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得月舫(中)
“这四个亭子中间是个空位,如有个亭子在此最好。”
“方才多有获咎,望亭主意谅。”潘叔挥剑,作了个揖。
“老朽活着,不过花甲。”潘叔也盘坐地上。
也不知几时,到了岸边,是个划子埠,以菱形石柱作坝堤,另类美妙,现在竟周遭无人,猜想是正入春,不是出海渔获的时候,走近了些,才模糊看到零零散星的小舟,正悬靠在内湾,无人顾问。
蜜斯不语,指了指一个方向,恰是放活货的水箱,但奇特的是箱里的活物竟没放上,不长远处两张圆桌上充满了茶青色的东西,顺次是后几排,再是中间几排,似一个个方阵,一个个队形,“螃蟹,满是螃蟹。”
卢旺达当即往上升起,伞面也转得更快,空中又打下四道闪电,顺次在四顶亭子上的避雷针过,潘叔腾空跳起,环扫出一道剑气,呈环形放射状地扫到避雷针上,脚踩伞面,油纸伞缓缓而降。
“那和三世叠加是何干系?”
办事蜜斯却爬了出来,恳求道:“小哥,快把我带走。”
“铜钱剑没带,只要桃木剑。”我说。
“你这么个挑法要挑到甚么时候?”卢旺达说,“我看你那副文弱墨客的模样,真不经看。”
“那就好,你说,如果有第五顶亭子多好。”
“我也不晓得。”
“三百年?你修了三百年的功力?”我自是吓得不轻。
挑螃蟹是门体力活,特别是数以千计的,最轻易体力不支,速率有些慢了下来,幸得此时黄油纸伞飞了上来,“喂,潘叔的神器呢?”
“他正在一所黉舍里,你们几位随我来,随他走过了港口,入了一条辅道,复行入一条马路,两个街口,才停在一所黉舍的篮球场外,内有三个少年正在打球,此中穿浅灰卫衣,玄色休闲裤,约高六尺的一个打得正努力,只见他做出正要扣篮的姿式,别的两个筹办挡住,他又后退两步,伴攻入篮,这时另两个才上了当腾跃而起,他趁着二人双脚着地,当即跳起入射,便中了球。
“能挪动的?我有体例了,卢旺达快上来。”他叮咛道。
“修道未竟,上一世的功力就会推加到下一世,若再不成,再一并加到转世,除非再世不做羽士,或已成仙,便会落空。”
“都跑了。”蜜斯惶恐地说。
“这个,算不算?”他由怀里取出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坐在江边,憨态可掬。
“甚么意义?”
“现在打孔,得有雷才是。“
“九洲港?”卢旺达忍不住问,“那我儿在……”
“上千年的功力?”我顿讲错语,想着:这亭主自称不过百年道行,偏赶上个千大哥道自寻死路的,难怪潘叔能下地府,太岁判官也得忌他三分。
我也不顾他,只见卢旺达的伞浮了起来,飞到中庭位置,逆时针璇了起来,统统螃蟹刹时吸到靠近中间的位置,全数掉地上,“快,接住伞柄。”我见右手拿了剑,只好左手捉好,黄油纸伞往上飘,飘出了雕栏,一见外头的腾空我吓得叫了出来,缓缓地下落在地,“真没出息。”潘叔感慨道。
“对了”,你说,我宿世会是谁?“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你儿子?是在那边?”黎万一问。
“跑?干吗跑了?”
“五百年?”我被震住了,“那你现在但是……”
“哪来第五顶亭子?”潘叔大惑。
“武当潘雪溪,见过黎亭主。”
“那好”,潘叔的头已与四个亭子上的圆柱构成一线,“往下,再往下一点。”卢旺达打着伞,只好往下一点。
“废话,”我仍用力在挑螃蟹,“没看到我在用吗?”
“能。”伞面便本身匀速地慢转,潘叔却一向涓滴未动,仿佛是脚被伞面贴紧了,他右手上的剑腾空比划了几下,左手瞬举出二指,右手往上一提,二指由剑柄直扫上剑尖,“快,转快些。”
“卢旺达的油纸伞,不恰是第五顶亭子吗?还是能挪动的。”
“得跟我走一趟。”黎万一说。
潘叔拿起了桃木剑,也不作答,腾空飞上了檐角,逐层上升,到了顶上的一顶亭子,观天,正巧一道紫色闪电打到避雷针上,潘叔以桃木剑敲了亭子,闪电便打到海里,破出几丈巨浪,又有一道打到邻比的亭子上,潘叔腾踊而过,又是一敲,闪电又是打入海中,又是打出巨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借闪电之力,海面上已被破得不堪安静,或说,本已不堪安静。
“在想甚么?”他看着我,像有些不满。
“不敢不敢”,黎万一吃力地爬了起家,也作了个揖,“敢问道长师承何派?”
彼时天已放阴,空中似有雷阵,“铜钱剑呢?”
黎万一往海上抛了一些东西,只见远处游来一只海龟,龟背模糊约约像一小丘,等靠上了岸,也不过四平方米的面积,黎万一跳来了龟背,潘叔也随,卢旺达飘着上去,也只要我,找了个较矮的位置,吃力地爬了上去。大龟遂慢吞吞地游离岛边,往海上而去,彼时天阴未晴,似雨非雨,海上茫茫一片,并无远色可观,倒是可贵放下心头大石,看风平浪静。
“第三世,合计上千年了。”
“问我干吗?你找阎王去。“他出口一句,让人语塞。
黎万一起了身,理理长须,接过照片,闭目一阵,才展开了眼,说:“我已找到你儿下落。”
“阿贤,水势如何?”潘叔停在一顶亭子上,向我喊问。
“三世功力?那一世是多少年?”我问。
“正巧,我儿子本年年满十八,想去看看他。”卢旺达说。
“潘道长客气”,他忽盘坐在地,才问:“看道长的功力,有上千年了吧?”
“你,可有你儿的信物?”
“此言差矣,道长的功力,是三世积累而成,鄙人戋戋百年,怎敢攀比?”
“带你走?去哪儿?”我感到莫名其妙,“其他客人呢?”
“凡入我道者,三世皆为道派后辈,断情绝爱,姻缘幻灭,直至修道成仙而止。”潘叔解释道。
“引雷?引雷何为?”
“我明白了,只要在鱼池里打一个孔,水就会流出去。“
“他?”黎万一高低打量,“他另有苦衷未了吧?”
螃蟹贯列而出,上百张桌上少说也有二三十只,慢慢往我这方向靠过来,蜜斯忙躲到我身后,我今后退,蟹们往前推,步步为营,刚到雕栏外,才见到潘叔的包裹掉在地上,我看了蟹群,虽在打击但毕竟是匍匐类,空中进犯稍逊,才敢往下蹲,取出一把桃木剑,当有螃蟹走近,以剑攻其四爪,挑其腹而上,使其翻起掉地,手脚快些,两三秒可挑起一只蟹群前俯后继,一如既往,我也顺势而挑,“如果铜钱剑在此该有多好。”可铜是金属,按理过不了安检。
黎万一发了话:“这儿是九洲港旁一个划子埠。”
我实不知他是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只能望卢旺达,他正撑着那把发黄的油纸伞,颤颤地看着头上。“对了,潘叔,又第五顶亭子了。”
顿雷霆万钧,有电闪雷鸣不计其数,纷繁击打海面,四周八方无一遗留,海上爆破式地炸开一个水波,接二连三,久续不断,远处才爆出一个水影,往空中直冲而上,刚过了亭子顶上,潘叔一剑刺击,那物像抛物线状地往岛上的高地陨落而去,潘叔使了两脚,飞奔追去。
潘叔反问我,“一个世纪多少年?”
“你这伞,能转吗?”潘叔问。
“他在哪儿?”卢旺达仓猝提他的手,有些镇静。
卢旺达提着伞,径直飘上了去,“快,站在四顶亭子中间。”他依叮咛悬在半空,潘叔一下子跳到伞面上,卢旺达有些体力不支,竟被压下了点,“如何?能撑住吧?”
黎万一问:“就是不知,你们三位来此,是做甚么?”
“亭上的避雷针,管用吗?“我见水快蔓上岛了,多口也得一问。
我只好冲上二楼,彼时人已散去,上百张圆桌盖着红布仍空空如也,我试着从雕栏边上找,桌底下却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脚,忙翻开红布,是方才的办事蜜斯,“你如何在这儿啊?”我忙问。
“阿贤。”潘叔叫了一声,我没应,“阿贤”,他又再叫了一声,我才愣得反应过来。
上千年?我看着潘叔,心想:莫非他早已不是人?
“还不是为了他?”潘叔指着正在撑伞的卢旺达。
现在,海面上蹿出一圆状喷泉,仅得半米,却像会动,正往岸上的牌坊游去,“在那儿“,我大喊,潘叔见状,借闪电一击,不料那圆状物奇妙躲开,忽而淹没了,我又再细察海面,见石橋旁有异动,“那儿。”潘叔又是一击,圆状物又消逝了,潘叔跳到另一顶亭子,反复着之前的行动,但估摸着电击水面很难瞄得准。
“有劳亭长带路。”卢旺达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三世累加?”我闻之一惊,“如何会三世累加?”
“凡人一世就是百年,可在我们道家,山中一日,世上一年,一世得五百年之久。”
“没题目。”他利落地提上了点,缓缓上升,“方才有些反应,不过。”
“这野狸岛是他水族的水界,已成了一个大封印,除非破了,不然水蔓上来,我们就即是装在鱼池里的鱼。“潘叔解释道。
“仿佛不及之前澎湃。”
提着伞的卢旺达却从顶上飘了下来,“快,抓住伞。”我抓紧了伞柄又是飘了起来,超出船舫,不断地“啊、啊”声叫,双手已紧握头上的伞不敢放,翻过了海面,石桥、波浪、水雾、小岛、林木混搭而成,不知过了多久,两手已酸痛地叫苦不迭,才勉强落在高地上,黎万一已身负重伤,躺倒在地,潘叔这才着地。
“去。”潘叔喊了一声,“没铜钱剑叫我如何引雷?”
“别说风凉话了,快帮手。”我催他,办事蜜斯惊骇万分,“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