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抚琴应试
馨婉容等人道都好,温淑仪却道又要命题又要限韵的未免过分费时吃力,环顾一遭,似是随便一指墙角的古琴,笑道:“恰敏妃姐姐这里有琴,操琴一曲如何?”
那么,当是新进随宁格格入宫的阿谁女先生了。
房门不期然的想了三声,她翻开门,是敏妃指来跟去咸福宫跑腿顾问的小寺人孙长海,手脚利索的打千儿施礼,低着声道:“请女人安,襄郡王叫主子给您捎个信儿,请女人出宫一叙。”
陆满福不由道:“主子,眼瞅着到门前儿了,何不出来听?”
御驾浩浩大荡的走了,谁也不知天子曾在长春宫后墙处逗留,只永寿宫的仆人欢欢乐喜的出门接驾。
“主子想去哪儿?”陆满福多问了一句,“但是还回养心殿?”
敏妃道:“我先时也如许想,只是……”她讥哂一笑,只觉那设法未免过分荒唐,因摇了点头,“是我多心了,万事随缘,我们皇上可不是昏庸无度的人,何况另有个短长主母,要闹心,也是永寿宫去闹吧。”
陈腐的大门吱嘎一声合上,她抬开端,瞥见一个石青马褂的背影,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去,讽刺道:“我竟不知蒙大人如许好的本领,连内庭都能插得进手,若天子晓得他用的是如许的看门狗,不知会作何感触。”
此一桩按下不表,次日一早,敏妃请了李明微来,说了授业一事,议定了课程,下午便行开堂讲课,头一遭讲书便叫李明微心力交瘁。
话到这里,李明微再笨也能揣摩出点意义,何况她并不笨。卫修仪三人明摆着是为摸索而来,她倒不知她作为李鸿慈的女儿,纵真的色彩稍好,又能威胁到她们那里。她内心挖苦,嘴上却道:“小主叮咛,天然便宜。”
“瞧姐姐说的!”卫修仪明显不肯李明微遁辞,忙拿话排解:“我们又不是要考状元,甭管方不便利,只要李女人拿出十之一二的本领来瞧瞧,我们就心对劲足了。”又向李明微道:“李女人不会不便吧?”
永寿宫几近空了,丫环寺人也没留几个,李明微可贵落拓的临窗发会儿呆。她本该考虑很多,但是时下心乱,却甚么都不肯去想,就悄悄的对着暗沉沉的天空发楞。
陆满福侧耳,浊音缕缕,入耳倒还清楚,略一考虑道:“似是……长春宫的方向。”
李明微看了眼朱漆脱落的大门,生了锈的铜钉,缓缓迈步出来。
李明微自净手焚香,随后坐于琴案以后,拨弦试琴,略一深思,部下已然起调。
敏妃歪了歪身子,一手枕在颈后,打趣似的道:“你说,倘若叫皇上见了她,会否瞧上她?”
春苓摇点头,“天心难测,奴婢却说不准,不过有一条,凭她如何才貌双全,到底是罪臣李鸿慈的女儿,就这一点,恐就难入皇上的眼了。”
怡宁格格灵巧聪明,李明微教她从不吃力,可三公主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儿,一时头晕一时口渴,搅得人一句话要分三次说。
琴声愈趋高亢,凹凸徊转,跌宕起伏,忽疾音而下,雷霆杀伐。他偷眼去瞧御座上的主子,但见他凝眉侧耳,明显已被吸引此中。待那琴声一个急转直下,阵容渐缓,复以高音轻奏,回折扫尾,方才缓缓回神,仿佛如有所失,略顿半晌,出声叮咛:“走吧。”
李明微从没遇见过如许难缠的小孩子,两天下来即头昏脑胀。幸而第三天太后回宫,敏妃领了她去慈宁宫,她才得以松了口气。
去永寿宫?不是长春宫?身为天子近侍,一贯长于揣摩圣意的陈满福恍忽觉得本身听差了,觑一眼主子神采,没敢多言,忙叮咛起驾永寿宫。内心嘀咕,这好轻易听了回琴,怎还听到别人宫里去了?他摆摆头,只将话交代下去,疾言厉色的警告但有多舌者打死勿论。
长春宫在东北方,天子一扬下颌,表示寻着琴音走,却在长春宫四周又叫了停。
一同愣住的另有方至延兴门的御撵,天子从寿安宫向太皇太后返来,到这里就俄然喊了停,御前陪侍陆满福正躬身上前:“主子有何叮咛?”
李明微退后一步,点头请安。
陆满福不解,但听那琴声已有低柔转为浑厚,层层递进,有云水奔腾之势。墙内传出模糊清冽的女声,伴着琴声吟道甚么“何堪小隐,寻个渔夫,丝纶结伴乐应殊”,“时世疑狐,那烟月恍惚,唤醒陶朱,添来一个那酒伴诗徒”,声气饱满,隐含豪放之意,竟不是敏妃的声音,不但不是敏妃,也不是这后宫任何一人。
“藏书楼南有一处僻静之所,主子领女人畴昔,若被人瞧见,可托借书之由,主子在咸福宫等着女人。”
不知敏妃几时到了身后,悠悠道:“深宫中人,不免心机多转几道弯,累你了。”
敏妃是识曲的人,一听之下已知她心志,相较之下,却慨叹于卫修仪等人的小人之心。
“引狼入室?”敏妃忍俊,“这词儿用的不好,她总不会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人。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总归我是担忧了。”她微微叹了口气。
敏妃道:“这我可做不得主,向来焚香操琴,临兴赋诗,才情愈高之人愈讲究兴之所至,若单单应你之请,恐不尽如人意。”说着看向李明微,“这得问问李女人是否便利。”
敏妃笑笑,没答言,春苓恍然有些体味,但觉稍冷,取了毯子给她搭上,摸索着道:“娘娘是在忧心引狼入室?”
敏妃道:“若除开她出身这一条呢?”
天子略顿了顿:“去永寿宫,叮咛下去,明天的事儿,不准乱传。”
春苓道:“娘娘担忧甚么,纵皇上瞧上她,她一个罪臣之女也当不得一宫主位,既是我们长春宫出来的,少不得要凭借娘娘,于我们老是有害。”
敏妃看她一眼,心下点头,她有示好之意与她辨白,她却全然不与回应,未免过分狷介。不过她待人接物自有一套章程,因也不恼,一笑道:“忙活这半天了,去歇着吧。”
天子只道:“进不得。”
近侍春苓递上一杯热茶,见敏妃接下摩挲着杯沿儿,便道:“娘娘忧心些甚么?”
她弹的是《潇湘水云》,《醒心琴谱》有载:潇湘水云,为南宋郭楚望所作。其曲取潇湘之水欲连天,云蔽九嶷,风云变幻,影涵万象之意,借以舒志。斯曲者,有婉转得意之趣,水光云影之兴;更有满头风雨,一蓑江面,扁舟五湖之志。
李明微告别,敏妃自用过晚膳,斜倚在美人靠上,一下一下抚着甲套发楞。
襄郡王说过会寻机联络,本日太后赏宴,恰是机会,李明微一顿,问他:“去那里?”
敏妃淡笑点头:“可见你不知人,我只奉告你,皇上若见了她,一准儿,她就出不得宫门了。”
咸福宫空着,只辟了两间屋子做讲课书房之用,除定时洒扫,常日少有人来往,李明微点点头,借端去了书房,又跟他出了咸福宫。藏书楼在咸福宫西北,靠近顺贞门,说是藏书楼,因四周多改做值房下处,故早已弃之不消,其间藏书了了,不过宫人惯叫它藏书楼罢了。一起走的埋没,七拐八拐之间,早已不知方向,唯紧紧跟在他身后。好久才见得一座杂草丛生,甚是萧瑟的院子,孙长海排闼请她出来。
那一厢卫修仪三个串门的也告了辞,李明微屈膝拜别,缓缓起家。
李明微点头,卫修仪便闹敏妃筹办,敏妃遂叮咛清算琴房。
御座上的人伸手阻了他,端倪微凝,半晌方道:“听听,哪来的琴声。”
“奴婢这就不解了。”
“如此甚好。”卫修仪明显对劲,笑向馨婉容等人道:“你们说说,是作诗好呢还是看画好?”
而那轻音缓度,声声入耳,终将她心中邪念驱除,带入了烟云浩渺的九嶷山。连涓滴不通乐律的馨婉容,也不由入了神,停下了把玩瓷杯的手。
“叩叩叩……”
春苓道:“李女人脾气到底过分高慢,皇上也一定喜好。像昔年回部进贡番邦公主,那样的绝色,我们圣上不是眼皮也没眨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