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纳番卒宋金刚丧地 假山王秦叔宝获粮
有日来至介休城，介休当该官吏，驱逐尉迟进城。帅府摆下香案，开读刘王旨意。官吏拜见。尉迟恭分付：“今奉刘王敕旨，趱催粮米二十万石，快筹办车辆，奉上太原府去！”官吏承诺说：“粮已完整在此，只是车辆不敷。又遇夏月，天道酷热，人夫行走不便。禀知大人，做两次起解，官民两便！”尉迟恭道：“也说得是，尽着车辆装罢！”
好似群魔争天下，如同列曜混天门。
比武不觉多时节，恼了秦王保驾臣。
世勣奇谋亚子房，略施小计取兵粮。
且说宋金刚众将，来到太原城，直至东华朝前上马。刘王正坐朝，头子来奏：“宋金刚众将等旨！”刘王宣至驾前，朝拜已毕。刘王问：“寡人未曾宣召，如何擅离边关？”宋金刚说：“仆人！尉迟恭不谨慎，把柏壁关失与唐家！”刘王大惊，问尉迟恭：“缘何失了柏壁关？”尉迟恭奏说：“臣出兵追逐唐将，到樵水峪，不料唐将用赚兵之计，二十余万人马，把臣围困，几近阵亡。因唐兵自退，臣方得回营。落空柏壁关，系总兵官镇守，非干臣事！”刘王又问两个王子并单公明，如何不见？宋金刚说：“因尉迟恭攒粮迟误日期，不即回营听调，唐家多次出兵应战，二位王子出兵，单公明策应尉迟，不料俱阵亡了。”刘王见说大恼：“这桩也是尉迟恭，那件也是尉迫恭，要你总兵官何用？”喝刀斧手，把宋金刚、尉迟恭二人，都绑出朝门取斩。闪过左丞相杨福念叩首奏说：“我主暂息雷霆之怒！尉迟恭屡立边功，宋金刚亦系骁将，令媛易得，一将难求，伏望我主权饶二人极刑，容戴罪在边建功！”刘王准奏，姑赦二人极刑，俱到驾前谢恩。刘王传旨：“把宋金刚追了总兵敕印，备守皇城各门；把尉迟恭摘了前锋印，着去各州趱粮。介休有粮二十万石，待趱完之日，再议出征调用。”二人出了朝门。宋金刚自回本营，提调人马，戍守各门。尉迟恭上马，趱离太原城，一起无词。
纷繁烽火满中州，血战当年未肯休；新鬼抱屈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草阁南东霁海烟，万家耒耜雨余天。更怜村妇多新饷，潮落平沙蛤蚌鲜。
豪杰接踵皆归附，焉得江山不顺唐！
山王成心图刘将，敬德怀心要损人。
再说尉迟恭趱粮已完，出了介休城。时逢夏月夏天，尉迟恭分付众军士：“天道酷热，白天少行，迟早阴凉，多行几里！”穿衢登古道，走野过郊原。正行到黄土山下，将及二更时分，尉迟令：“趁此夜凉月皎，缓缓的把粮趱过山去！”行至半山，猛听得一棒锣鸣，闪上山王，拦住来路，大喝一声：“甚么人颠末我这地点？快留下买路钱！”敬德说：“这个去处，如何也有山王？”喝一声：“快通名来！”山王说：“不养蚕，不种田，枪刀头上掳丝绵。任他官吏经商客，到此须留买路钱！号称安闲大王就是！”敬德大恼，喝一声：“我是官兵官将，有甚么买路钱？你这贼好大胆，来我太岁头上动土！”山王说：“如无买路钱，头盔衣甲都要！”敬德喊震一声，抡动刃铁枪，看定山王心窝刺去。好山王，举起火尖枪。咭叮当就迎！杀气腾腾蔽太阴，征云冉冉绕乾坤。
满地兵戈如积草，郊原弓箭似堆林。
正遇着昏黄月下，暗澹星前，两个战稀有十合，不分胜负。敬德按动手中枪，举起竹节鞭，望山王分顶打来。山王放下火尖枪，举起劈楞简迎住，他两个鞭简又战。敬德心下自想：“这山王枪法又好，简法又高。我在虹霓涧，遇着唐将秦叔宝，他便有这等本领，谁想山王也有这等高的！我恰不信，莫不又是唐家的狡计？”秦叔宝改样打扮，又是月下，敬德觑不明白，高叫一声：“你那山王，莫不是秦叔宝么？”叔宝说：“你莫不是尉迟恭么？”敬德说：“你是唐朝一员名将，如何好人不做，却来做山王野寇？也屈辱了豪杰的名姓！”叔宝说：“你那刘武周轻贤慢士，贬削有功之臣。吾奉秦府殿命令旨，特着我在此等待，招请你归顺大唐，不失公侯之位。况唐朝爱贤重士，厚德宽仁，你何不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时不成失，将军意下如何？”那敬德不听降唐便罢，传闻降唐，心中大恼，也不承诺，举起竹节鞭，又与叔宝交兵。正战之间，只听得震声轰鸣，山谷中闪出一彪军来，为首一员大将，把粮尽数夺了去。那敬德止好与叔宝对敌，顾不得粮车，见唐家甲兵夺了粮，偶然恋战，兜转马，复回介休城去了。秦叔宝、程咬金押着粮车，径回平妖县，把粮搬运上仓。秦王非常欢乐。茂功说：“秦将军！不要卸甲，带领后十八路总管，领五万人马，星夜前去，围了介休城。我同前十八路总管，保主公驾，去取太原府，就领兵来介休策应！”分付已毕，整点人马，一面厢兵往介休城，一面厢兵往太原府去不题。
诗：
平沙夕照悲风起，野色苍茫照烟水；丛丛白骨路中间，暴骨哪知谁氏子？
苦征恶战图名利，功未成兮身已逝；堂前父母室中妻，欲达音书谁与寄。
不题敬德困在樵水峪，话说徐茂功唤过牛进雄、牛进达二将近前，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二将领计出了营门，穿上北兵号衣，学北人普通说话，假装跟敬德的军士，径来到柏壁关下，高叫：“开门！我是尉迟前锋，差回报喜信的！”把关头子认得是自家人马，即放进关，入帅府见总兵官跪下：“小卒是前锋差回报喜信的！”宋金刚问：“甚么喜信？”小卒说：“前锋把唐秦王追在樵水峪拿住。恐唐家将广兵多，掠取了去，不好解回。特差小卒通报，敏捷添兵遣将，到樵水峪策应。如或迟缓，恐有疏失！”宋金刚问：“你两个叫甚么名字？”“小卒系常胜军，名唤沙计、火光。”宋金刚说：“各位同僚，只说我难为尉迟恭，不是这等鼓励，他怎肯就用心拿住秦王？”即唤沙计随兵带路，着火光同北元帅镇守柏壁关。宋金刚同众将，带领人马，尽数趱离柏壁关，到樵水峪去了。
人逢刀砍尸横土，马着枪穿骨在尘。
且说秦王坐下帅府，樵水峪、赤松坞两处取回的将官，都来拜见。秦王发放军情已毕，徐茂功奏说：“兵贵神速！把人马攒到平妖县，着牛进雄、牛进达镇守柏壁关！”雄师正行之间，哨马来报：“平妖县到了！”秦王传令，把人马屯在平妖县界不题。
双枪并举施英勇，二迁当场各逞能。
低洼流血三分溢，野地填尸数里平。
正战之间，刘正会按动手中枪，飞鱼袋内取弓，走兽壶中拔箭，一箭射去，正中王石龙左腿，几近坠马。张寻相瞧见，折马赶上，救了王石龙出阵，往前逃窜去了。王当仁按动手中刀，掣起流星锤，一锤打去，正中单公明脑袋，倒上马来。众将见兵势败劫，偶然恋战，拨转马，落荒而走。众唐将也不追逐，混杀刘朝人马。
愁云黯黯朔风寒，半轮斜日挂天山；数声戍角苦楚调，多少征人念未还。
慢向田间歌杂兴，且从座内听唐词。
嗟伊昔日空豪杰，学武谈兵志何烈；枕戈夜卧草头霜，弯弓晨走林间雪。
把刘朝人马，杀得花飞叶坠，海啸山崩。众唐将汇集军马，仍复扎住赤松坞。再说唐朝旗牌官，到樵水峪出兵，立即传令，八面人马，滚滚地退回柏壁关。赤松坞人马，也同众将回营去了。当时敬德被困，人马乏食，正在危急之际，俄然间瞧见四周八方唐兵，尽皆退去，赶紧整束鞍马，带领常胜军，趱出樵水峪来，行至赤松坞，但见尸横遍野，血流成川，败甲残旗，折枪断箭，不成胜纪。敬德说：“我被唐贼赚来之时，这个地点没有疆场”近前细瞧一瞧，都是山先人马号色，心下大惊：“我刘朝人马，不知为何杀败在此？”恍恍忽惚，感慨不已。古人有《吊古疆场歌》一篇为证：
却说牛进雄暗与完颜伯达通了动静，哨探宋金刚人马去远，完颜伯达与唐将牛进雄，扼守关北兵尽数斩杀，扯起大唐旗。一面差报马驱逐秦王。秦王正在营中与茂功计议军情，报马来报说：“刘武周趱人马尽数出关，牛将军取了柏壁关。特请主公歇驾！”茂功说：“主公不成消停，传令起营！”离了红龙山，径来至柏壁关。牛进雄把关敞荡大开，香花结彩，驱逐秦王进关。完颜伯达朝贺秦王，秦王颁赐金银彩缎，犒劳番军，打发暂还本国。完颜伯达告别秦王，领兵出关，径回西番去了。秦王说：“智囊！现在取了柏壁关，可差旗牌官去取回樵水峪人马，放敬德走了罢？不准放旁弓暗箭，致害尉迟恭！如违令者斩！”茂功一面打发旗牌官到樵水峪出兵不题。
不说尉迟恭在介休趱粮，再说唐秦王一日升帐，聚下众总管。茂功奏说：“主公！臣差探细的人役，探听得刘武周削了宋金刚、尉迟恭二人兵权，现在差尉迟恭到介休城趱粮。臣定一计，先取了他的粮，再行别谋。”秦王说：“智囊此计甚好，宜速行之！”茂功唤过程咬金，悄悄地分付几句。又与秦叔宝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秦叔宝点头会心，同程咬金顶盔挂甲，上马扳鞍，带领一支精兵出营，离了平妖县，直来至黄土山，把人马埋伏不题。
再说宋金刚众将，带领人马，行至赤松坞，蓦地间震地锣鸣，闪出一彪军来，为首五员大将，喝一声：“来将快上马受降！”宋金刚说：“你那秦王，被俺尉迟恭拿住在樵水峪，现在领人马去策应，你等皆笼中之鸟，釜内之鱼，还不背叛投拜！”王当仁喝一声：“博得我受降，赢不得休走！”抡枪舞剑，冲杀过来。战不数合，只听得右壁厢松林内，喊声起处，闪出一彪人马，五员大将，抡刀举斧，杀入阵来。
回溪宛转入垂杨，鸡犬村村白日长。叶里鸠鸣九扈氏，水边人立万春乡。
举刃比武输战策，抡戈斗阵按兵文。
比武五十合回上，二迁当场杀手停。
枪抡刀落生寒雾，斧起叉飞长冷云。
砍倒旗竿军乱伍，混杀刘朝大小兵。
简打鞭迎星斗暗，鞭抡简举月光昏。
尉迟离了疆场，却好遇着颜君章、张寻相称五将，问敬德：“你往那里来？”敬德说：“各位大人！末将中了唐家赚兵之计，被局势人马，困在樵水峪，几次杀不透重围，几乎儿死于阵上。本日唐兵退去，才得回营。”范君章问说：“你拿住秦王，差人在总兵处报喜信，恐唐家人马浩大，路上掠取了去，要调大兵来樵水峪策应。以此总兵亲领人马，来至赤松坞，遇着十数员唐将交兵，阵亡了单将军，军卒尽被殛毙，你曾见亡人死马的疆场么？”尉迟说：“各位大人！又中唐家之计！秦王如何就轻易拿得他？现在总兵大人在那边？”范君章说：“兵败之时，各自逃散，知他在那里？”言未绝，只见宋金刚头盔斜掩耳，护顶半遮腮，往一座树林中闪出来，见了众将。敬德把受困入彀的事情，一一奉告。宋金刚说：“在此无用，不若我们且回柏壁关，再作良图。”众将纵马加鞭，径回柏壁关，只见关上扯着大唐灯号。敬德说：“呀！柏壁关已都失与唐家，公然是中唐家计了！”宋金刚说：“北番之兵，倒与唐家里应外合，取了处所？”问敬德现在复要取关，有何战略？敬德说：“总兵大人！如何轻易复取？见今樵水峪的人马，约有二十余万，将官约有百余员，另有保秦王驾的人马，不知多少，他那边多方设想防备，你我孔殷难取，必须添兵选将，方可攻战！”宋金刚说：“且回太原府，见过刘王，奏请决计！”大家带领余军，抄路回太原府不题。
田田荷叶太湖西，千队鸳鸯掠水低。却似吴娘机上见，绿罗初编锦茸齐。
天南地北少相知，缥缈孤魂无所依；感喟参军无贫苦，泣然流涕对斜晖。
一往一来无胜负，三回四合少胜负。
雨过青坪不见人，剪茸新鹿白如银。数声鼓笛丛祠近，知是祈年赛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