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仗义每从屠狗辈
正行着，冷不丁一口痰从干果铺吐了出来，正巧落在宋铁裤腿上。干果铺的王孀妇忙把簸箕搁在条凳上往外张望。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着青色夹袄，身形微胖的年青人，伸手拉开冯掌柜，用鞋面垫着夷女的下巴看了两看，对冯掌柜说道：“五贯钱，卖与我吧。”
“哼哼，说你机警，忒他娘的蠢！要他们晓得事情败露，不管是县太爷还是老子，只怕都活不过天亮！你觉得这些活动是作耍的？”
“不……不怕！”宋铁强自道：“都头禀报知县老爷，把他们都抓起来！”
“跑了！”宋铁偷瞧着苗头，瞧不出甚么意味，忙道：“小的朝凉水巷领，走到巷子当头，没闻声声响，一转头就不见了。小的找一圈，问几个路人，都说没见着......”
“是你如果淦都头要？”潘大郎拾饼子拍泥，兀自有些笑不过气。
旬日前夷人卖女，县衙缉盗都头淦无敌出价三贯，有功德者在旁多嘴：好歹值五贯。夷人便趁着抬价，把此女七贯钱卖给苏家绸缎庄的冯掌柜，惹得淦无敌骂咧好几天。
“你怕？”
宋铁一屁股跌在地上，那股子寒气嗖嗖往上冒。
夷女嘴角垂垂扯出一丝笑意，道：“你心倒好。”俄然往宋铁身后盯去。
“不可不可！”冯掌柜思忖半晌，还是点头，“就是拿鞭子抽着取乐，我也不能亏蚀，我们做买卖忌讳这个。二少爷想要，七贯钱拿去！”
冯掌柜拿不定主张，一通脾气收回来，又狠踹一脚。夷女滚到宋铁脚边，伸手拽住他小腿稳住身子。
“我看是你儿子……不对，老子揣摩是你冯老狗吧，夜里把人干狠了，当然睡不醒。”
“嗯？”
宋铁傻笑道：“乳母好。无妨事，你自忙。”
看热烈的还在笑话，宋铁红着脸搂着蒸饼朝巷外走，夷女紧跟着。行至凉水巷淦无敌住处不远，宋铁停下脚步，四下看一圈，转头死死地盯着夷女，模样是扭捏不定。
“我说老冯，看你把人打的，不是嫌弃睡不醒？我这但是帮你，卖不卖也由你。”吴二少爷嘴里说得好，脚下却没动，意义还等老冯还价。
“好！”宋铁摸出怀里两张蒸饼，塞进她手里咬牙道：“你快走罢，没人瞧见！”
路过的就有那笑岔了气，崴脚跌在泥里。隔壁蒸饼店的潘大郎一扑爬扑到蒸笼上，掀翻桌子，蒸笼滚出饼子，倒了一地。潘家媳妇揪着他耳朵便开骂，一时候乱哄哄好不热烈。
“送给你？”淦无敌夹了夹眼皮。
“你懂个屁！”淦无敌训道：“他那叫武学？当过几天兵学过几招烂把式，乱来人罢了。”
“这如何行，好歹无能粗活。”冯掌柜点头道：“洁净又没病，迟早也能服侍人，要不值，当初我也不能买。”
王孀妇老皮老脸的仿佛并不感觉臊，看宋铁涨红脸，也格格乱笑。
宋铁眼圈一红，矢语道：“都头叫我立时死了，小的也不皱眉头！”
便在此时，闻声斜劈面苏家绸缎庄传来喝骂，接着拍嘴巴脱手脚的声音又传出来。宋铁跟着街坊齐齐往绸缎庄瞧去，内里跌出个女子来。
淦无敌神采一沉，冷冷隧道：“多的你不必晓得，老子部下的人都不成靠，以是要起用你。我瞧你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去吧，谨慎办事。”淦无敌挥手撵他，嘟囔道：“也不知那里来的狗入的，吃肥了胆量夜夜摸县衙后院，所幸太爷雅州府公干，这几日便要回转，老子彻夜亲身值守，看看究竟是何方崇高！”
宋铁不敢答话，低低埋着头。
“坐好！”淦无敌冷哼道：“铁子，老子瞧你人小鬼大，故意汲引你，给你入了户籍......你说说，待你如何？“
冯掌柜一咬牙，点头道：“二少爷拿去，我写个字据。”转头步进绸缎庄。吴二跟出来，半晌又转出来，对宋铁说道：“你小子常日里没少帮我跑腿，也算辛苦，这夷婆子老子就送给你了。”说罢，哼着曲儿走了。
“照我说，人家夷女也嫌弃他傻儿子，不给干！”
宋铁见淦无敌没了话，谨慎回道：“都头，有件事要说与你，方才买蒸饼，我碰上吴老二。”
“冯掌柜，这夷女是你买给苏家的还是买给你那傻儿子的？”人群中有人开口问。
街坊七嘴八舌群情着看热烈，也有那看不下去的插嘴安慰，老冯那模样是越想越气，在她头脸背上一顿好踩。
潘大郎顺手丢给他两个沾满泥水的蒸饼，咧着豁牙漏齿道：“送你两个，既是淦都头要，稍等下一笼。”
“难说！这些蛮子僰人哪个敢？也许是他傻儿子玩不来**，凑不出来！”
宋铁那敢搭话，走到蒸饼店朝潘大郎拱手道：“潘叔，蒸饼来一笼。”
“绸缎庄冯掌柜打夷女，让吴老二瞧见，便花六贯钱买了来。他......他撂下一句话，说把夷女送给小的，就……就走了。”
“一句话，六贯。”吴二少爷指着夷女说道：“要不是老子眼尖，瞧出来八成还是个雏儿，一贯钱也不值！”见冯掌柜踯躅不定，他又说道：“此种羁糜贱民，能吃口饭就算她运气！我也是买来讨个新奇，十八巷去一趟少不得百个钱，买她来入弄个一两年也就到头！你要还不卖那我可走了。”
“想不想跟我进衙门？”
“明白日忙个毬！要「自忙」也得夜里忙去。”王孀妇一见是他，就着衣摆搓手，笑骂道：“乳母也是你叫的？乳母乳母，要干夜里来，就凭你那二两肉，生生给你夹断！”
夷女也跟着停下，只盯着鞋面不说话。
宋铁呆在当场，惊得不知所措。瞧热烈的也都愣了，却不想吴二当真把夷女送给一个小乞丐。
“乳母，可给我夹那么一夹？哈哈......”
宋断念惊时，却见淦无敌笑了出来。“你放的就说是你放的，老子跟前玩鬼把戏，忘了你淦爷吃公家饭的？”
“背后是魏春狗官！”
宋铁大喜，扑通一声跪下，道：“都头大恩！小的......”
行至东市当头，一片喝喊声传来，宋铁转头瞧去，几个大汉正在吵架一名满脸血污的女子。
“你怕个毬！老子对你说这些，就是拿你当本身人！”
宋铁身子一颤，颤抖道：“小的......小的......”
被这么一扯，宋铁手里的蒸饼掉下去一个，夷女顺手抓起来就嚼，看得四下大笑不止。
“贱婢，再不诚恳，今晚便教你尝尝短长！”疤脸大汉吵架着，瞧见宋铁伸头缩脑地窥测，笑道：“小狗入的，多给大爷跑两趟腿，也许也给你开个荤。瞧这，新来的西夏贱婢，此等姿色，少不得两百个钱入弄一把，哈哈哈哈！”
宋铁擤擤鼻子，埋头走进东市坊街。一夜的雨，泥地还没干透，行人都就着边儿走，两脚的泥甩在店铺门墙上，瞧见的店家骂两声，也没人在乎。
“我儿子傻不傻与你毬相干！”冯掌柜骂着话走出来，“贱皮子，本日没你吃的，给我躺着罢！”
“还花了七贯钱，啧啧，贱夷子就该丢到十八巷最劣等的娼馆去！树皮疙瘩一样糙的身子，呸！”王孀妇嫌弃得连声啐骂，倒让宋铁晓得了，她就是淦无敌口中的夷女。
“啊！县尉大人……他们......做甚么事？”
宋铁骇然转头，鬼影子也没有，再瞧夷女时，那里另有人！他暗骂一声怪事，仓促回了淦无敌住处。
“去你娘的！”淦无敌一脚把宋铁踹翻。
“老冯，这是怎的？躺街上还不担搁人家过往买卖？”
众大汉一阵轰笑，拖着女子朝十八巷行去。
“算个屁！即管他吴家老迈在灵官寨养着百多号痞子兵，老子也不在乎！可你晓得，这件事背后的主使是何方崇高？”
见夷女动也不动，宋铁急道：“跟着我，迟早被淦都头卖进十八巷，当鸨儿好么？”
“嘿嘿！”淦无敌冷哼两声，道：“那人呢？”
“起来罢，男儿膝下有黄金！小狗入的......”淦无敌嗤笑一声，让他坐下，衡量着道：“你与那些地痞分歧，眼正心直，机警又勤奋。唔......是个学武的好料子，可惜老子也不懂武学。”
“晓得我与他不对于罢了！”淦无敌沉吟道：“本日与你说明白，是想让你晓得事情出处，或者他们另有摸索手腕，你稀里胡涂下着了道儿也不知。唔......我们只要盯着，拿到确实的根据，自有人对于他们。你就给我机警点，死盯着他们风吹草动，摸清线路当即回禀。雅州官道他们是不敢走的，灵官寨到卢山的官道山路，你小子给我摸熟透了！办下此事，你就随我进衙门，老子汲引你作个吃公家饭的弓手。易家丫头，指给你做老婆！”
“都头，你的蒸饼。”
“好嘞。”宋铁把饼子擦几下，塞入怀内候在一旁。
蒸饼好了二笼，宋铁包好正要走，见此年青人过来，想起淦无敌的交代，便把脚立住，站在王孀妇中间跟着瞧。
“小的吓傻了，干果铺的王婆子对小的说，他意义是让小的转送给都头你。”
“是......是......”宋铁谨慎道：“那狗入的吴老爷是十个乡的都保正，不好惹。”
“你他娘的！”淦无敌哈哈笑骂一句，神采一转，沉吟道：“是不是想起你阿姐，就把人放跑了？一个夷婆子，也不值事，耐不住温饱，天然还要返来。唔……吴老二看来是晓得老子盯上他，这可不妙。”
淦无敌披个褂子转下隔楼，瞧他两眼，笑道：“小狗入的，十六七了吧？”
“给淦都头买，我也要两个。”
“是......是......小的必不让都头绝望！”
“都头，城西开武馆的常白常大爷也不是你的敌手！”
宋铁红着脸，退开两步，点头道：“二少爷谈笑，小的买不起。”
夷女惊诧昂首。宋铁吃了一惊，那一刹时仿佛见着夷女双眼有两道慑民气魄的光芒。定睛瞧去，却只要满眼的疲累，他晃晃头，道：“我阿姐也是这般让人卖走的......你快走！”
宋铁哑口无言。夷女爬起来，满脸污泥血花，埋头嚼着蒸饼也不肯挪脚步，似明白要跟着宋铁。宋铁转头傻看着王孀妇。老婆子啐道：“领走领走，倒霉！”回身自回里屋。
“嗯，虚岁快十八了。”
一股风灌过来，宋铁便觉寒意，忍不住紧了紧粗布短褐的衽领。闻着青衣江的风有些泥腥味道，才知现在已是玄月气候，他骂咧一声，仓促往东市赶去。
“哈哈，笑死老子们！”
“本来是吴二少爷。”冯掌柜面露难色道：“这……当初但是花七贯买的。”
街两边哄然大笑。
“那吴老二还让我……让我把夷女送给你……”
“哈哈哈哈！”吴二转头对冯掌柜说：“老冯，就六贯？”
夷女点点头。
“放屁！”冯掌柜落不下脸，站出来往夷女头上踹一脚，“衙门抽人作造院做工，我老冯买她来店里帮手，谁晓得这贱婢自买返来就睡不醒，做着活儿也能睡着把织机撞坏！今早量布，一个跟头下去撕毁了布，我这是作孽白搭七贯钱！”说罢又照着半边脸踹去，溅出一抹血花儿在夷女脸上。
“都头恩比天高，是小的再生父母……”
吴二少爷晃着脑袋踱步过来，细细打量他一把，眸子子一转，笑道：“哟，是你小子？瞧模样夷女是看上你了！我说铁哥儿，怕还没开过荤吧？想不想要？”
“哼哼，猪牛皮筋兽骨......这些狗入的好买卖，悄悄卖给西夏人，西夏人又倒卖给金贼。富平惨败，金贼用的，但是我们本身的弓矢！”
吴二少爷蹲下去，用手捏住夷女的下巴，摆布玩弄着看，“就值这个价，五贯钱。”
王孀妇凑耳朵边悄声道：“你道吴二起的甚么心机？让你送给淦都头！你宋小狗敢碰此贱婢一根指头，吴二能叫人打断你狗腿。”
“能听懂我说的？”
“啥……啥事？”
顿时又引来一片轰笑，王孀妇站出来瞧热烈，笑得扶不起腰，把手搭在宋铁肩膀上，“哎哎菩萨保佑，这些肮脏人偏喜好乱嚼舌根子，作孽啊好笑死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