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宁王凯旋
前行几步,那少年俄然扬起面孔,向城楼上倏然一顾。周元笙只感觉那两道目光清冽如钢,清澈若电,不过在天涯和那城墙之间冷冷环顾,却让周遭世人浑身一凉,纷繁垂下视线。
是日,周元笙与周仲莹下课回府,行至上林苑处,正撞见劈面而来的东宫祗应人慧锦,那慧锦原是太子跟前第一对劲的宫女,生得姿容娟秀。两边酬酢几句,慧锦俄然掩口笑道,“本日我随殿下在五凤楼上观礼,一甲头三名从午门正门打马而出,虽则薛家二郎排在第三,风韵却好过状元、榜眼甚多,听闻游街时,薛探花不知被多少前来争睹的闺秀抛中了绣球簪花,当真是掷果盈车呢。”
李锡玥吐了吐舌头,撇嘴道,“从长沙郡王到宁王,不过一役的工夫,真比坐了飞天炮仗还快!我们李家倒另有能提兵兵戈之人,也算他有能为。”李锡珩伸手刮了她鼻子一道,笑问,“休要闲扯,你去是不去?”李锡玥吃痛,倒是咧嘴笑道,“如许热烈,我天然去。”
孙怀勖向公主问了安,便将那叠文章置于案上,笑着解释道,“这是今次殿试的文章,皇上挑了几篇中意的,叫臣拿来给公主看看,此时名次已定,倒也无妨。皇上的意义,公主瞧过了,感觉哪篇立意文思好,能够奉告他,来日皇上得闲了再和公主会商。各位伴读也能够一并抒发己见。”
世人都站起来,道了一声是。李锡玥拉住孙怀勖,猎奇道,“这回的名次是甚么,你悄悄的奉告我们,我们再不说出去的,可好?”孙怀勖但笑不语,倒是悄悄摆了摆首。李锡玥犹不甘心,围着他一个劲催问道,“只说前三名也不可么?”无法那孙怀勖倒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都不肯流露,世人没法,亦只得放他去了。
腐败既过,已近暮春。周元笙与周仲莹入宫五六日,每天卯正自府中解缆,厥后伴随公主于皇极门右配房内接管尚宫讲课,一日下来,经义、礼节、本朝典章等等事无大小,也听得人头晕脑涨。一同陪侍的另有两位官家女孩,一名是户部尚书之女宋宜,另一名则是礼国公府的二蜜斯谢文姗。
待得那少年行至城楼下,太子已率众迎上前去,少年当即翻身上马,倒是不可大礼,一撩战袍对着太子单膝点地,拜倒下去。太子表示身边少詹事扶起少年,两边酬酢两句,一同把臂入得城门。
周元笙内心亦有几分忐忑,只做淡然道,“一个储君,为这点子事来寻阁臣之女的不是,我不信他做得出。mm宽解就是。”
那宁王李锡琮并不知本身偶一相顾,便激发城楼之上众少女的无端遐想,此际他只是淡淡垂下眼眸,于唇边暴露一丝浅含笑容,无宠无惊,无波无澜,那笑容疏偶然味,便只是一记浅浅浅笑罢了。
周仲莹微微一叹,姐妹俩撩开这话不提,各自登车回府。隔日晌午过后,一众女孩正在公主寝阁誊写经文,内臣来报,太子殿下到。世人忙迎了出去,周仲莹公开里拉了周元笙一把,私语道,“他如何这会儿来了,不是为昨日的事来寻姐姐费事罢?”
周仲莹听得风趣,跟着打趣道,“薛公子风采翩然,这下可要忙坏京师官宦人家,现在怕是都赶着去姑苏公主府上议亲了。”
宋宜也跟着拥戴,悄悄在她耳畔笑言,“转头唱名那日,我们求了公主,躲在奉天殿内殿里,我倒是想见地一下这位薛公子的风采呢。”
周元笙知她乃是诚恳安慰,点头浅笑道,“我晓得的,只是不肯一味谦让,有句话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做不来那般贤能,任人打趣调侃。且由她去罢,殿下是何心机,我也不耐烦猜度。”
周元笙闻言,只应以淡淡一笑。到了唱名那日,李锡玥也未曾带着她们隐身内殿,宋宜天然也就没法窥得薛峥真容,只是前头动静传来,薛峥只中了一甲第三名,世人不免惊奇,唯有周元笙悄悄心道,想是薛峥文章做的锋芒过分,天子与臣工衡量利弊,也不便将那状元之位予他就是了。
慧锦不明以是,愣得半晌,点头道是。周元笙闲闲一笑,曼声道,“本来却也未曾放出宫去,想是殿下一时半刻离不开你。姐姐却也不知焦急。我劝姐姐,也该为本身筹算筹算,趁着殿下汲引,娘娘宽仁,早些定下今后之事,也比在宫里虚悬着强些,女孩子平生就那么几年好芳华,再迟误不得的。”
李锡玥讶异道,“六哥这么快便到了?父皇竟让东宫亲身去迎?好大的面子!”李锡珩转动手中玉指环,轻笑道,“他是朝廷功臣,甘州一役打得艰巨,博得标致,你没见这几日臣工们奖饰他的折子雪片似的飞进崇政殿,御前的奏疏都堆成小山,我不过是代天子迎我们的宁王班师,原该是孤的面子才是。”
待人一走,众女便迫不及待去翻看殿试文章,过未几时只听李锡玥轻呼一声,道了一句好。众女循名誉去,见公主所阅文章群情驰骋,茹古涵今,思力沉挚,笔情清健,都不由赞好,又见那署名上鲜明写着应天府薛峥几个字。
但是这李锡琮早前在天子诸子中倒是极不受宠的一个,盖因其生母不过一介宫婢出身,借着帝后不虞的一次空挡投了天子之怀,不想竟一举诞育皇子。天子过后虽悔怨不迭,亦只得勉强册封其为如嫔,倒是萧瑟经年,宫中等闲之人也鲜少见到这位如嫔娘娘。
四人连同那刚满十五的固安公主李锡玥,闻鸡既起,晌午过后复习礼*课,待到傍晚时分宫门下钥前,四个女孩才将将能够各自回府,当真是比常日在家时要辛苦拘束不知凡几,只是无人敢面露不耐之色罢了。
李锡珩却不知周氏二女与慧锦曾有吵嘴,纯是路太重华殿来看看李锡玥。世人只见他头戴乌纱向上巾,身着红色盘龙公服,腰间系玉带銙,更显出脸孔秀美,玉树临风。李锡玥便问起,“五哥这会子做这般打扮,是要去见父皇?”李锡珩笑答,“才从崇政殿出来,父皇命我去东华门亲迎六弟班师,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去城楼上瞧瞧热烈?”
话音未落,却见周元笙脸上已变了色彩,慧锦心中对劲,自发本日想说的话已然说尽,当即微微欠身便欲拜别。周元笙虽不知她究竟是仗着太子才敢这般言语,还是受了谁的命故意摸索,心中一阵愤怒,借着慧锦错身而过之际,冷冷道,“姐姐本年已过了双十罢?”
周仲莹等人走远,悄悄拽了拽周元笙衣袖,探听道,“姐姐?”见周元笙规复面色如常,又长叹一口气,道,“姐姐刚才的话好刻薄,却也获咎人呢,如果她不安美意添油加醋一番,怕是殿下会对姐姐心生不满,姐姐何必和如许人置气,俗话都说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殿下身边的阿猫阿狗我们也得谨慎应对才是。”
周元笙犹自想着,忽听得身后宫女们一阵嬉笑群情,便有人悄声道,“如何晒得这般黑了,我记得六爷早前也是极白的面皮,不比太子爷减色呢。”另有人嗤道,“你晓得甚么,去了一遭边塞,就是风吹吹也能把人撩黑了呢。”世人跟着一起暗笑起来,当即有人总结道,“好端端一个美少年,现在就像个蛮子似的,可惜了的。”另有人挖苦道,“可惜甚么?就是不成蛮子,你当本身就有戏了?畴前他眼里就没人,现下打了败仗封了亲王,还能瞧得上你这小妮子,做梦去罢。”
但是只这一抬首间,周元笙已看清城下之人面貌,大异于京师贵公子引觉得傲的如玉面庞,那人面色较深,却也透着几分刚毅结实之气,双眉斜飞如鬓,表面清楚俊朗,恰如刀削斧砺,模糊有金铁之英,又尽显剔透精美。
周元笙明知必然会碰到薛峥的文章,此时心中仍不由一阵狂跳,舌尖喉咙都溢出丝丝甜意。谢文姗以肘撞了撞她,笑道,“这应天府薛才子不是姐姐外祖家的公子么?薛氏一门原就是簪缨世族,公然名不虚传,今次的状元郎定是姐姐的这位表兄无疑了。”
公主出行,身边靠近之人必定相随。周元笙跟着李锡玥一道登上东华门城楼,一起听她絮干脆叨,却也晓得了今次太子亲迎之人乃是天子第六子——宁王李锡琮,本年不过才十六。去岁入甘州平叛,不过一年的风景便扫平兵变,整肃西宁卫藩地,令天子天心大悦。
慧锦顿时怒极,待要反唇相讥几句,却终是有些害怕,只好嘲笑两声,在心中将周元笙重新到脚骂了一个遛够,方甩袖而去。
慧锦点头笑道,“恰是这话,薛公子可谓美姿仪,别说女子见了,就是殿下也感慨,连他都被比下去了,要晓得殿下夙来也是自大的紧。”因又转顾周元笙,脸上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悠悠道,“大女人有如许才情出众的表哥,如何还肯入宫做伴读,我如果你,就连金陵也不肯来的,放心在公主府上岂不更便宜。”
周元笙不知为何,却俄然想到本身归家时,祖母命段夫人亲来迎她之举,倒是和面前太子出禁中迎那亲王普通,想来太子李锡珩内心也一定痛快。她不过随便想想,便隐在世人身后站定,毕竟是第一次站在城楼之上,登高了望,只见京师阡陌人家、棋盘街巷尽收眼底。过未几时便听得鼓乐号角声齐鸣,只见遥遥而来的一队人马连绵数里,打头的一众兵卫仗剑执戟,威风凛然,簇拥着当中一名身披紫花罩甲的少年,那少年举头端坐于栗色战马之上,一身甲胄在晚春温暖艳阳下收回灿然金光。
这日下了学,几个女孩子正在一处校队功课、吃茶闲谈,因都是差未几的年纪,且又多少沾亲带故,是以几日下来,相处非常熟稔,又兼李锡玥是个利落活泼性子,并无一丝架子,自是极好靠近。正说话间,忽见天子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孙怀勖捧着一摞文章出去。
唯有一双眼睛,冷冷寒光毕现,虽则其人长身肃立,于万千兵士当中仿佛翩然飞鹤,于一众文臣当中好似塞外孤鹰,却还是不免让人生出难以靠近,难以订交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