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琼楼渐远(补齐)
敏妃半晌未语,忽而叮咛:“明儿你去趟温禧长公主府,向她讨《食鱼帖》,就说我借来一用。她要问你做甚么用,你就说我惦记那帖子,恰寻了位妙人,或可一临,借来一试。”
“尽得其意,临得妙,风骨巨丽,写得亦妙!”她目光胶在桌面上半晌,方抬眸看了眼敏妃,“是前些日子进宫的李氏女公子?”
春苓道:“叹您对人好,人还不知情!”
敏妃含笑迎了她进门。
长公主细嚼她别成心味的“难容于天”四字,参透了便是一笑,却没说破,只道:“你是个好女人,不枉我特地来见你一遭。”
敏妃笑:“长公主岂会叫她不知情?”
敏妃在旁瞧着,不得不平气她拉拢民气的手腕,李明微在长春宫呆了如许久,她几番示好,投其所好,她那边却像块顽石,始终不为所动。长公主头一面见她,却三两句就引到了她内心儿,令她诚恳以对。
“多心?”敏妃悄悄一笑,“你还不体味我们这位主子娘娘,她可不及来多我的心了,今后,都得扑在翊坤宫上头!”
是她想差了,只道她是个真副本性狷介的人。可究竟上,高慢只是她的盔甲,穿破了,才看获得她的本心。恰好她一向在这盔甲外头打转。
她不知她是何意,只是谦道:“先妣超然,民女所不能及也。”
春苓点了点头。
“我说的不是这个。”温禧长公主笑了笑,“观你字意,超然萧洒并不输尔母,不过不及其气性空灵,倒像你父亲的字,有历尽万难而不夺其志之刚毅。他本是这人间可贵的人才,只可惜……”她略微一顿,叹了口气,不无可惜之意,“料是你母亲之去对他打击过于沉重,乃至他醉心权势,为利禄蒙了眼,刚才误入歧途。”
温禧长公主,其封号乃温禧固伦长公主,年不过三十,是今上一母同胞的长姐,嫁的是敏妃同宗那拉氏嫡派平阳侯府的次子索兰,索兰此人年青有位,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与温禧公主结婚不过三年即于西南就义。温禧长公主与其伉俪情笃,发愿为亡夫守节,一守就是十数年。
温禧长公主与她干系非同普通,一见面就调侃开了:“话说得如许满,倒叫我看看是如何的妙人,竟能临得‘草圣’的帖子!”
温禧长公主瞧她一眼,莫测一笑,隐有为时髦早的意义,敏妃勾唇会心。
她心下悄悄一叹,不过看破了又如何?如许的话,也只要她温禧长公主敢说出来了。
“这差事我倒乐意。”温禧长公主一笑,“平常正缺个同我说话的人,你把人招来,我先见上一见。”
敏妃一笑:“您既看得上她,那我就直言了。”
“恰是。”
她一抬手,春苓扶着她起来,一面道:“您这是多心了,神仙都有打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人,这回不过是刚巧了,委曲小主子一回,所幸也无大碍,您就放宽些心吧。”
温禧长公主长眉一挑:“算计我?”
春苓未几时即去而复返,背面跟着出去了李明微。
长公主道:“这个轻易,我也顾虑怡宁丫头了,随我一起去公主府便好。”
春苓一顿,有一会儿才不敢确信的问:“您为这个闹心呢?”
“您去睡吧。”春苓又催了她一回,“明儿一早还去存候,给皇后瞥见您神采不好,又要多心了。”
她见了礼,温禧长公主只瞧着她笑,打量了半晌,才道:“平常总听人说你有令堂遗风,可方才见你写的字,我倒觉着,你像你父亲多一些,现在看你,公然样貌上也像他多一些。”
敏妃但指了指一侧案头上尚为及收的两幅字,道:“今早上送来的,您瞧瞧吧。”
温禧长公主赞成的点头,“她混迹襄郡王府,我原很有成见,现在看来,这女人当是个真脾气的,倒不负她昔日申明。”
“依温长公主的脾气,恐怕是要亲身来见一见了。”春苓游移着,“娘娘要将李女人举荐给长公主?目睹要出宫的人了,您这是……”
夜静得发沉,万钧重似的,那歪在南炕上发楞的人也仿佛被压成了一尊雕塑,手压在腰间,一动不动。
一席话说得李明微悄悄低头,她便又是一笑,道:“我随口一言,你不要将这些放在心上,我只是见到你,又想到了之前上书房的日子,多感慨了几句,你父亲纵有大过,亦有值得人尊敬之处。”
两幅字,近乎如出一辙。
温禧长公主和天子一样,遗传了先帝的才情,也遗传了她爱才惜才的脾气,不过与他们温吞的性子分歧,她是火一样的性子,说风就是雨。春苓把话带到,头一日借来了帖子,第二日温禧长公主就递牌子进了宫,先到太皇太后、太后、宫里坐了坐,又瞧了明妃后,顺道就来了长春宫。
“我那里敢!”敏妃笑,微微叹了口气,方道:“先前的事儿您也晓得,召她进宫教燕燕,原是为了快意mm,厥后见着人了,才德品性,样样都好,我倒想她悠长的给燕燕做先生了,恰好燕燕惹出那桩事儿,皇后娘娘还要护着,连个不是也没陪,我这里是没脸留她了。为着老祖宗放心,且得请你把人带出去,留到皇上给她指婚。”
这日傍晚,李明微即辞了敏妃随长公主鸾驾出宫。
“去请李女人过来吧。”敏妃便朝春苓使了个眼色。
敏妃悄悄一叹,“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送她出宫吧。原就是讨太皇太后的欢心,硬叫人来了这里。这阵子一桩事儿连着一桩,估摸着也没人顾得上她了。我瞧她是不肯在宫中多呆的,既已灰尘落定,不若做小我情,送她出宫吧。”
敏妃送她们出宫今后长长叹了口气,春苓转头一看,也是一叹,敏妃即笑,“你叹甚么?”
“为这?”敏妃嗤笑,“我要为这闹心,可就甭想过安生日子了。我是心疼我的燕燕,白白受了这一遭罚啊。”她长长叹了口气,看着春苓道,“你瞧现世报来得如许快,头回我还看她笑话,眼下本身就闹上了。”
温禧长公主打眼一扫,一下就顿住了目光,紧走两步畴昔,以手触字,高低比对了半晌,最后按在那截然分歧的两方落款处,连道了两声妙。
她哽了哽,反倒怕她是以遭祸,因道:“父亲之过,难容于天,不值长公主此般相待。”
紫禁城和长公主府,她出了宫大略就不会再返来了,李明微内心衡量了一下,点头应下,“愿为一试,却不知如何安设怡宁格格?”
她垂了下眼,看向李明微,笑道:“才长公主同我提及,她那边犹有几副残帖,想请你过府几日,与她参详参详。我是舍不得你,只是燕燕这里一时半会儿清算不完,大略要在中宫住些光阴,我没事理留你在宫里担搁着,却不知你意下如何,愿不肯意畴昔?”
翊坤宫一边柔肠百转,翻来覆去,长春宫这边亦是满腹苦衷,展转难眠。
外间灯都灭了,只卧房屏风外头留了一盏,影影绰绰透过一点光来。
长公主是随阿哥们一起上过书房的,彼时李鸿慈任教于上书房,恰是他们的汉文师父之一。可申明狼籍的人,乃至被骂作窃国之贼,她克日却尤能毫不避讳的说出“值得尊敬”四字,李明微不成说不动容。
这是李明微头一次听人提到父亲,这宫中统统人都讳莫如深、制止提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