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知恩图报的怪鸟
“老丈，我的剑可有补好？”
小铁匠浑厚一笑：“父亲，风大将军带领朝歌青骑来到要塞里，又是修城墙，又是整修街道与房屋，并且制军极严，对民户也秋毫无犯，看来，这位贵族大人是个好人，儿子想去参军。”
“来咯，来咯。”
“是，儿子记得，父亲说过，剑是活物，这剑颈就如同蛇的七寸一样，如果火侯与锻铸稍有不惧，就会前功尽弃。”小铁匠抡着拳头大小的铁锤，敲击着剑颈，鼻尖的汗水一滴滴坠落在铁磨上，收回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并冒起一团团青烟，而他打铁的姿式非常特别，铁锤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是力与美的完美连络。
“怕是，来了。”老铁匠拽着荷包，拄着拐杖走到街道中。
却于此时，一只癞皮大黄狗从院墙的狗洞处钻出去，围着老铁匠一阵磨蹭，委曲而胆怯的叫着。老铁匠定晴一看，心下一阵骇然，只见那大黄狗的背上缠着一条大毒蛇，蛇已经死了，七寸被啄得稀烂，但是蛇尸的其他处所却无缺无损，就连那最为贵重的蛇胆也还在。
老铁匠眯着眼睛瞅他，说道：“此剑虽不是上品，却也算是可贵一见，宝剑自有灵性，高朋如果知剑之人，还请煨血。”
年青人神情一变，猛地一抖马缰，朝着要塞正东方奔驰而去，背后的青绿色大氅飞扬在阳光之下。
小铁匠提着铁锤，低头沮丧隧道：“没见着，旺财不见了。”
突地，小铁匠回过甚来，非常慎重的看着老铁匠：“父亲，好男儿志在四方，功名在文，繁华在武，为取功名与繁华，且恕儿子不孝。”说完，也不等老铁匠言语，便窜进民铁匠铺里，从阴暗的旮旯里翻出一套陈腐而沧桑的盔甲，又从最高的房梁上取下一把款式古朴的铁剑。
而此时，全部旬日要塞响起了马嘶声、沉重的脚步声，铁甲摩擦声，大声的呼喊声。小铁匠怔怔的看着年青人远去，愣愣的看着一排又一排的铁甲之士从铁匠铺中间的虎帐里走出来，他们神情刚毅，目光冷硬，头上的青色盔缨构成了汪洋大海。
这是一柄杀人之剑。
那年青人见了老铁匠，从马背上翻下来，落地时抖得身上的铁甲锵锵作响，他站在阳光里微微一笑，神情颇是可亲，气质雍容而贵气，是的，若不是那一身铁甲与脸上的伤疤，他更像一个周游各国的贵族士子，老铁匠对贵族们的气质颇是熟谙，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酷与冷傲。
旺财是他们养的一只大黄狗，足足有牛犊大小。
俄然，一阵凄厉而刺耳的号角声遥遥传来。
“老丈，老丈在吗？”
小铁匠道：“父亲，儿子早就说过，不是强盗匪军，而是一只鸟，一只庞大非常的鸟。浑身红火，一撩翅膀能有这么大。”抡起铁锤比划着那只鸟的大小。
老铁匠一叠连声的答允着，快步快到前面的铺子里，迎目一看，来者骑着一匹雄浑的战马，身上穿戴制式的铁甲，披着绣有五爪金龙的大氅，没戴铁盔，是个年约二十高低的年青人，眉毛又浓又挺，嘴唇略薄，脸颊上有一道伤疤。
老铁匠方才走到后院门口。
不大铁匠铺中回荡着金铁交代声，房梁柱吊颈挂着一柄柄剑胎、戟胎、乃至另有已是半成品的盾牌。
小铁匠把那蛇尸取下来，心头也是一阵茫然，自古以来，蛇血蛇胆便是珍品，代价不陋劣，这条丈长的大毒蛇如果拿去献给贵族，起码也能换得十几枚刀币，对于他们而言，这但是一笔不小的飞来横财，小铁匠奇道：“这是如何回事？莫非是那鸟知错改过又知恩图报，晓得吃了我们的鸡与鹅乃是不义之举，便又捉了这条蛇，让旺财背返来弥补？”
年青人接过剑。
当下，年青人付出了补剑的用度，并且多给了五枚蚁鼻钱。
小铁匠道：“儿子没忘，但是儿子不想打一辈子的铁。”
老铁匠沉默了，知子莫若父，他这个儿子自小便非常聪明，不但跟着他学习锻铁之术，还曾研习典故与兵文，那些贵重之极的书柬都是铁丘氏几百年来用生命和血水换返来的，依托着这些册本，非论风云变幻，铁丘氏始终能有一技所长，是以，并没有淹没在残暴的汗青河道中。本来儿子想长进，那是一件功德，但是，现在的铁丘氏人丁式微，就只要这么一支香火，他怎舍得把儿子送去疆场。
要塞内的铁匠铺。
年青人拍了拍他的肩，表示了然，正欲翻身上马。
老铁匠凝睇着他把半个后院都比划了出来，猜疑隧道：“这个世上那有如此大的鸟，清楚便是那些亦盗亦匪的守军，前日夜里，偷了咱家一笼鸡，昨日是一只鹅，明天竟然连旺财也遭了他们的毒手！”说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眼里尽肝火：“你还说他们秋毫无犯，到现在仍然为他们坦白，的确是岂有此理！我，我寻他们说理去！”那只大黄狗与老铁匠相处十余年，交谊深厚，他回身就走，要去寻那朝歌城来的风大将军实际去。
“呜，呜呜……”
老铁匠瘸了一条腿，拄着根烧得乌黑的木根在火炉中间递火，小铁匠正在把炉子里的剑胎起出来，熊熊的火焰晖映着他的脸宠与古铜色的肌肤，这是一张略显稚嫩而刚毅的脸，块垒状的肌肉上滚荡着豆大的汗水，他把剑胎放在铁磨上，擒起铁锤“锵锵锵”的锤击起来。
老铁匠一声长叹，一脸无法的走了出去，帮小铁匠把那套繁复的铁甲穿好，凝睇着甲身上的刺绣，沉声道：“至今而后，你是铁丘黎，再不是知名之辈。你要记得，你是殷王以后。”
前院传来人声。
“唉。”
老铁匠走到梁柱下，将刚铸好的那柄铁剑取下来，在手里掂了掂，有些依依不舍的交给了年青人。对于铸剑师而言，一柄好剑具有着灵魂，此剑刚来时，刃口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豁口，有的如米粒大小，有的则细如发丝，明显曾遭过千砍百击，乃至，在铸剑淬火时，老铁匠仿佛闻声了剑上的怨魂正在哀号、吼怒。
老铁匠怔住了。
“好剑！”年青人赞道。
小铁匠眉头皱得死紧，像他这类家属式微，并且随时能够沦落为奴的人，谁会把女儿嫁给他？如果娶个仆从女子，老铁匠又不肯意，以是，他已然到了结婚的春秋，却一向担搁了下来。
“鸟，我看你才是一只呆头鸟！”老铁匠怒骂。
这时，后院俄然传来一阵尖厉的狗叫声。老铁匠神采一变，柱着拐杖就向后院奔去。
老铁匠拄着拐杖喘气，怒道：“看清楚了吗？是强盗还是匪军？”或许是因为受了百余年的屈辱，老铁匠对贵族，以及他们的军队都是心存痛恨。
“多谢老丈。”年青人提侧重剑，试着舞动了两下，寒光闪动，霍霍有声，轻重倒是恰好。他把剑竖着一捧，食指抹过剑锋，丝丝血液溢在剑上，却凝而不散，犹若颗颗血珠滚过剑身，而那剑上的剑纹被血一浸，霎那间大放异彩，仿佛真似有灵普通。
“结婚？”
“高朋送来的剑，剑胎乃是上好的寒铁，老朽与犬子破钞了整整七日才补好了缺口，并且重新淬了一遍火。”
老铁匠笑眯眯的接过蚁鼻钱，在嘴里啃了一下，蚁鼻钱是大江之南的南楚所铸，比拟于大雍的刀币，齐国的金狮钱，含铜金更高，一口咬上去，便会留下一个牙印。是以，蚁鼻钱是中州代价最高的通用货币，而令人讽刺的是，北地的诸侯们视南楚为蛮夷，却对南楚的蚁鼻钱并不架空。反而，有些强大的诸侯乃至会鼓励贩子们大肆调换蚁鼻钱，今后中提炼铜金，因为铜金是制造战车不成或缺的事物。
老铁匠把那剑捧在手里，细细的打量，又曲起中指弹了弹，听着那清脆的剑吟声，笑道：“铸剑就和做人一样，都需经得千锤百炼，方可刚柔并济。”
“汪，汪汪。”
“诺。”
“高朋来取剑了？我，我……”小铁匠走了过来，恋慕的看着那年青人的一身装束，又看了看老铁匠，一副欲言又止的神采。
“定然又是那畜牲来了。”小铁匠也是一惊，从铁磨上取了铁锤，三步并作两步，超越行动盘跚的父亲，杀气腾腾的直奔后院。
老铁匠眯着一双被火熏得又红又肿的眼睛，谛视着小铁匠铸剑，不时的停醒着诸般方法：“金两分，铁八分，水三分，火七分。剑乃百兵之君，是昊天大神的恩赐，过刚则易折，过软则有力，需得恰到好处。一柄将要成形的剑，最要紧的处所不是锋刃，而是剑锷上方的剑颈，那边要击八十遍，力不成太重，需得边拖边拉，如此方可使剑具有韧性。”
“汪，汪呜……”
这已经是小铁匠第六回提起了，老铁匠把剑挂在房梁上，锤了锤那条从大腿根部齐根而断的腿，冷声道：“我们铁丘氏是殷王以后，自从分开铁丘来到这里，我们便由贵族沦为布衣，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打铁，列祖列宗也曾多次受余君的号令为他卖力，包含我这条腿，但是成果呢？布衣还是布衣，乃至上一任余君竟然想把我铁丘氏划为仆从。这些，莫非你都已经忘了？”
小铁匠也是一张脸绯红，唯唯的嘟嚷：“不是人，是鸟，是鸟！”
不过，不得不说，这位年青人并不冷。
去过火，喂过水，未几时，一柄锋利的重剑便已经铸好。
过了一会，老铁匠道：“你若真想逞丈夫之志，那且待你结婚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