的人，我编个故事哄他，他或许会一时打动承诺下来，可惜，他头上另有桓府。
而本年的中元节筵席则甚为特别，这是先帝归天以后，统统儿子头一回齐聚。
“元初常日亦爱好兵法？”他问。
想起方才公子说的话，我仍感觉风趣。
“自是当真。”我说罢，反问，“公子觉得何事？”
公子神采有一丝欣喜，却道：“你今后如有甚么想要的，自与我说便是。”
公子道：“本日我本想在太前面前为你请功，却为母亲所阻。我方才传闻她将你唤了来，恐她非难于你。”
谢浚讶然：“哦？我指导过何事？”
大长公主一言令媛，第二日，官署中的人来桓府奉告公子到差之期，公然就是下个月。
管事游移了一下，道：“公子，来人是谢浚谢公子。”
桓瓖说的不过是诨话，不想公子竟被他带歪了去。
杨氏看她神采，忙道：“此言甚是。”
唯有秦王，连公子这个外甥，也早已不记得他是何模样。
我将茶盛出，别离呈到公子和谢浚面前。谢浚接过茶杯，环顾四周，面露赏识之色。少顷，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沙盘上。
“秦王。”谢浚道，“他的王府当中，亦离不得兵法沙盘。”
天子喜好热烈，这般大节庆，宫中便要大摆筵席，除了在京的的一众皇亲国戚，另有各路世家重臣。
说熟谙，是因为近年大捷的战事，总离不开他的名字；说陌生，则是因为他已经多年没有呈现在都城。
我笑了笑，道：“公子多虑，并非如此。”
但他真的返来了。此事一下压过了荀尚的大捷，成为朝野热议。
“恰是。”谢浚亦惊奇，“元初不知么？秦王之母董贵嫔卧病，秦王闻讯回京看望，昨日已至府邸。”
公子谦道：“蛮勇之功，何足挂齿？弟实忸捏。”
两边见了礼，谢浚道：“四月时，我陪母亲到白马寺礼佛，闭门斋戒，归家之时，才传闻了元初参军之事。可惜当时元初已出发，未得送行。我前日自外祖家回雒阳，还在路途中便传闻了元初建功归朝，想来道贺未迟。”
公子头也不回，道：“不见。”
手握兵权的藩王很多，虽朝廷总在背后里捣些有伤宗室交谊的鬼，削藩征税之类的碍眼奏折也年年上呈，但团体上，天子和藩王们是和蔼的。每逢岁时节日，祭奠大典，天子将藩王们召入京中，
对于雒阳人来讲，秦王是一个熟谙又陌生的人。
*****
*****
公子似不大信赖：“当真如此？”
公子道：“若无子怀兄当初指导，弟亦无从看破叛军战略。”
不久以后，中元节到了。
公子讶然。
公子点头：“弟久仰秦王，如有朝一日到秦地，当登门拜见，就教兵法学问。”
我哂然，感觉好笑。
我想了想，感觉那些话，他不晓得也罢，答道：“大长公主方才不是说了？问些公子出征时的起居之事。”
“霓生。”走了一会，公子忽而又道，“你喜好女装么？”
公子问：“何人？”
公子闭门谢客，终归有些坏处。比如遗漏了秦王回朝如许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