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石猛（下）
不过说句实话，这地上也没印个“符”字，目睹它乱了，姓张的姓李的姓王的都能够伸头去啃两口，哪个藩王没起这个心？姓符的能起，凭甚么人姓石的就不能起？又不是人缺胳膊少根筋！
陆绰看在眼里，伸手拢了拢长女的大氅大氅，语气放得更缓。
陆绰笑一笑，反问，“你美意义端着架子，嫌弃拯救仇人的府邸不好住吗？”
陆长英哧地一下笑出声，陆绰抖了抖眉梢，伸手叩了叩窗板，沉声叮咛外头，“煮碗杏仁茶来，放半碗甜酪，再配两碟小糕点来。”目光非常暖和地看向长亭，笑道，“就不该叫你出去！常常都闹得我与你哥哥甚么事也做不成！”
明显还在说闲事，长亭却莫名其妙地记起母亲，偷偷侧过身去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再悄悄攥住陆绰的小拇指。
长英肖父，父子二人各执温茶一盏，相对而坐。
“小女人有甚么话便说。女人家和男人不一样，想甚么便说甚么，本就活得够难受了，憋在内心更难受。无需顾忌。在家里无需顾忌，今后嫁了人也没事理憋屈得慌。”
长亭意味深长地又“哦”了一声，拍拍胸，“幸亏昨儿个夜里他们来的时候，那起子贼人已经被灭得精光了，不然平白欠些恩典，还不是要让我们家拿名声去填。”
已是仲秋，叶落天凉，长亭内心头却暖烘烘的，嗯...从小到大只如果待在父兄身边，她浑身高低都是暖烘烘的，她真的很喜好他们啊，因为他们也很喜好她，不消任何回报，不加任何前提地就很喜好她，她闹也喜好她，她哭也喜好她，她落牙齿变得丑丑的也喜好她。
陆绰点点头，再看向陆长英。
陆绰待亡妻留下来的一双后代向来宽纵，笑一笑，闹一闹无伤风雅。
陆绰点头。
世家子结婚早生子晚，加上谢文蕴生养艰巨，二人结婚两三年后才有了陆长英，又养了4、五年才有了陆长亭，两场生养换去了谢文蕴一条命，留下两滴血脉，撑住一口气不叫幼女担上一个“克母”的名声，**病榻两三年后终放手人寰。
时价现在，长亭杏仁茶也吃不下去了，教养让她先将古银圆勺轻搁在碗盖上后，再惊声低呼，“您是说，昨儿我们遭的贼是石家派的！？”
“然后石家再派人来救！？”
长亭一勺一勺挖着杏仁茶，听得懵里懵懂的。
小女人生得又好，杏眼流波，娇俏敬爱。
长亭靠在陆绰身上，也跟着抿嘴笑起来。
“嗯，三里中二。”
小女人手小小的，几个指头合在一块儿才勉强包住他的小指，陆绰低头去瞧，一下子感觉一点儿不累了，浑身高低都是劲儿，腾出只手又摸了摸小女人的额头，嘴角轻挑看向堕入深思的宗子，语气放得很暖和，“...渐渐想，归好了一二三再说出口。话若没想好，宁肯不说。这人间泼出的水，说出的话，应下的信誉，都是永难变动的，以是更要三思而行。”
陆长英电光火石之间，蹙眉开口，“父亲的意义是...”后话未说完，敛容看向陆绰。
吃食送得很快，陈妪在外间执银箸先尝，静待半晌确保无误，才敢端着朱漆托盘送进正厢来，长亭跪坐夹棉软席上一道小口小口地吃，一道听父兄机锋对话――这个风俗也保持好久了，幼时不感觉，现在才渐渐明白过来，陆绰当真是既当爹又当娘，儿子有儿子的教法，女儿也有女儿的教法，儿子要担大业必须手把手，一句一句地教，女儿嘛...坐在中间悠落拓闲地吃着杏仁茶，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就行了，也算耳濡目染了。
长亭憋了一憋，随后便理直气强大声道，“我肚子饿了！想吃杏仁茶！路上的东西太难吃了，我都饿了三四天了！”
长亭乖乖往陆绰身边靠了靠，偎在父亲怀里，抬了昂首又低下，再抬昂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绰眼风一扫，很乐意为幼女解疑答惑，“大晋哀帝尊崇士家门阀，可哪有天子屈居人下的呢？已登大宝后，不成能。未登极时也不成能。不然君君臣臣便乱了...”见长亭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陆绰将话说得更明白些，“现在的大晋便毁在这处，石家现在便晓得未雨绸缪地企图避开这个缺点。”
“阿娇将才并未说错，石家不过是想攀上陆氏，博一个好名声罢了。”陆长英先道，再转过话头，愈发深切，“放在平时，不敷为奇。可现在天下即将大乱，石猛其人若不为霸主，必成枭雄，他不拘礼法更瞧不上所谓门阀，现在搭上陆家，除却博个好名声的目标外，不过还想求个名正言顺。”
陆绰对长亭的答复不予置评，小女民气眼子小，偏头避开陆绰的手，嘟了嘟嘴，仰首看向父亲。
“笑您又当爹又当娘！”
是因为晨间瞥见庾氏的原因吧？
陆绰不由心境大好，“阿娇笑甚么！笑得傻里傻气的！”
“兵将援陆，当真计算起来。若要迎您，非石猛不可，可石家只派了石闵一个长辈来冲锋。”陆长英沉声细数起来，数着数着便笑起来，“本日见石猛态度，他也只是拿待同僚的礼数再待您――石家果然所图非浅，连这点话柄也毫不想落人丁舌，目光倒好长远啊。”
长亭“啊”了一声。
陆绰面色很安静，出言改正，“是三百条，要服从于石家，要忠于石家，要有技艺的人，只能在石家的家将死士里选，石猛他拿三百家将的性命来换一个战役成陆氏搭话的机遇。”
陆绰再点头。
陆绰点头。
石家有争雄之心！
“您是说...石家拿下头几十条性命去换和我们家搭上线的机遇...？”长亭蓦地声音闷了下来。
陆绰现在已三十有六，如何算都已进中年了，又连经几夜路途颠簸，下巴胡茬冒了头，神采也不算太好，靠近瞧能瞥见清楚可见的蕉萃。
长亭恍然大悟！
陆绰啜了口清茶，再道，“不但仅是要名正言顺地从这天下分杯羹，借陆家的名声，叫甚么名正言顺？叫低三下四。你本身想一想石家今时本日的所作所为，他是否情愿屈尊陆氏之下？”
“有长进。”陆绰可贵赞宗子一赞，“没用救字儿，用了援字儿。若昨夜当真是石家出兵将陆氏从虎口里救出来，今儿我们家怕是出不去石家的府邸了。”
陆绰再点点头，又啜了口茶，风轻云淡道，“现在恐怕石猛在府中懊悔得将近吊颈了――因一时之心软，没舍得再多派些人手去送命。”
“石家一早便算准了我们要走栈道，然后遣人窝在山荫口堵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