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假王妃
这边陈青牛忙着保命大业,王妃的碧螺小楼倒是书卷气盎然,一张黄梨木大桌,桌上琳琅满目,笔架上悬着大小不一的清一色北唐芭蕉笔,端州龙尾澄乳砚,紫竹臂搁,绿竹诗筒,朱漆墨匣,白玉镇纸,水勺、砚滴、印泥、裁刀、图章等等,俱是出自各行大师之手。
八部众中迦楼罗龟息于巨阙穴,被水面两股奇特气机牵引,破体而出,金翅大鹏大嘴一张,将两股青烟吸入腹中,光芒暴涨,如同饱食一餐,心对劲足,重回陈青牛体内。陈青牛在东阴山牵涉来的混乱气运,终究不情不肯地消停下去,这段光阴,别看自夸陈仙师的或人在王妃崔幼微面前如何了得,对上凉王如何的仙风道骨,真相倒是无时不刻都在接受那如焚的焦灼气势。
双手成爪一抓,两道细弱黑云突入水池,形同探囊取物。黑云翻滚残虐,炸开水面。
陈青牛来到池畔,望着池中簇拥一团如斑斓的灵气锦鲤,怔怔入迷。在莲花宫摘星阁上,陈青牛便扣问过王蕉关于八部众吞食根骨的破解之法,只是精于谶纬的谪神仙九世经历,也没法给出明白答案,只是恍惚道出几个小体例,比方提及八部众中的迦楼罗,本尊法相是一头与六条约寿的金翅大鹏,古书上有云北冥有鱼不知几千里,其名为鲲,即便是此等上古大物,赶上迦楼罗,也要被一口咽下,并且迦楼罗最喜食龙,遨游大海之上,大翅一拍,翻开万丈波澜,见着海底为王为尊的蛟龙,大嘴一张,吸入腹中。王蕉的发起便是想要活久点,能够遵循她推演出来的《黑蚕食日经》吸食具有龙气的灵物,以此温养迦楼罗,人间传说鲤鱼跳龙门,一跃成龙,陈青牛揣摩着这天池锦鲤说不定就是上好的营养,王妃承诺将一池的锦鲤送他,多数存了妇人的促狭考校心机,平常修士,恐怕习成了须弥芥子术,也不好保藏这几千条活物,总不能连鱼带水一起收纳此中,这类神通,已是神仙一级的道行。
水面刹时沸腾开来,那些初具灵性的锦鲤感知末日到临,挣扎不休,一尾尾跃出宽广水面,煞是都雅,半晌后,落空动静,绝大多数认命普通温吞暗藏水底,唯稀有十位灵气格外充分的锦鲤还是扑腾不断,水面泛动起一层水雾,倒是将近三千道灵丝会聚而成,一一被黑烟裹挟,本来如墨滚滚黑烟转为藏青色,流萤转动,如龙如蛇,当空回旋。
体内八尊大菩萨,陈青牛都得谨慎翼翼服侍着,在莲花峰上不吝用气运做饵料,最是蚕食豪饮,崔王妃在丹青书法上不管如何成就惊人,在这份买卖上,毕竟存了几分不敷刻薄的女民气机,她料准了即便将数千尾锦鲤赠送那登徒子,又何妨?小小方士,总不至于将整座鱼池也搬走吧?只可惜撞到没法用常理推断的陈青牛,也算她撞到了铁板。
双眸一赤一黄,非常鬼怪灿烂。
驱马来到商河,陈青牛衡量了一下王妃二十八字的分量,感觉去怡红和婵娟两艘楼船有些对不起崔大师的名号,但若去门槛委实太高的樱桃,又底气不敷,因而挑了艘翡翠,递上了字,红楼四艘楼船,都有各自的字姬,专门评点墨客骚客的笔墨,陈青牛一身公子打扮,超脱清雅不假,唯独少了几分书法大师的派头架子,那名字姬起先不觉得意,定睛一看,便揣摩出了点门道,不敢妄自推断,先施了一个万福请陈公子稍等,跑去又交给了一名船上精于书画的红牌伶官,成果陈青牛没能上翡翠,被直接带上了最低黄金百两才可上船的樱桃,欢迎他的是一名捧着那幅字怔怔入迷的小花魁,樱桃上很有雅名的一名美人,她等陈青牛入坐后,赞叹道:“公子有大才,男儿身,却写出如此独具一格的字,媚而不妖,另辟门路,风采超群,几近媲美女儿身却写出斗大巨楷的崔大师了。”
白猿浅浅一笑,不为所动。
陈青牛哦了一声,微微一笑:“只是猎奇罢了,在我看来那姐姐即便真的藏于红楼深闺,也比不得白猿女人,无妨与女人透底实说,我有一名世交平辈,有些来源,是陈郡谢家的世家子,对崔大师神驰已久,故而托我扣问,还放话只要能够见上一面,真真正正一掷令媛也无妨。唉,可惜了。”
男人言语当不得真,但他们兜里的金银却做不得假啊。
“石矶,守着院门,谁都别放出去。”
她初入红楼,就被前辈教诲楼船之上,男人统统言语都当不得真,首当其冲是那些海誓山盟蜜语甘言,其次便是自吹自擂的出身背景,要好的姐妹们暗里的一个兴趣便是相互诉说谁谁谁的情话肉麻粗鄙,某某某的更诗情画意一些,又或者哪个家伙打肿脸壮阔充瘦子了,白猿固然尚未经历床笫风月,但并不料味着她是懵懂老练的怀春少女,在北里粉门捧饭碗,如何都要比一些小家碧玉的良家女子来得更情面油滑老道纯熟。陈青牛见乱来不了这小娘子,不急不躁,呵呵一笑,他可写不出崔王妃那样笔锋杀尽中山兔的好字,但兜里金银如粪土不是?陈青牛打了个响指,让守在门口的谢石矶一口气取出一叠银票,足足三千两,整齐放在黄梨木桌上,陈青牛对北里门道再熟稔不过,眯起眼睛浅笑道:“这点银两,只是帮我兄弟引见那位姐姐的小彩头,如果嬷嬷问起,白猿mm便说我给了你两千两,剩下一千,你能够买些笔墨脂粉,届时嬷嬷若问起我,我天然会只说给了两千,mm大能够放心。”
第二日,陈青牛仍然坐在池畔吐纳,王妃揣着一幅字肝火冲冲来到小院,被谢石矶挡在门外,直到陈青牛表示,这才放行,王妃怒意更甚,将那幅字砸向架子极大的陈青牛,回身便走。一卷宣纸在空中缓缓飞升,安稳落在陈青牛手中,摊开一看,果然是那二十八字,只是写得小巧娇媚,可没有老嬷嬷半点所谓的“奔蛇走虺势八座”,陈青牛不甚识货,却总算信得过崔大师,顺手支出怀中,呼喊谢石矶一声,径直走出王府,现在他在凉王府上,自从走了一趟中门,一起的谦虚害怕,再无人敢对这位汝南陈氏年青后辈掉以轻心。
存思守窍,定观坐忘。
回了小院。
谢石矶向来都是少说话多做事的绝好主子,这就去守在院门,一女当关万夫莫开,也是奇景。
陈青牛正心疼一副墨宝换半卷《黄鹤飞升经》的买卖亏了,当下就筹办为所欲为一番。
陈青牛本觉得崔幼微一幅字撑死了能上翡翠楼,未曾想如此值钱,面劈面前娘子的赞誉,皮笑肉不笑,安然受之,就当是替崔大师采取下。樱桃不愧是红楼最破钞银两的楼船,矗立在贩子百姓眼中可算几近接天,总计六层,船内竟有那小桥流水亭榭楼阁的江南风情,欢迎陈青牛的二八娇人在楼船下属职礼节,乐律歌舞资质平平,却写得一手妙字,尚未破-瓜的清倌儿一枚,这一起领着陈青牛,身材婀娜诱人,气态却雅正,难能宝贵,陈青牛心想比起当年琉璃坊,红楼的确要胜出一筹,她自称白猿,特地指明非鸳鸯的鸳,而是猿猴的猿,仿佛她自个儿感觉好笑,掩嘴悄悄娇笑,一点不懂情味风月的陈青牛倒是无甚感受,只是客气拥戴着勾了一下嘴角,只顾着打量楼船繁华装潢,这让清倌儿有些难堪,不过粉饰奇妙,陈青牛大大咧咧落座后,她亲身煮了一壶凉州千里以外送至凉州的雄黄酒,这酒入嘴顺滑,后劲倒是霸道实足,白猿本意是想让这位公子哥借着酒劲挥毫泼墨,这以后,可否春宵一刻,不好说,普通来讲她的初夜必须颠末大嬷嬷点头答应才气交出,非雅士即豪客,实在心底,她对这个喝了半斤酒竟然毫无醉意的挎剑公子好感颇多,生得俊美,却毫无大多凉州纨绔的脂粉气,挎了一柄好剑,豪气肆意,何况他还交上了一幅上品好字,想来是大族流派里出来的世家后辈,就在白猿暗里情窦微开的当下,不解风情的陈青牛扯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语:“传闻这艘楼船上有一名貌似崔大师六分神似四分的姐姐,女人可否引见?”
白猿心有怨气,脸上如常温馨婉约,只是言辞不经意间多了几分刺头,“公子,白猿没传闻过。再者,红楼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动,想来是有人以讹传讹罢了。”
陈青牛盘膝坐下。
桌面铺有一幅产自旧玉徽皇朝贡品薛美人宣纸,那块澄乳砚尤其来源不凡,出自朱雀边疆斧柯县,一等一的鱼脑冻质地,令媛难买,这文房风雅,讲究好砚用净水,执惯用之笔,铺陈腐之纸。一叶知秋,观书桌独到风景,可知王妃是清雅入了骨的文士,她亲身研磨,挑了一支沉香木硬毫笔,凝神静气,洋洋洒洒誊写了一幅草书《山坡羊》,继而换行书《朝天子》,再是正楷《西江晴雪》,勉强静下心,她抽出一只小羊毫,咬了咬牙,左手提笔,新放开一张宣纸,用从未公之于众的妍媚字体写下“水天一色”四个字,只是第五个“俏”,羊毫仿佛蓦地间重如千钧,如何都写不下去,王妃冷哼一声,狠狠摔下笔,将那张上等宣纸揉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