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重疾(下)
真是一双璧人。
公子像平常与人说话一样,声音不疾不徐,温文而流利。对于这寺庙的来源,他晓得得的确很多,每颠末一处景色,皆可在南阳公主面前论述一番,非常惹人入胜。南阳公主走在他身边,则听得出神,不时地点头,时而又细声细气地问上两句。公子一一为她解答,二人说着话,似不再有旁人的事情。
我从车窗探出头去, 却见是一辆马车被巡查的士卒拦了下来,将我们的来路也堵住了。中间, 另有十几百姓,都是来不及走被拦住的。
南阳公主看着他,羞怯的脸上暴露忧色。
宁寿县主浅笑,道:“我听淮阴侯府上的沈女君说,你会算卦问卜?”
公子不与他胶葛很多,道,“既是未到,便不该此时设禁。且未公书记,民人无处晓得,招致痛恨,亦非太傅所愿。”
耿汜气急,但究竟晓得公子惹不起,干瞪着眼。
公子讶然,看了看宁寿县主和南阳公主,少顷,道,“公主不弃,鄙人自当从命。”
我看了看,认出来。
公子听到这名字,神采沉下,未等我再说,下了车去。
“桓皙!”耿汜忍无可忍,用马鞭指着他喝道,“莫觉得我不敢拿你!”
既然宁寿县主如此美意,我也不好不见机,跟在她前面,垂垂与前面两人拉开了间隔。
这时,被堵在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会聚成群,看着这般热烈,指指导点。耿汜更行多日,早已招人讨厌,很多人认出了公子,跟在他身后骂了起来。
耿汜踢他一脚,骂了声:“放行!”
就在此时,火线一阵开道声传来,望去,倒是城门校尉耿彷赶了来。
“我记得,你叫云霓生?”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宁寿县主忽而转头,看着我道。
部下有些犹疑:“司马……”
“哦?”公子道,“若我管定了呢?”
“太傅有令!戒严时不得通行,凡有违背者,行人罚钱三百, 车马一千, 如敢方命, 以谋逆论处!”一人喝道。
“何人说话?”公子问道。
耿汜神采拉下,不耐烦道:“看不看又如何?你不过是个议郎,有何权柄看我谕令?”
公子站在原地,倒是没有动。
待得近前,那马车上的车帏也翻开一角,待得看清内里坐着的人,我愣了愣。
公子并不常与女子说话,他常日扳谈最多的女子,便是我。不过我在他眼里到底算不算女子,非常值得商讨。
南阳公主瞅了公子一眼,抿抿唇,轻声道:“嗯,恰是。”
耿汜笑容淡下,意味深长道:“议郎,此事还是莫管闲事为好。”
侍从道:“那边的人说,他们仆人认得公子。”
“是耿汜。”我说。
公子还了礼,却道:“我有一事,正要见耿校尉。耿司马酉时设禁,不知可有太傅谕令?”
我和公子皆讶然,从窗外望去,却见是先前那辆马车停在了路中。
*****
那被拦下的马车看上去是平凡人家的,仆人也只要两个。
公子讶道:“为圣上祈福乃大善之事,公主与县主何必微服出城?”
公子闻言,与我对视一眼,下车去。
宁寿县主道:“公主在宫中日日奉养圣上,劳累不已。除祈福以外,我还想带她去散心玩耍。若遵循宫中端方,不但礼节烦琐,另有大队仪仗,必是劳师动众,消遣不得。”
“本来是桓公子桓议郎。”他的脸上堆起笑容,行了个礼,“未知议郎到此,有失远迎。”
耿汜看着他,问:“议郎不走,还要做甚?”
“可惜我非长居雒阳,对这些名胜亦无所晓得。”宁寿县主神采遗憾道,说着,看向公子,“幸亏桓公子在此,不知可否代我引公主旅游此地?”
公子看着他,目光清冷:“我品秩在司马之上,怎无权柄?司马亦朝廷官吏,须知若无谕令则为假传,按律,当下狱收监。”
“放行。”他敌部下道。
公子不再理睬,登车而去。
贩子上比以往萧瑟很多。荀尚在各处大力汲引姻亲故旧,良莠不避,好些操行不端之人亦得以重用。迩来经常有荀氏部下的人借着戒严滋扰讹诈的事, 平常百姓到了日头偏西之时便赶回家, 以免遭受好事。
就在公子的车马行过一处路口之时,火线忽而有些喧闹之声传来。
我答道:“奴婢恰是。”
“昨日是昨日,本日是本日。”耿汜不耐烦道,“这是太傅之令,要么拿钱,要么到狱中实际!”
耿汜转而朝那些人气势汹汹走去,挥起马鞭就打。
南阳公主跟在宁寿县主身边,一向没有说话,看着公子,脸颊模糊泛红。
“公子,”内里的侍从道,“火线有人,要见公子。”
耿汜是荀尚姻亲耿彷的侄子。此人畴前是个闲人, 混迹于酒场赌坊, 无所事事。迩来耿彷当上了城门校尉,将耿汜任为司马,监督戒严之事。耿汜如鱼得水, 在雒阳贩子中横行霸道, 对来往之人肆意讹诈吵架, 偶然连贵族士人亦不放在眼里,何况升斗小民。
“这么说,这天下安宁,竟只在圣上一人?”我道。
耿汜与公子对视着,好一会,生硬地转开首。
“天子脚下,戋戋一个司马,竟敢如此没法无天。”马车上,公子喜色仍在,活力道。
“既是太傅之意,可有谕令?”这时,公子走上前道。
“我本日与公主出城,到雒水边为圣上祈福。不想返来时碰到了禁令,幸亏公子出面,不然为人所知,我便要担上罪恶。”宁寿县主道。
我自是晓得她的企图。
时价傍晚,四周温馨非常,除了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枝头玩耍捕食,再无打搅。
因得戒严禁令, 公子在淮阴侯府中未像以往普通留到晚膳,太阳西斜之事, 即乘车回府。
世人脚步缓缓,在梵刹的殿阁间穿行,宁寿县主则更是不焦急,走得比公子和南阳公主慢两步,落在了前面。
公子了然,暴露浅笑:“本来如此。”
“自是等你取谕令。”公子不紧不慢,“我还未曾看到。”
部下只得悻悻地往两边让开,放那马车畴昔。那两个仆人见得了摆脱,对公子连连施礼,千恩万谢,跟着马车快步走开。
“如果要伸谢,便说不必了。”公子道,“回府去。”
耿汜转头,看到公子,一愣。
有那么一会儿,我担忧公子会像那些愣头少年一样,在女子面前不知所措,但看起来我实在多虑。
只听一人据理力图:“昨日还是戌时,本日怎成了酉时?”
公子毫有害怕,倒是一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拿我。”
公子正要答复,马车忽而停了下来。
公子道:“耿司马不必多礼。太傅命令戌时设禁,方才闻司马所言,似有变动,未知新谕令在那边?”
公子长出一口气,点头:“只怕圣上病势一日未明,乱象便一日不除。”
宁寿县主莞尔,对南阳公主道,“公主常与我说,想到城中旅游名胜,可惜出行烦琐,一向不如愿。不料本日到此,倒是恰好。”
公子却不为所动,道:“耿司马不必劳烦,既是太傅之令,我也自当遵循。待司马示以谕令,是罚是走,我亦悉从发落。”
耿彷的神采僵了僵,扫了耿汜一眼,持续和色道,“太傅是曾提过酉时设禁之事,只是谕令还未到。”
是宁寿县主和南阳公主。
他喝退耿汜,堆起笑意,向公子施礼:“耿司马新到任,未识议郎,冲撞之处,还请议郎恕罪。”
离路口不远的处所,有一处小梵刹,名云栖寺。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冒着触耿汜霉头的风险来寺中礼佛,以是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我、公子、两位公主和侍从,并无旁人。
耿汜瞪着眼睛,但在耿彷面前毕竟不敢猖獗,只得从命。
我对劲地想,就算大长公主晓得了这事,她也会嘉奖我吧?
宁寿县主四下里望了望,对公子道:“这云栖寺,我记得甚为驰名。但是前朝所作?”
人群一下哗然,躲闪推搡,
公子道:“恰是。”
耿彷道:“议郎所言极是!”说罢,他令耿汜撤来路障放行。
耿汜笑笑,道:“我等皆受命行事。议郎但是刚从官署返来?不想竟阻了议郎的路,我这就教报酬议郎放行。”说罢,他朝部下表示,让公子的车马先过。
古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原觉得豫章王拿雅会泡了汤,南阳公主情路盘曲,不想本日,公子路见不平冲冠一怒,竟是刚巧做了救美的豪杰。
我说:“戒严终非悠长,只不知要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