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曹叔（下）
曹麟将我让出来，关上门以后，暴露笑容：“我方才还与父亲说，你何时会来。我说须得明日，父亲却说你本日便会来，公然被他言中。”
我将桓府当初买我的启事说了一遍，道：“公子的母亲是大长公主，坚信我可为公子挡灾，当不会等闲放我拜别。”
“何事？”公子问道。
只见一人手里挎着篮子，一边赔着笑一边走开，嘴里持续喊着：“槐树里曹三娘家脆桃，包甜包脆！”
看到那熟谙的面庞，我一愣，恰是曹叔。
曹叔说：“此事不难，我带了财帛来，足觉得你赎身。”
不过他看着我的时候，仍如往昔，笑了笑，文质彬彬的脸上尽是慈爱之色。
我忙道：“不必劳烦，此处不远，我走归去便是，崔博士还在等待公子，去迟了失礼。”
曹叔皱眉：“如此。可你总不能一向在桓府做奴婢。”
他将我高低打量，半晌，起家道：“我晓得，随我来。”
曹叔淡笑：“雒阳声色犬马之地，凡有人提起，怎会少得了他。”
不想过了两个月，他又返来了。
气候甚好，虽有阳光，却干爽不热。车夫在门前备好了车，我随公子出门，坐到车上。
”
曹叔看着我，神采当真。
“哭甚，莫哭了。”曹叔抚抚我的头发，温声安抚道。
七年未见，曹叔的模样比别离时衰老了几分。
“霓生，”他打量着我，感慨道，“你都长这么高了。”
而我带出来的那几本，正有药部。我拿出来翻了翻，未几，翻到了一剂迷烟的配方。此药祖父也配过，乃是为了碰到伤害时防身，功效确切不错，能让吸入者昏睡到第二日中午。我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持续偷书，便也只好用上此法了。
不过他此番的落脚之处倒是比前次的看着舒畅多了，四周屋舍整齐，看着都是良家。那人带着我走进一处巷子，在一间小院前停下，敲了拍门。
直到现在。
我听着这话，心中纠结万般，只叹前程盘曲。
我说：“恰是。”
幸而当日午后，公子受太学博士崔珙之邀，去太学旁观新补葺的石经。我盘算主张，半途借口为书斋治秋虫买药，到药店里把迷烟的药方配齐。
曹麟道：“谁说我等只要三人？”
我心中一暖，道：“可我还是奴婢。”
我说：“恰是。曹叔也传闻过他？”
我点头：“只怕他们不会放人。”
“这时你畴前最爱的盐水毛豆和酱肉。”他将两只盘子推到我面前，“我等从蜀中出来时，特地为你带的。”
从看到曹麟的时候起，我就有预感他会帮上大忙。而看到曹叔也在，我心中如同巨石落地，已是全然结壮。
我欢畅不已，各尝了些，公然甘旨如昔。与曹叔父子酬酢着，我四下里看了看，只见这屋舍虽简朴，却整齐风雅，确是曹叔惯来的模样。
如许的话语，我也好久没有听到过。多年积累的委曲和焦炙，俄然翻涌而出。我鼻子酸了酸，走上前去，像前次分别的时候一样，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哭起来。
*****
“脆桃一斤三钱，包甜包脆！郎君，来买些吧郎君！”
父亲？
曹麟笑道：“霓生，现在你可不愁帮手。父亲听我提及此事时，就说我等定要来雒阳。”
公子道：“我让车夫转头，且送你回府。”
我听到这声音，一愣。
那带路的人对他点了点头，回身走了。
曹叔笑笑，号召我在榻上坐下。
槐树里在西明门四周。
知名书中有药部，乃是祖父最爱，翻阅最多。
荀尚一贯惧内, 被邓氏闹了以后, 没有再派人来, 却叮咛两个妾安抚邓氏，将伏姬留住。二人夹在中间, 没有体例, 只得一边劝邓氏, 一边将伏姬安设到阔别邓氏院子的藏书阁里，以待事情好转。
这话前次我跟曹麟也说过，曹叔看着我，没有再多言。
曹麟问：“霓生，我前次探听了先生那些书的下落以后，便托人给你传了信，你收到未曾？”
车外，随行的家人不耐烦地摈除：“走开走开！谁要桃子？到大市去卖！”
我讶然，朝堂上看去，一人恰好踱步出来。
我到了以后，四周探听卖桃的曹三娘，皆是无果。
我没有去配药，马车又走了一会，我对公子说我腹痛，要回府去。
公子讶然，道：“如何痛法？要请医么？”
我说：“我也是此想，但苦于无人帮手。”
我说：“曹叔放心，此事我自有主张。公子待我甚好，临时留在桓府无妨。将来就算桓府不放人，我要走，他们也拦不住。”
曹叔给我添了些茶水，对我道：“听阿麟说，你奉侍的那位公子，便是桓皙桓公子？”
“你的事，阿麟都与我说了。”曹叔和声道，“霓生，我此番来，就是要带你归去。
那是曹麟。
与那夜见闻不差, 她真的是在藏书阁里住了下来。并且, 仿佛还要住上一段日子。
我也笑笑，心中欣喜。
曹叔摆了摆手：“人手之事，你不必操心。只是荀尚乃太傅，荀府高墙深院，若要大动兵戈去取，只怕还是艰巨。”
我说：“自是要取回。”
此人面貌全然陌生，我虽跟在前面，将信将疑。心想此人也不知甚么来路，曹麟不知又鼓捣些甚么花样。
曹叔听完，沉吟半晌，道：“那些书乃云氏家传，先生视为珍宝，是该取回。不过这偷书之法过于烦琐，一次取走方为上策。”
“可那些箱子加起来有千斤之重，我等三人，恐怕还是不敷。”我说。
我讶然，抬开端来，擦了擦眼泪。
伏姬在那藏书阁中住下，便相称于这藏书阁夜里也有了看管，接下来，我动手便又要费一番工夫了。
“站着做甚，坐下喝茶。”这时，曹麟领着一个仆人，端了茶水和小食走上来，在案上摆得满满。
曹叔惊奇：“为何？”
我忙撩开车帏一角，朝内里张望。
我说：“收到了。我去荀府刺探过，确在此中。”
听着他的话，我更是难过，哭得更凶。
“有是有，只是有些费事。”说到闲事，我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机，端坐起来，将我去荀府偷书的事一五一十奉告了他们。
*****
“那位郎君。”俄然，路边树荫下一个乘凉的闲人看着我，说，“你找卖桃的曹三娘？”
虽神采安静，心中却如有风波在翻滚。
公子不觉得然：“不过戋戋路途，有甚迟误。”说罢，叮咛车夫转头。
马车辚辚走起，分开桓府。
以是，当我听到有人叫卖桃子，甚觉高耸。
曹麟已经不见了踪迹。我下了车，与公子别过，回到府中。待公子的车马走远，我见无人重视，从一处偏门走了出去。
这四周都是宗室贵胄所居，无甚闲人，行人也少，街道甚为温馨。
曹麟了然，道：“可有了主张？”
我听着，莫名的，内心有些高傲。
阿谁叫伏姬的女子, 恰是那几个家人们嘴里说的，荀尚新纳的妾侍。各府中的八卦, 自是各府中的仆婢最体味。我给一个荀府的厨妇算命的时候, 她绘声绘色地跟我说了此事。
自从祖父归天以来，我独一能称得上亲人的，大抵就是曹叔和曹麟。如果没有厥后族叔的事，我想我应当会不顾祖父的叮咛，去蜀中找他们。而进了桓府以后，我一度觉得，我们大抵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皱着眉说：“无妨，只是有些不适，我自归去安息便是。”
没多久，门翻开，而开门的人，恰是曹麟。
我放下车帏，坐返来，道：“无事。”
我莞尔，道：“曹叔亦不必操心，此事不难，若论机会，已是现成。”
曹麟问：“而后呢？你有何筹算？”
荀尚的夫人邓氏出身将门，一贯不太好惹。伏姬荀尚一个旧部送来的，传闻荀尚一见就甚是喜好, 利落地收下了。邓氏虽不欢畅，但太子监国以来, 荀尚日日繁忙政务，甚少回家, 倒也相安无事。但就在那日，荀尚俄然让人来府中，要把伏姬接到宫里去服侍。邓氏勃然大怒, 将来人骂了一顿, 赶打出去。又迁怒伏姬, 要将她拿到人市上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