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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飞鼠耗粮同天谴 美人困使亦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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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单雄信赴宴已毕,来辞郑王趱粮。郑王说:“屈留将军一晚,明日寡人自请小宴,就送粮与将军回朝。”单雄信说:“我主若见回迟,定然发兵,反伤两家和蔼!”东郑王说:“留将军一晚,再不敢久滞!”雄信自想:“梁建方来取粮,被辱回朝;我来取粮,这等殷勤接待!就住一晚也罢!”雄信推却郑王,径到金亭馆驿安息。且说郑王退朝,回到后宫,娘娘接进坐下。郑王把公主招雄信的话,说了一遍,娘娘大喜。商讨已定,即忙分付宫官,清算宫楼划一,明日要招驸马。宫官领了旨意,筹办不题。

驾前笼过清闲马,玉辇金鞍驮贤人。

火灭烟消无一个,天明更加满仓门。

传杯进斝,跳舞歌讴,筵宴了一日。百官逐位都来劝酒,雄信吃得酩酊酣醉,公然醉生梦死,不知天高地下,好似:毕吏部酣眠邻瓮,李谪仙醉戏江心。一面厢散了文武,着宫官把雄信扶到分宫楼,牙床放下。一觉睡着,鼾吼如雷,直到半夜时候,方才复苏。开眼一看:明朗朗花灯晖映,亮纷繁银烛交辉!

滚滚黑烟从地涌,腾腾烈焰望空驰。

仓廒米谷俱焚尽,今后金墉起祸基!

个个手将檀棍举,大家尽把木锨擎。

骊山笑把诸候戏,木栅谋将晋帝危。

各式作践仓中米,臣特趋朝奏圣君!

闷似江淹失笔,愁如宋玉悲秋。昭关伍相满怀忧,苏武居延独守。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

绕仓各处如猫大,飞鼠成群世罕闻。

迩来洛口三仓内,灾异非常骇杀人。

金銮旨意才传罢,班部丛中闪一人。

好似赤壁周郎施奇策,田单即墨试神机。

王伯当说:“枉操心无干!”回身回朝,启奏魏王:“臣昨夜下洛口仓,把飞鼠尽皆打死,今早死的一个也不见,活的比夜来愈觉增加!天降灾殃,无计区处!”魏王传旨:“摆驾!寡人亲到洛口仓看飞鼠去!”

话说贾闰甫、柳周臣,登山渡水,夜住晓行,回至金墉朝拜魏王,把护送粮事,一一禀复。魏王听奏已毕,散了文武。朝催暮趱,暑往寒来,一日,魏王驾设早朝,有洛口仓大使贾义,当驾启奏:“克日洛口仓忽生奇特,臣特奏闻!”魏王说:“有甚么奇特,快奏来!”

魏王瞥见烧了洛口三仓,不堪烦恼。自古道:福无双至,祸不但行!正待起驾,有管库官来报:“火烧毁了金银库!”魏王传闻大惊,问:“那火从何而起?库内金银另有么?”库官说:“是飞来的天火!一边烧炸,库内金银如水类似,四下里都上天去了;一面厢掘地寻取,踪迹全无!”那魏王听罢:

闭月羞花哪可比?沉鱼落雁果超群!

且说次日,东郑王早朝,钟鸣鼓响齐文武,日绕云移拜冕旒。百官朝贺已毕,传旨:“筹办御宴!”一面差官往馆驿请单将军赴宴,众官侍陪。

臣今止用亲军校,去下三仓打鼠群!

不分晓夜,催趱程途。不但一日,来到河南城,直到朝前上马。东郑王正设朝,黄门官奏说:“有天牌官等旨!”东郑王叫宣入金銮宝殿。王问:“哪一邦朝使?”梁建方说:“臣是金墉城魏王差来的!”东郑王问:“有何变乱到此?”梁建方说:“仆人多拜上!只因本邦急缺军粮,特差臣来取讨向借之粮十万石!”郑王说:“朕未曾借甚么粮,因何平白生情,着你来讨?这个清楚要动兵戈,寻挞伐之意!你那李魏王,眼空四海,岂肯轻意借粮与我?你去答复魏王,不要架空挑衅,善保国度,不然寡人唯有强兵虎将,决一胜负罢了!”粱建方说:“大王朝政繁冗,想自忘了!自古说,‘有借有还!’当日大王差来使臣王元,借粮十万石,为防唐之用,两邦各相救济,我魏王又另送粮米二万石,差官护送,到驾前交纳。因甲日开仓,致生飞鼠,火烧洛口三仓,急缺兵粮,特差臣来叩阙取讨,为何推说没有?望乞三思,以全唇齿之情!”郑王大恼,喝令锦衣密斯:“把这贼重责四十棍,赶出城去!”梁建方被打,忙趱出朝,离了河南,径往金墉城,见魏王不题。

飞鼠成群军乱打,逢锨遇棍命难存。

凌晨打至傍晚后,怪鼠纷繁死在尘。

金墉虎将,洛蕊娇娥。皆由月老缔姻,老是赤绳相系。比翼鸟双飞谐老,并头莲共蒂时芳。流苏帐内东风暖,合卺杯中虎魄浓!

王抬凤体离金殿,金身下了九龙墩。

教坊进乐,鼓瑟抚筝。尚食供肴,烹龙炮凤。金盏泛葡萄潋艳,玉瓯浮雀舌芳香。屏开孔雀,琉璃云母色交辉;褥绣芙蓉,蜀锦绞绡光光辉。宝鼎内沉檀芬芳,胆瓶中花蕊鲜妍。翠带底垂龙凤幔,金钩高挂水晶帘。

魏王见奏添烦恼,取问朝前武共文:

且说梁建方回金墉城,东华朝前上马。值门官启奏:“梁建方等旨!”

谁下三仓降怪鼠?怎生驱遣这妖魂?

单雄信起家一瞧:“呀!这是皇宫禁院当中!我安闲馆驿内安息,如何到这个地点?”偷眼一瞧,宫门外,密匝数层围子手,长刀利斧。唬得雄信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正镇静间:

当中簇拥天仙子,倒是金枝玉叶人。

数声野鸟如留客,几簇岩花似有情。

皇銮驾过量时节,来至三仓洛口门。

再说单雄信进了河南城,直至朝前上马,早有门上宫报入朝内。雄信不等宣召,径到殿前,口称:“东郑王拜揖!”东郑王举目旁观,好一员虎将!威风凛冽欺彭越,气度昂昂赛卞庄!赶紧答礼说:“将军远临,有失迎迓!”单雄信说:“我主当日借粮十万,因邻邦互助,又送二万石,差官护送交纳。本邦目下乏粮,遣使来取,原何推调?反将来使责打,是何事理?吾主全未坚信,特令未将,来问取明白回话!”东郑王说:“将军!粮有了,止因车辆不齐,随即做两次送来。前番来的使臣,定要一遭交还,在众文武面前,把寡人各式欺侮,委实恼了,打他几棍。都似将军这等来,有何话说?”单雄信道:“只恐没有粮还,便做二次送来,我主也不恼!”东郑王分付侍臣:“送将军光禄寺待宴!”雄信说:“不必赐宴罢,快办理车辆装粮!”一面邀雄信光禄寺筵宴。

无穷擒龙搏虎士,多少插箭挽弓人。

且说桓法嗣奏启东郑王:“梁建方这归去,定然要动战征,我这里须预先防备。可差周武、艾先二将,扮作客商,到金墉城密查军情真假。但有告急事件,敏捷传报。每十里着健卒屯候,递报动静。又于四周总路口,造一座瞭高楼,留一队军在上看哨。倘有别邦人马到来,我这里好调兵策应。一面厢练习人马,整饬兵器,添兵扼守关隘!”郑王准奏,传旨就令桓法嗣调遣。桓法嗣辞朝归到府中,分拨将士等,各出河南城分头去了不题。

伯当唬得聪慧了,半晌无言自忖论:

草压长堤树压亭,云边翠翳水边城。

忠孝伯当呼万岁,贤达宰辅奏明君:

郑王问桓法嗣:“朕观金墉来的将官,公然豪杰压众。欲图兼并天下,必须收揽豪杰。昔燕昭王求四方豪俊,得一乐毅,下齐七十余城。今睹来官,我实钦仰。如何能够留得他住?”桓法嗣说:“主公要留他也轻易,臣定一条胭脂计。现在待他来辞,要粮启程之时,我主再留他馆驿中住一晚。到明日请他御宴,可着文武俱陪,把他灌得酣醉。预先清算一所宫院,内里筹办刀斧手,锦衣军人,却把单雄信乘醉扶入宫中,将仙颜宫女,妆做公主,招他结婚。如不从,即便拿倒,问擅闯皇宫,罪该取斩!”东郑王说:“此计甚妙!既然如此,朕有个千花公主,就招他为驸马,何如?”桓法嗣说:“主公若肯,锦上添花,玉中取宝,非常之妙!”君臣定下战略。

有仓官贾义见魏王驾来,出仓远远驱逐。接进洛口仓,当堂坐下。朝拜已毕,魏王说:“把飞鼠赶起来看!”众军四下里一赶,飕飕地乱飞起来,端的遮天蔽日!内有一个黄色的飞鼠,分外大得古怪。大鼠若叫,小鼠也叫;大鼠若飞,小鼠齐飞。魏王传旨:“着众将官射阿谁大飞鼠!”叔宝仓猝拈弓取箭,较清一箭射去,只见群鼠望空一齐飞去,顷刻间都不见了。半空内掉下箭来,箭扣内有柬帖儿,当驾取起来,呈与魏王旁观。上写着:

魏王看罢,心中不喜,分付启驾回朝。正起驾间,见一个蜘蛛,如茶瓯大,当仓门口捋丝。打在东边,东边捋丝;打在西边,西边捋丝结网。魏王大怒,分付带刀批示:“砍了罢!”一刀砍做两半。却也蹊跷古怪,蜘蛛砍为两半不死,倒在两边结起网来。魏王说:“取火来烧死罢!”正把火来点炸,蜘蛛未曾烧,一阵旋风,把火吹入仓内,四下里腾腾炸将来。

千团火块从风卷,万道金蛇掣电飞。

贾义金阶呼万岁!我王在上听臣论:

恍疑水月观音现,仿佛嫦娥降世尘。

饥时廒内餐粮米,饱向河中戏水滨。

金瓜钺斧成行摆,令字黄旗列几层。

飞鼠耗粮猫吃米,清楚天败魏家君!

画梁舞凤,彩栋飞龙。重重朱户嵌金钉,密密雕檐铺碧瓦。椒房兰院,霏霏香雾侵人;绣阁层楼,霭霭祥光罩户。金描凤桌,列举着瑞玉明珠;牙制龙床,妆嵌着纹屖玳瑁。纱窗外绿蕙间红花,御榻前紫绡垂锦带。恍然出身临蓬岛,疑是云軿入洞夭!

翊国文臣提玉勒,安邦武将跨龙鳞。

魏王问:“如何样的飞鼠?”贾义说:“就是平常的耗鼠,改样大得紧,生翅会飞。仓内吃饱了粮米,都飞到河内游戏,带水复飞来,把米浑身都沾了去,作践在河中!”魏王问:“约有多少?”贾义说:“飞在半空,遮天蔽日;歇在殿上,不见片瓦;落在仓内,不见地盘!”魏王见说,大惊:“如何有很多?”问众官:“洛口仓怪鼠耗粮,怎生驱处?”班部闪过程咬金奏说:“主公!须降黄榜,张挂各处所,官吏军民之家,但有逼鼠之兽,不准留藏,尽数纳官,交仓降鼠!”魏王准奏,写下黄榜,就着程咬金领榜出朝,分各处所张挂,晓谕军民人等。数日之间,纳下数千个大猫,俱送入洛口仓。初时候也咬死了些,一面厢咬死,一面厢重生,不过一日夜,猫不吃鼠,鼠不怕猫,猫也吃米,鼠也吃米。吃饱之时,猫就枕着鼠,鼠就枕着猫,成群逐队,都睡在仓内。程咬金见了,唬得杜口无言,心下自想:“若回朝见魏王,如何好说猫鼠同眠?只说鼠多猫少,降伏不住!”次日,魏王设朝,程咬金出班奏说:“昨日将众猫下仓,鼠多猫少,降伏不住,伏祈圣裁!”

蔚上歇时如砌瓦,半空飞聚似屯云。

“宣到驾前!”梁建方把王世充赖粮责打情由,一一奏闻。魏王见说,心生火焰,怒发冲冠,摩拳拍案,顿剑摇环。立即传旨:“众将官!作速整点四十万人马,寡人亲身征讨河南!”闪出单雄信当驾启奏:“主公!暂息雷霆之怒!理合发兵问罪,但未知真假。待臣去看个真假,如果设谋顺从,当时节挞伐驰名!”魏王准奏,分付:“速去速来!”雄信辞王出朝,上马趱离金墉。只见烟迷远岫,孤村夕照乡关;数声啼鸟,风景天然凄楚。在路非止一日,来到河南地界。且说河南密查军情的,递相传报,报入朝中。桓法嗣说:‘主公!来的必是一员虎将,不成慢他,必要随机应变,如此如此。”东郑王说:“朕晓得了!”

步摇环佩鸣琼玉,钩挂香球喷麝沉。

不须使计施策画,何用披袍挂甲军。

带领半千骁懦夫,来到三仓洛口门。

单雄信暗想:“这个是娘娘回宫了!教人上天无路,上天无门!”正烦恼间,只见众妃嫔拥入宫中,看着单雄信,呼喊一声:“甚么人?擅撞皇宫!”那雄信仓猝跪下:“臣是金墉魏王驾前,骁虎将单雄信!因奉王命,差来取粮。蒙主公赐宴,一时酒醉,不知误进禁宫,望娘娘赦免臣罪!”宫官附耳低言,说与雄信:“来的不是娘娘,是千花公主,要招将军为驸马。若肯顺服,与公主共享繁华;如违王命,即便擒拿,问擅入皇宫之罪,就行处斩!将军意下如何?”那雄信心中自想:“事已至此,也没何如了。”满口答允说:“愿从王命!”那宫官一面奏复郑王,郑王大喜,宣雄信香汤沐浴,改换朝衣官带,同公主上殿拈香,参拜六合,次拜郑王与皇后。恰是:洞房花烛夜,凤帐结姻时!

王伯当奏说:“臣想别无战略,止用半千军士,各执木锨一条,到仓逢鼠便打!”魏王说:“任卿措置,寡人只要宁息!”伯当出了朝门,带领军士,俱下洛口仓去。

魏王如痴似醉,短叹长叹,心下自想:“现在金银宝库、洛口三仓,尽皆烧毁,果应徐茂功之言!我只说陈久粮米,希冀借去,换些新米上仓,谁想惹下这等灾害!”一起烦恼,回朝就差梁建方:“快到河南东郑王处讨粮,不成迟延,敏捷催趱回朝!”梁建方领旨出朝,一骑马出了金墉城。

数对花灯笼玉烛,两行宫女品筝埙。

箭是雕翎箭,鼠是鼠中王;魏王驾到此,火烧洛口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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