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绝地逢生
诸人陪笑,天子扫了一圈子人,似随便笑道:“祖母今儿表情好,但是有甚么丧事儿?”
皇后沉默看了半晌,算是摸准了天子的心机,与太后对视一眼,开口:“明妃胡涂了。只是祖母既给人家指了婚,也没有让她做妾的事理,皇上的旨意已经下到浙江,也万没有变动的事理,眼下……”
太后自顺着她道是,一转眼儿却瞥见那送食盒的寺人竟退了返来,没待发问,太皇太后就已开了腔:“如何折返来了?”
“想的不错。”天子微微点头,面色却没有和缓,反而更添色彩,沉声不语。
婆媳干系好,太后和皇后一样,外头是老虎,婆婆面前都做小伏低,谈笑逗趣儿,那聪明劲儿百个不及。
皇后忙道:“昨儿已二选看了正黄和镶黄两旗,明儿阅蒙军旗和正白旗,我赶去瞧了瞧,今春的秀女水灵,个顶个儿水葱似的,皇祖母放心吧,一准儿选出去几个漂标致亮的,隔年就叫您抱孙子抱到手酸。”
“听得!”她一笑按住了的天子手,“且不说选秀今后,现下你也不要整日忙前朝的事,多今后宫走动走动。”
他说的一本端庄,万分难堪,只将太皇太后的满腔气愤化作了摆布难堪。而陆满福支起耳朵听得却满心的长叹短叹,心道皇上您便可劲儿的编吧,还请命,还恩情,这时候浙江巡抚如果还敢提他闺女的婚事,您不把人当场砍了都是他祖坟上冒青烟。也不知是谁十万孔殷拟了一道指婚的旨意,还八百里加急送到浙江,就为了留住人女人,老天哟,李女人造化大啊。
一语问出,厅中一片沉寂。
太皇太后只笑着拍她的手:“但是你又念他了,来同我抱怨。他究竟是天子,全部儿大晋都担在他一人身上,我们做长辈的得谅解着。何况他虽没亲身来,哪一日不派人来看望,你便满足了吧。”
那寺人一低头,就见一角江崖海水纹的袍裾踏进门来。天子一边走出去一边笑道:“孙儿腿长,皇祖母这里吃食如许多,两碟子鸽子肉可不能打发我。”
天子起家垂首,“儿谢祖母深明大义。”
“原是我给你添的乱,”太皇太后一笑,又亲亲和和的拉他坐下,“这说那里话,你日理万机,祖母原该多替你考量些。”
太皇太后究竟活了六十多年,岂不知他在给明妃神采,而此事虽是明妃发起,倒是她拍的板,给明妃神采就是给她神采,因面色一沉,道:“天子有甚么不满,只冲哀家来,别拿旁人撒气。”
“阴差阳错?”太皇太后皱眉,“但是出了甚么差池?”
太皇太后年青时生的好,便也喜好长得好的小辈,给天子挑后妃,头一条就得是长得喜人面貌划一的,不过说是划一,划一过甚了也不可,像明妃,过美则近妖,对于红颜祸水这一说,太皇太后内心还是忌讳的。因当初明妃选秀,即便她是娘家送来的,她也不甚喜她入宫,不过碍于佟家还是留了她。幸而中宫已立,天子在她身上也没甚上心,比旁人虽宠嬖一些,却没出甚么专房擅宠的幺蛾子,太皇太后这才放了心。皇后拿准了她的心机说话,自讨得她喜好。
太后皇后亲身在旁布菜,她表情不错的用了两筷子烤乳鸽,想起自家孙儿喜好这菜,便叫给天子端畴昔。
陆满福只是腆着脸笑,拿袖子抹头上汗,心道祖宗您可冤枉死我了,我这回回催也不是我想催啊,还不是被皇上逼的。
天子便顺势起家辞职,才来就要走,太皇太后还没亲过来,只指着陆满福骂,“你这猴儿最是厌人,回回儿来回回儿的催,下回不准你来。”
她顿了顿,太后接口,看向太皇太后:“眼下,宫里的旨意尚未传开,也只好额涅将之收回了。”
太皇太后自坐在主位上,称心快意的接管着大家的恭维。她内心对这桩事儿是非常对劲的,干清干净的把人嫁出去,分身其美,多好。明妃内心的那点子小算计,底子不值计算,妇道人家的,谁还没个私心小意儿。说到底也算她佟家的人,她肯委曲她哥哥娶个罪臣孤女,也算捐躯不小了。
太皇太后见是他来明显欢乐,忙招手叫他畴昔,心疼道:“来来来,紧着你挑,那鸽子肉还好,旁的熟烂之物只怕你不喜。”
“正说得是。”天子道,“前些日子东南小胜,浙江巡抚史克忠上书陈述战情,其间对佟启嶙颇多溢美之词,并向朕请命,说他有一女,年近二十还没许人家,但愿朕给个恩情,平倭得胜之际,将她嫁给佟启嶙为妻。朕乐于成人之美,干脆一道旨意跟了畴昔,算作嘉奖佟启嶙小胜,不料与祖母您的懿旨撞了个正着。方才正想派人追回是否还来得及,却算着此时旨意已入了浙江境内,倒是追之不及,朕正想着该如何办。”
“祖母说的是。”天子陪着笑,只拿眼去瞧陆满福。
他瞧面前头的主子,明显成了事儿,合该欢畅,如何还是一脸阴沉沉的,不由缩了缩脑袋,老诚恳实的跟在他背面。
太皇太后再顾念着外孙女,也不能置亲孙子的威望于不顾,目睹体例都想完了,便点了点头,“天子金口玉言,没有收回的理,既已指了婚,我这道懿旨便算取消,那李家丫头,既然插了手,择日就再为她指上一户人家吧。”
宫人赶紧拿食盒装了提出去,太后但笑着打趣:“您理他呢,我可传闻他有日子没来存候了,您还送鸽子肉,要我说骨头渣都不给他!”
太皇太后沉默,太后皇后一众妃嫔皆沉默,明妃跟着默了半晌,忍不住出声:“两下里既已都接了旨,都充公回的理儿,主子替哥哥讨个恩,皇上便叫他两人都收了,不分大小,如何?”
太皇太后一贯操心的就是李明微不要去给她外孙女添堵,听天子揽了事儿,天然欢畅,但道:“你这么想,再好不过。”一顿又道:“也别光操心别个儿,你自个儿的事儿也多操心操心。虽说有几个后代,到底冷僻,还要多子多福的好。”说着去看皇后,“这开春选秀的事儿,筹办的如何了?”
明妃赶紧起家,道:“倭寇进犯本地,东南战情告急,兄长主持两浙大局,主子心知此时不该滋扰皇上,更不该令兄长为闲事所扰,又实心疼侄儿,故才来请太皇太后做主,先定了李女人的名分,待战事一平,再行筹办。”
她抬眼去看天子,指着他拥戴两句,不料天子竟目色微沉,沉吟道:“原也是功德一桩,只是……”他蹙眉去寻明妃,声色微厉,似有责备之意,“既与你哥哥请婚,如何不来寻朕,却叨扰太皇太后?”
天子托着她的手肘淡笑,“才说紧我呢,您就先护上了,可叫我还如何好张口?”
“贫嘴!”太皇太后作势打他,“该打!”
陆满福忙得往前一步,作势提示,“皇上来前召了庄亲王去御书房,这会子庄亲王估摸着获得了。”
天子忙道:“祖母多心,朕不是有甚么不满,也不是拿她撒气,我是在想,这事情阴差阳错的已然铸成,该若那边理。”
“孙儿无妨。”天子目色暖和,一顿道,“祖母指婚的那丫头,朕想着也委曲了她,目睹得春闱放榜,多是少年英才,不若揭榜之日,朕做主给她选个夫婿,以示皇恩浩大。”
眼看天子越来越沉的色彩,她说到厥后都没了底气,公然话音一落天子便斥:“你当你哥哥是多么的天潢贵胄,巡抚的女儿给他做填房已是高抬他了,竟还要收个平妻?”
这一日寿安宫热烈,上至主子下至主子都得了赏不说,太皇太后还留了一众儿媳妇孙媳妇在后花厅赏花用膳,其间谈笑晏晏,好不热烈,俱是道贺这一对良伴天成。没人去理睬那来谢恩的正主,只在寿安宫前殿叩首领了赏便叫回了长春宫,连太皇太后的面儿也没见着。
明妃替她哥哥求得的李明微,虽说是个孤女,背面却另有李家和胡家两门姻亲,天子此番大赦,已隐有启用李氏的意味,有那一日,佟家必然如虎添翼。明妃娘家坐大,这是太后和皇后不肯看到的,而史家分歧,史家和佟家本就是后代亲家,再添一桩婚事,也是无足轻重。至于那李明微,放在外头不叫人放心,放在宫里,有她李鸿慈之女的这一层身份,就不敷为虑了,因此她们成心推上一把。
老太太满头白发,笑意吟吟,每一道褶子都透着悦色,“也不是甚么大事,明妃一早来求我,说她侄儿幼年丧母,非常不幸,恰与郡王府阿谁女先生投缘,一见面就管人唤母亲,叫得她内心伤,便来央我做主,把她指给佟家老二。我深思佟二守妻孝也有一年了,此时给他指房妻室,倒也是美事一桩,就拟了懿旨赐婚,你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