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王维与邱为并肩而入，向着张瑄灵位为礼默哀毕，然后又向张焕和张宁拱手安抚道，“二位贤侄请节哀。”
而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辈，以及柳氏，因为长幼有别，不便利在灵堂内呈现。
“多谢右丞大人，博士大人。吾弟命短，少年短命，孤负诸位大人厚爱了。”张焕和张宁一起哀声回礼。
王维站在一侧忍不住仰天长叹：“才子才子本是天作之合，何如天妒英才，何如何如？”
“颖儿，快快请起。吾儿命短，孤负了颖儿的密意厚义……”柳氏哀伤地俯身亲身扶起崔颖，泪如雨下哽咽着紧紧握了握崔颖的手。
柳氏和张九鸣、张九皋兄弟俩强忍住哀痛，上前去与玉真与崔琚父子“交代”，简朴完成了一些小礼节。
崔颖如此存亡不移的情义，张瑄如何能不打动涕零。如果不是情势所逼，他现在恨不能当即赶回家去，与崔颖相见。
“子瞻，当日奴家便说——君不负妾，妾不负君。海枯石烂，此心不移。今君弃妾而去，让妾情何故堪？知音既逝，弦断、更于那个听？”
崔颖开口唱起，声音若黄莺泣血。
“然。”裴徽见礼而去。
崔颖惨白清秀的脸上，两行珠泪缓缓流下。她肩头轻颤，沉默分开柳氏和世人，向着张瑄的灵位前徐行行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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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颖抱着琴向柳氏和张九鸣两人拜了下去，“颖儿拜见母亲。拜见两位叔父。拜见两位兄长、嫂夫人。”
但来者就是故意，他们只能躬身相谢。
让很多人吃惊的是，前来记念的人群中，除了文士以外，竟有浩繁青楼歌姬。全部长安城平康坊里有些名誉、有些姿色的歌姬头牌，都素服到来在张瑄灵位前长拜致哀，情难自已。
崔颖纤细洁白的手指尖上，一滴滚圆殷红的血珠打了一个旋儿，噗地一声滴落在琴身之上，渐渐印染了去，闪现出凄艳的光彩。
张府，白挽垂门，帐幕掩映，中门敞开，哀乐四起。士子文人乃至城中权贵官僚，来往记念者络绎不断。
前来记念的来宾太多，有很多张焕和张宁都不识得，只能列队缓缓而入。
在场世人无不动容。
崔颖的决定传入张家，以柳氏、张焕为首的张家人震惊不已又打动不已。张瑄虽亡，但得有情有义的妻若此，也可含笑地府了。
张焕和张宁出来，前来记念的人群已经止步围观，自发摆列在两侧。
灵堂内哀声震天。
……
而令张家人绝望的是，虢国夫人府上并无人来，而东宫方面更是人迹渺渺。
“哦？这厮意欲何为？他想要做甚么？”李隆基眉头一挑。
杨三姐端坐在那边，幽幽凝睇着神采涨红的张瑄，表情非常庞大。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听高力士缓缓讲完崔颖的事儿，天子也忍不住感慨了几句。他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但终归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一个家仆仓促出去伏在张焕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张焕脸上的哀伤之色更重，向张宁扫了一眼，然后兄弟两人一起出去，筹办驱逐自嫁入张家的三弟妇妇崔颖。
“老东西，杨国忠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李隆基淡然问了一句，随便将手里的奏表扔在了桌案上。
“颖儿”玉真公主掩面而泣，哀痛难抑。此情此景之下她再也在现场呆不下去，在侍女的搀扶下半路分开。而崔琚父子也陪着抹了半天眼泪，也接踵告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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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记念人群目瞪口呆的谛视下，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崔颖白衣胜雪姿容哀伤，度量着一面缠绕着麻布的琴，在世人的引领簇拥下，徐行向张府熟行来。
沉默很久，他才转头向裴徽悄悄道，“裴徽，烦劳你再去杨相府上一趟，问问杨相，筹办何时策动，某家现在心神不宁，感觉应当提早行动了。要不然，变生枝节就功亏一篑了。”
天子的女儿为公主，普通皇室王公的女儿即被册封为县主。崔颖本非皇族，只不过是玉真公主的义女，严格提及来，册封为县主于礼分歧。但天子金口玉言，大如天，谁敢非议？
“想两处卖好？岂有此理。老东西，你替朕去杨国忠府上走一遭，且听听这厮有何话讲。需求的时候，敲打敲打他，逼他站出来表态”
高力士轻声回道，“回大师的话，杨国忠这两日闭门不出，也不欢迎外客，传闻荣王李琬亲身登门两次，也被他称病谢毫不见。”
“老东西，传朕的敕令，册封崔颖为贞元县主……另传朕的口谕，赐崔颖凤冠霞帔一干礼节婚器，划一皇室。”李隆基挥了挥手。
“诺。”高力士应下，内心却暗笑天子的虚假，他现在明显已经动了废立太子的心机，却不想举刀，而是想让杨国忠背上一个黑锅、充当天子的刀子。無~錯-小`说`网 手打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如果悠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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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府门大开，只见府门前的门路上缓缓驰来了十几辆披红负伤盛装马车的步队，似是嫁女的仪仗，但却无鼓乐仪仗相随。
张瑄定了定神，长叹一声，倒是无言以对。
高力士吃惊地悄悄扫了李隆基一眼，却没有敢说甚么，恭谨地点头应是，当即出了御书房命寺人李静忠知会礼部前去张府宣读天子敕令、口谕。
实在也就是数十步的间隔，但对于崔颖来讲，却如是阴阳两隔天涯天涯。她的脚步沉重，目光凝然。待走到近前，凝睇张瑄画像半晌，缓缓当场趺坐而下，在身前将琴放平。
张焕心头不由生出了几分怨气，又伤感于世态炎凉一至于斯、三弟短命，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哀婉流利的琴音突然响起，回荡在全部张府的上空。崔颖泪如雨下，纤纤玉指飞速弹动，当日与张瑄唱和所弹奏的鸳盟之曲便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高力士踌躇了半晌，才恭声道，“大师，以老奴看来，杨国忠不过是在等候陛下表态罢了。其人出身贩子，其性世故，必定想要摆布逢源互不获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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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静天然也传到了虢国夫人府上。
他两世为人，心智沉稳成熟，向来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如此心动、难以矜持。
琴音转入慷慨激昂的飞腾，待崔颖唱却最后一句，世人便听琴身收回嗡地一声狠恶的抖颤，久久不断。旋即，琴弦突然崩断，收回了一地混乱高亢的金属颤音。
崔家女崔颖？她莫非是……很多人面面相觑，惶恐莫名。
“君弃妾，妾何生？”
……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君英魂不远，且略待妾于一时。”崔颖颤抖着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从如烟如玉两个丫头手上接过了麻布，将头上的发髻打乱，再用麻布将如云青丝包裹而起，起家将断弦之琴安排在灵位前的案几下，然后在如烟如玉的搀扶下回身跪坐在了未亡人的位置上，叩首下去，沉默很久，这才突然收回撕心裂肺的恸哭。
这大略便是张瑄诗才动长安，所做诗歌多已生长安娼门歌姬吟唱的“风行曲”，是故在青楼一界，张瑄的着名度甚高，很多歌姬感念张瑄的诗才绝世，自发结伴前来致哀。
高力士叮咛了下去，又回转御书房，这时见李隆基正在翻阅之前李琬等人的上书奏表，不由心中一动。
“哎……子瞻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实在令人嗟叹”王维感喟着，与邱为正要一起走出去，却听灵堂表里有一阵轻微的动乱。
张瑄的丧会堂设在张府前院的院中。灵棚搭起，灵堂内白装素裹，愁云惨雾，哀声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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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辆马车上载着的是崔焕崔进崔琚父子，第三辆马车上喜蔓横披挑着精美的宫灯，恰是崔颖所乘。而厥后的一众马车职员，都是崔颖的嫁奁和陪嫁侍女。
张焕和张宁这两个兄长身着素服哀伤肃立迎客，张焕的一双后代张妍与张亮，更是作为长辈为三叔披麻带孝跪坐在地，哀哀抽泣。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张瑄悄悄吟诵着，心神抖颤，面前闪现起崔颖那哀思欲绝的模样，他几近要放声恸哭一场。
崔颖披麻带孝决然自嫁入张家，在灵堂上鸣琴一曲，然后断弦绝唱，开端为张瑄守灵。这个动静很快就传遍了全部长安，闻者无不唏嘘不已。不管此后如何，崔颖本日的惊天行动，必将成为后代传播的绝唱。
“子瞻，这番你搞下的动静太大，奴家倒是要看看，你将来如何结束”杨三姐幽幽道，声音里不免有几分醋意。只是她内心却在想着，如果换成了本身，本身会不会如崔颖普通，不顾统统、突破统统、存亡相随不离不弃？
皇宫，御书房。
第一辆豪华的马车停下，玉真公主缓缓下车，向张府内扫了一眼。
案几前摆放着张瑄的衣冠、画像、天子的御赐金牌以及敕封圣旨。
而张妍和张亮的身后，则是如烟如玉这两个一样披麻带孝哀伤欲绝的小丫头，自探听闻张瑄的凶信以后，两女痛哭流涕、前前后后晕厥畴昔数次。
而面色惨白的柳氏则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另有张九鸣、张九皋这两个叔父，也一起呈现，目标只要一个，驱逐这个重情厚意的绝世红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