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至于宗子洪葵固然是住在家中，可洪葵本年二十二岁，乃是国子监的监生，更不能成日黏在家中。长媳陶氏倒是偶然候，可其生性循分随时，沉稳寡言，且比洪萱大了七八岁，站在一旁，也不觉有甚可聊的。

而这两件让冯氏这等权贵出身的国公夫人看着都眼热的古物，也不过是昨儿宫里赏赐给洪赋一家的九牛一毛。用洪贵妃的原话来讲――“不过是些沉甸甸的旧物，平凡人产业它是个宝，可在我们这等人家来看，却也不过是件玩意儿罢了。晓得父亲喜好把玩这些个，遂特地叮咛人从库里找寻出来，特特交给父亲。如若不然，这吃不当吃，穿不当穿的，且形状黑不溜秋的东西，摆起来有甚么意义。”

可陛下向来不是那等公私清楚之人。就说他即位不久，即封了一名十五六岁的黄口小儿为御马监掌印寺人一事，便可得知，陛下此人任人唯亲，唯亲是举。现在因着洪贵妃的恩宠，便召洪赋一家进京，目睹着隆恩重用即在面前。长此以往，众位臣工只怕这朝堂上的权益且被外戚佞臣所掌控，届时国将不国，天下大乱矣。

以是冯氏并长媳陶氏方才到达双林苑不久，且坐下喝了一杯茶水，还没来得及让针线上的人替孙氏母女量身，只见本身房中的文姨娘带着庶女洪芷，周姨娘带着庶子洪苇全都登上门来。

孙氏见状，赶紧叫起，只含笑答允着。口中客气酬酢之语不竭，连连说道：“以我看来，苇儿这孩子倒是灵巧聪明的很，他脾气如此通透，又岂会在诗书上鲁钝不通。必然是周姨娘自谦之语罢了。想必我家老爷看了苇儿这等心性端方，也必定喜好。”

毕竟，以陛下那等心性的人，如果只宠嬖妃嫔于后宫，即使恩宠公允一些，外臣也只当作谈笑之事，除皇后本家以外，其他人等，并不会如安在乎。

其言语和顺，笑意盈盈，令人观之便觉心畅，有如沐东风之感。并不因文、周两位乃是姨娘侍妾之身，洪芷、洪苇又为公府庶出后代，便有何怠慢之处。

冯氏看在眼中，不免有些火急。只因她嫁入理国公府二十余年，长女洪茜现在都过了二十岁，早几年便嫁进英国公府为长房孙媳，现在后代俱有了，却因公府侯门端方大，并不能经常回府看望。

一句话未落，就听外头有人扬声笑道：“我传闻大伯和伯娘一家昨儿进京了。因府中有事，没来得及给大伯和伯娘拂尘洗尘。今儿特地带了一双后代，给大伯和伯娘赔罪来了。”

公然这姐儿爱俏，老话说的当真没错。

“大夫人存候心，妾身明白，圣上召长房大老爷回京，必是要委以重担。妾身实不敢因小儿之事，迟误了大老爷的闲事。只需大老爷闲暇之时，看一看苇儿的策论考卷，指导一二，也便是了。妾身与苇儿戴德戴德。”

又言长房大老爷洪赋师从帝师孙文，其才学操行冠盖京华，时人无所不赞。以是周姨娘此番拜访双林苑，除了是给孙氏存候以外，便想求洪赋闲暇之时，能教诲洪苇一二。口内只说着：“我们苇儿痴顽，才学机灵并不在诗书之上。可世人又言名师出高徒，妾便想着如有幸能得长房大老爷教诲一二，哪怕是能学了大老爷在诗书上的万分之一，也不枉他进学一遭。将来讲出去，也是给我们理国公府长脸的事儿。”

因洪贵妃是陛下太子时被废，改成顺王时，独一一名跟着陛下迁往宫外顺王府的人。传闻当日顺王府外扼守的禁卫军得了先帝的叮咛，成心不给顺王府吃穿，逼的一主一仆没有体例，只能典卖了王府里的金石玉器，古玩等物，换些稼轩种子，柴米油盐之类，在王府后花圃里开了荒。且有孙太后派李德海时不时前去顾问着，每年送些冰炭银子，并冬衣炭火被褥等物，方才挺过了最艰巨那几年。

因有了这么一遭同甘共苦的经历，且新帝又是个极其怀旧戴德的人。以是才期近位以后，执意要立洪芫为后，以谢当日忠心相随誓死伴随之情。次后被周太后并满朝文武以洪芫年事太长，且出身罪官之家的借口拂了意，不得不另封皇后。可陛下还是将洪芫封为贵妃。传闻陛下大婚当日，只在椒房殿略坐了坐，便陪着洪贵妃同床共枕。至现在一年多矣，那皇后看似风景对劲，却与陛下没有伉俪之实。此事前朝后宫人尽皆知，不过是当作茶余饭后之笑谈，谁也不敢劈面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世人循名誉去，不觉面前一亮。

话音刚落，那庶子洪苇也很有眼力见儿的起家冲着孙氏长鞠一躬，口内灵巧聪明的说道：“给大伯娘添费事了。”

因而世人皆起家往老太太的敬荣堂去。彼时老太太方才念完一本《地藏经》，正跟着身边服侍的安嬷嬷闲话。瞧见世人热热烈闹过来的模样，不觉心中高兴。特叮嘱厨房将昨儿收出去的一块鹿肉炖了，也叫世人尝尝鲜。

不过这些都是内里人杞人忧天之语，并不干理国公府世人之事。现在长房一家安然抵京，理国公府各房人等所盼的也不过是借着长房一家的名儿，在宫中朱紫跟前露个脸儿，届时宫中朱紫爱屋及乌之下，从指缝里头漏些恩宠，也够理国公府安荣繁华，尽享繁华。

世人叽叽喳喳相互见礼过后，各自归坐。因文姨娘的庶女洪芷年方十四，周姨娘的庶子洪苇年仅十一，两人年纪同洪萱相仿，遂两位姨娘借口洪萱方才入京，并无熟悉之同龄老友，不免孤单为由，保举自家后代经常过来走动，为洪萱调派孤单。

上回说到冯氏带着长媳陶氏并一干针线上的人踏入双林苑，彼时洪萱正陪着孙氏在里间的妆镜前鼓捣胭脂膏子。以洪萱的脾气，原不爱鼓捣这些花儿粉儿的，不过在孙氏的强迫压迫下，这几个月每日鼓捣着，目睹着本身的肤色更加细致荣润起来，倒也垂垂起了三分奇怪之意。

喜得周、文二人连连伸谢，洪芷与洪苇再看洪萱之时，也倍觉密切。成心同洪萱闲谈说话，问及江州景象，洪萱也都遴选了些好玩风趣的，跟他们说了一回。引得大师又是一阵欢笑。

冯氏点头附道：“恰是如此。不如大师同去，我们府上也好生热烈一遭。”

刚叮咛下去，就听门上有人通报说嫁入英国公府的长女洪茜带着一双后代并英国公府几位女儿前来拜访。世人闻言，不觉面面相觑，倒是冯氏又惊又喜，冲着大师伙儿谈笑道：“才说今儿大师伙儿聚在一起，陪着老太太好生吃一顿。这茜儿就带着谦儿和婧儿过来了。真真是不抗念叨。”

且传闻陛下在帝位安定，换了年号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召回孙文一案时，被连累的仁宗旧臣，为这干人等平了反。既是显现天恩浩大，不忘忠臣，也是不想宫中有人以洪贵妃罪臣之女的身份做筏子，给洪贵妃没脸罢了。

陛下如此在乎洪贵妃，其一举一动保护之恋人所共见。也难怪外朝众臣一提起洪贵妃便又羡又恨的念叨一句“妖妃误国”。说穿了，也不过是眼热洪贵妃的圣宠罢了。

一时酬酢热络，便到了午膳时候。老太太屋里的丫头过来问那边摆饭，冯氏回身看了孙氏一眼，孙氏心领神会，含笑说道：“依我看，不如我们都去老太太屋里吧。此人多热热烈闹的，吃起饭来倒也苦涩。”

冯氏领着陶氏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清雅的香气，这香气模糊约约，缭绕鼻尖，非常清莹幽远，倒并不像是平常的熏香。又入眼看这双林苑里的摆件――除了杨氏叮咛她筹措的那些奇怪玩意儿外，本地立着的檀木架子上还摆着一只款式古朴的青铜小鼎。墙壁上挂着一幅老子骑青牛的闻到寻仙图。这一鼎一图看来虽不起眼，可冯氏却晓得，这鼎是件从夏商传下来的古物，这画也是前朝书画大师冯道子的封笔之作。到了本日，不说代价连城，却也并非平凡人家可具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