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中秋（二）

饭桌上，陆润生发觉老太太话少，便讲些在浙江的风趣见闻来引她说话，老太太初时恭维接两句，后又意兴阑珊，做出不欢畅的模样，陆润生便给邱姨娘使眼色，邱姨娘对贰心有芥蒂，只当没瞥见。

她向陆夫人如此这般地悄声禀报了，陆夫人听罢，神采微变，起家道了声失陪，便不顾世人往水榭外去。

尹素梅笑道：“这戏多在官方传播，不如昆曲上得台面，只要我们这些‘乡间人’才听过。”

怀章没听过淮戏，便向这桌问道：“这是甚么戏，我如何没听过。”

另她还请了两位乐艺高超的女先生，一琴一箫在湖心亭中合奏，曲声随风飘过江面，水榭中人听着只觉悠远漂渺，身心俱醉。

陆润生瞅了眼陆夫人，陆夫人立即道：“戏也有，正要上呢，”说着叮咛了薛妈妈几句。

陆夫人非常高傲地向席上世人先容：“这昆曲梨园子是江南才子柳知愚调教出来的，唱腔全无一点炊火气，唱的曲儿要么是他特作，要么是在原作上改进的，因此听起来分歧。”

“小事，你们好都雅戏罢，我去摒挡就是，”陆夫人故作轻松地冲他笑笑，便疾步去了。

湖心亭中，《昭君出塞》演到紧急处，昭君就要见到呼韩邪单于，俄然有个仆妇风普通往水榭走来，薛妈妈见状，上前拦住她，那仆妇向她悄声说了两句，薛妈妈神采大变，仓促走到水榭中来……

茵茵呢，也听这戏听得入迷，点评道：“很有些’云深不知处’的意境了，三姐姐，你说呢？”

下过那几日的雨后，气候逐步转凉，树叶枯黄，风一吹便落了一地，脚踩上去收回“咔嚓咔嚓”的响。畅和园内各色花儿——蟹爪菊、海棠、木槿花开得如火如荼，核心装点的几株矮小的橘树上，挂了一个个黄灯笼，婢子们路过，无事时也摘一个吃。

主桌上，陆夫人见满桌的人除了陆润生，其他人都对她的安排兴趣缺缺，便识相地没再先容，但她并不难堪，反以为本身不与俗人同流，自顾自地听起了戏。

老太太直蹙眉，她没听出甚么好来，又不好直说，怕显得自个儿不懂。怀章常去外头逛，对这梨园子也有耳闻，当下听得如痴如醉，乃至跟着打起了拍子……

这些日子她身上的病养好了，内心的病却始终不能好，偶然旁人一个眼神，她也能解读出别样的意义，仿佛她们都在暗里群情她，看她的笑话。

可在老太太眼里，大节下一家子聚在一起，图的是个热烈，专门搬到水边来弄月，玉轮是澄了然，曲子也高雅了，意境靠近于诗了，可就是欢畅不起来。

未几时，湖心亭中操琴吹箫的女先生下去，笛箫和背景搬上来，后上去几个画盛饰的伶人，身着超脱脱俗的水袖，头戴镶珠嵌宝的冠子，远远看着，如鬼怪普通。

玉菁的心机压根不在戏上，见茵茵问本身，便对付了句：“我也觉着好，如许洁净的唱腔没在别处听过，”说罢往主桌上望了眼，见陆夫人没有要理她的意义，心中欣然。

本日中秋如许好的意境，她本该诗兴大发，叫姐妹们联诗的，却也没了兴趣，恐怕多说一句便叫人留意到她，又想起她与赵臻暗里通报手札的事儿。

“二哥甚么曲儿没听过，如何对这梨园子如此盛赞，”怀民问。

另一边桌上，尹素梅正冷静吃酒，听闻此言，不由也谈起故乡戏，“我们江苏这头靠水的处所，有很多演江淮戏的，原是为驱邪纳吉，背面垂垂在茶社游船上流行起来，我本来看过几出，怪有兴趣的。”

因而场面上便冷了下来，一向到宴会过半，老太太终究忍无可忍，道：“这琴声过分幽怨，听着意头不好，我还是爱看戏。”

陆润生见状，忙起家叫住她：“有甚么事么？”

“本来如此。”

本年的中秋是陆夫人接办内宅以来办的头一宗大宴，早一个月便在预备，她对以往中秋的节目很不满，年年在翠微堂看戏，有趣古板之极，是以本年她想了个新款式，将中秋宴摆到了汀香水榭，临江弄月，别成心境。

鼓乐声毕，旦生起了个长长的调子，如深林中怪鸟啼鸣，接着便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袅晴丝吹来闲天井,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偶然如溪水潺潺，又如浮云出岫，相和的只要笛箫，却并不显得薄弱，一时连陆润生也听得入迷，叹道：“《牡丹亭》还能唱成这模样？”

席上菜式天然也照着陆夫人自个儿的爱好来，比方香菇金丝、菊花发菜、珊瑚燕窝，素菜荤做的三烧鲜猴头、爆浆五色红等，当然也有老太太爱吃的松鼠鱼和藕盒，合陆润生胃口的盐水鸭和清炖鸡孚等，另有各色馅料的月饼，及其他荤素冷热点心二十几碟。

邱姨娘往这里瞧了一眼，面色不豫。

“甚么乡间不乡间，只要唱得好，故事风趣儿，就是好的，”怀章道。

一曲毕，他禁不住抚掌赞叹：“妙，妙极！”

怀章道：“你不晓得，这梨园子比别个分歧，平凡人家给多少银子她们都不唱，都是到王公贵族家里去唱堂会，且一月只唱一场。就这，约的人也排长龙排到来岁去了。客岁她们到长公主府唱了一日，定国公夫人听了很喜好，诚邀他们到府上亮亮嗓，人家一点儿不给面子，说已叫首辅家预定了，直到本年三月里才去定国公府唱了个堂会，那真是有银子有面子也请不到，也不知太太如何请到这尊佛的。”